窗户和窗框前一天下午就让杨师傅拆了,只剩水泥结构的窗洞,葛布尧对比了一下床、浴缸的尺寸和窗洞的尺寸,隐隐约约觉得床和浴缸是进得来的,却也预感有麻烦。他觉得这不该由他自己烦恼,留给吊送家具的工人去对付。
阿雯已蛮多天没和他来往。为了推开像一大团湿被子般堵在心头的念想,葛布尧找了个女人,帮他摆脱阿雯的魔力。
他是去买旅行包时候碰上这女人的,他起先没看这女人,女人的手调整他的旅行包带子,无意中碰了他手背,她的手又凉又软。
他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像一床已铺好的被子。
葛布尧去商场收费柜台付款,买了旅行包,回过来问她:“阿姐,我再买些什么,你能赏光和我一起吃晚饭?”
女人斜睨他一眼,喉咙里哼了一声,仿佛铺好的被子掀开一只角。
“嗯?”葛布尧看着她不放。
“要么你把这店里挂着的东西全部买去!”女人狡诈地笑了。世界上不会有傻瓜。
可是,葛布尧正是那硕果仅存的冤大头,他让女人算个总数,自己去收费柜台付款。女人意识到事情是真的,慌了,含羞往四处看:“我规规矩矩做生意,你不要乱搞,商场是个小地方,会把我名誉搞坏的。”
这样,晚上六点半,女人打手机给家里撒了个慌,就像十年没运动的人站在六十米起跑线后面,胸脯起伏着,跟葛布尧走进了锦江饭店楼下的“夜上海”。葛布尧看也不看菜单,跟阿雯来吃啥,也同样来一套……
卖旅行用品的女营业员不是阿雯,她白皙的脸上挂了红晕,遮住浅浅皱纹,她看葛布尧的眼睛是有温度的。吃过饭,在二楼喝咖啡,她红晕更深了,等到了葛布尧客房里,她令葛布尧对“软”这个字有了新体验:她浑身发软,声音比温水还软,软倒在葛布尧怀里……
天色还发黑,连蛋青色都没显出来,吊车和送床的卡车先到了。杨师傅从窗洞探出单薄的身子,看着下面忙活。葛布尧站在马路沿,惺忪一对眼珠,寒风本来奈何不了他这样的小伙子,这会儿却叫他彻骨寒。他没吃早饭,他还一宿没睡,昨晚他第二次和卖旅行用品的女人吃晚饭进宾馆房间,女人比第一次自在多了,好像要把所有的阅历都用在葛布尧身上,葛布尧一次一次被她拖出对阿雯的思念,像一条不由自主滑向水底的鱼被执拗的钓鱼人拖到水面……
吊车伸出活动臂,晃晃悠悠把大床床架吊到窗洞口,两个穿蓝色工服戴绒线帽的工人戴着厚厚手套,露出手指,和杨师傅一起在窗洞里头接床。六只手从窗洞伸出时候,葛布尧更有了不好的预感。床的长度并没超过窗洞的长度,可是,无论工人怎样摆布,就是没法进去,像一只孤零零的胡蜂找错了蜂巢,细肢玲珑,不得其门而入。
街上开始有了行人,行人好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比一波来得凶。很多人看看手表,在马路对面新天地门口站住了,边喝手里端的热咖啡边看葛布尧的大床。葛布尧听到轻佻的笑声,心里焦躁起来,打电话指挥工人把床先撤下来,换浴缸试试。
女人每次都在手机上设了闹钟,晚上九点五十分嘀嘀响,她像听到家里失了火,以极快的速度往身上一层层套衣服,她晕红的脸也同步开始褪色。十点钟时候,她总已经结扎停当,在小葛子的浴室里刷牙。昨晚她拿起包袋,对小葛子回眸一笑时候,小葛子懒懒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叠粉红的钞票递过去,女人吃惊地闪了眼色,脸一下子变成猩红猪肝。她犹犹豫豫接过钞票,打量着,想要弄明白那是多少钱。后来,她看清楚了,她把钱扔到小葛子额头上,啐了一声,拉开门跑了出去……
这会儿吊起来的是按摩浴缸,天已经大亮了,这白生生的巨大浴缸成了城中心最招眼的物件,行人纷纷回过头,在寒风里咧开了嘴,笑了。这岂不是要把一只微型游泳池塞进可怜巴巴的老式公寓窗洞?
葛布尧把脸缩进皮夹克的翻领,假装自己不是浴缸的主人。他听见一对戴眼镜的男女在背后笑得邪气。
男的说:“按摩冲浪浴缸哦!可以躺几个人?”
女的像被这话戳了G点:“比丁字裤还暴露内心哟!”
男的正经起来:“老上海么,有个徐志摩带陆小曼住进弄堂,已经后脊梁骨被人戳断,现在这班土豪,真正是不要面孔了。”
葛布尧看那浴缸,简直就是赤裸裸吊在窗洞口,杨师傅和送货工人横过来竖过去,死命出力,不是这里卡住,就是那里别牢,好比蚂蚁想拖纺织娘进窝。
眼看上班族蜂拥而来,小葛子识时务者为俊杰,打电话叫送货车撤,自己一扭头,看也不看背后,溜进新天地吃早饭去了。
老姚发起说:年底了,春节近了,大家聚聚,这回由我老姚请。
他邀请了原班人马:葛布尧、祝老师、张春方和葛布尧的表哥。席设南伶酒家。
南伶烤鸭、南伶肴肉、扬州干丝、蟹粉狮子头、糟溜黄鱼、蜜汁火方、糖醋小排、白切猪肝……外加几个点缀的蔬菜……
几个新旧朋友入座,老姚一开口,看来还是装修之烦恼把人聚在一起。老姚低估了宋看云的怨气,宋看云竟把他一晾晾到了年底!
酒过三巡,老姚稍稍吐掉点苦水,减了点压。葛布尧的表哥转转话题,先当着大家面恭敬张春方一杯酒,说:“张兄,我想明年起聘请你当我公司的高级顾问,不晓得你肯不肯低就?”
张春方一愣,笑笑:“老兄客气了,我们记者,不过是场面上跑跑腿当个传声筒,顾问是不敢的,高级就更汗颜!”
不等表哥回话,葛布尧笑道:“春方阿哥从小清高来兮,表哥你不了解他!”
春方摇头:“哪里是清高,我说的真话。”
老姚和祝老师都不发言,笑嘻嘻看。
春方看看大家,忽然说:“顾问什么的就算了。拿着别人顾问费,心里负担重。老姚刚才启发我,我提个建议,大家有兴趣的话,我也有兴趣。没兴趣当我没说。”
葛家表哥马上接嘴:“啥好主意?我有兴趣!”
春方挟了一筷子蜜汁火方,品品,说:“现在有个生意,才刚刚开始,既有社会效益,又能挣钱。大家有兴趣凑个股份,马上能开张。”
葛布尧起劲说:“啥?我出钱好了,送大家干股。”
春方摆摆手:“你莫摆阔,干事业是要自愿的,股金是诚心。”
到底怎么一门新生意?张春方指指老姚和祝老师:“姚兄和祝兄可以感同身受。我说得是打假公司。”
“当王海?”葛布尧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王海早过时了。”春方说,“打假是个技术活,不是王海那种闹法。新的打假公司专业得和世界上评级机构似的,有办公室,有技术人员,有政策分析师,也有调查员和谈判专家。举个例子来说,我对你们雇的‘龙越’进行了一定的摸底调查……”
“哦?!”老姚有反应,瞪大了眼睛。
“宋看云其实不是什么分店经理,这个品牌是启东人的,靠加盟发展。宋看云每年付点加盟费,店就是他自己的,他是老板。他手下一共二三十个固定工人,如果按这人头算,根本顾不过来这么多客户。”春方朝老姚一笑,“他也许不是故意刁难你,你是他最顾不上的小客户。”
老姚嗐了一声,举起筷子吃了一口黄鱼。
“不过,碰上我们的打假公司,宋看云就没好日子过了,我们调查取证,证明他虚假宣传,你们知道按照广告法,虚假宣传是要受罚的。”张春方陈述。
“好,这小子要活路,就只好付我们一大笔钱私了!”葛布尧笑了,“这生意来钱快!”
祝老师和老姚互相看看,葛家表哥也愣了一愣。
“小葛子,”张春方说,“你错了!你把我当王海了。”
张春方点点头:“之所以现在那些打假‘勇士’都干不下去,失去了公信力,就是因为他们的目的纯粹为了钱,你想,欺诈的商户碰上敲诈的打假,这不是一群耗子么?!我说的打假公司,自然要挣钱,但通过正道赚。”
祝老师眼神一亮:“你说说看?”
张春方说:“我不会敲诈宋看云,我告诉他他的死穴是什么,只要他是明白人,他就愿意跟我合作。我当顾问,帮他改进,收这种顾问费,国际上叫做管理咨询服务。”
“所以,这不是皮包公司,你需要雇佣刚才提到的那些专业人员。”祝老师点头。
“还忘记提财务人员。”张春方说,“不能一笔乱账,要对股东负责。做得好了,还要建立人事部。”
聚餐提到王海,祝老师不头疼王海,头疼黄海。
为了黄海能干上节前的“大活”,祝老师有几天发着烧还跑了好几次宜山路。奇了怪了,这个市场上做石膏花饰生意的全是湖南人,彼此还知根知底;谈起生意,他们倒不互相诋毁,只一脸讳莫如深。
祝老师路子有异于常人,他摸市场,总想摸到煞根。他请了石膏店店堂布局最端庄的赵老板吃饭,在龙华庙附近的饭庄吃,吃完去旁边看赵老板的工场。赵老板因为一顿饭放松了警惕,叫祝老师窥见了自己小作坊,终于丢掉了生意;祝老师又去看凌老板的“作坊”,没想到却是个挺大的工场,可人家凌老板不吃祝老师的饭,也不一定想做祝老师这笔生意,因为私人订单算不上工程,要做可以,单价比工程价高许多,几乎翻倍;最后祝老师不作了,对另一家丁老板店里的样品表示了兴趣。丁老板脸盘大大,长得有点像湖南历史上出现过的某个高人,他看了祝老师的欧洲画册,说:“这些东西都要特别制模,又贵又花时间,不过,你自己看,我这里有些花型同图片上花型接近,如果你愿意替代,我倒可以试试。说句实在话,做你这单生意不赚钱的,不过可以练练手,我也学习学习。”
祝老师对丁老板的豁达和好学很有好感,他低下头俯到地上,去看丁老板的几种既有花型,觉得眼里还过得去,就说清了图案搭配,当场下了单。
丁老板不但好学,而且肯为客户着想,他赶工做了石膏花,带人到祝家房子,一个下午,就把客厅和餐厅的天花打扮得凹凸有致。他告别祝老师时候,拿出自己的设计图和账本让祝老师看:“一共赚了你三百五十一元,根本是白做,不过学习了,我也第一次做这种西洋石膏拼图。”
祝老师立马叫过黄海来看,把欧式照片复印件往他手里一放:“也不复杂,客厅石膏花就是深浅两种粉红,餐厅黄色花白色线条。你马上开工?”
黄海蛮清秀的一张脸,犹疑之色浓得像涂了满脸蛋清。他抬头看没涂漆着色的石膏花,看了又看,就是不说话。
祝老师明白他心里在想啥,淡淡笑说:“你开个价吧。要不要和宋经理商量一下?”
第二天见着黄海,祝老师问他:“买多少桶油漆?我等着你呢。春节前刷完,春节前结账。”
黄海摇摇头,又抬头看天花板,好像是一个快溺水的人无奈而遗憾地望向水面。
祝老师问:“怎么啦?”
“难做!”黄海终于说了两个字。说完,任你怎么问,他又没言语了,表情却丰富,像一只聪明狐狸,既馋捕兽夹上的肉,又不敢伸爪子。
第三天,祝老师终于耐不住:“你让我赶着上石膏花,我赶着上了。现在你又拿不了主意?你不是宋经理介绍来的高手么?无非是工价咯?你说呀,要多少?”
黄海一百个忸怩,浑身爬蚂蚁,一个男人,弄得跟没见过人的女孩似的,在那里扭身体,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欲言,还是又止……
祝老师被他忸怩得昏过去,嘴里实在忍不住,一路往上抬价:“三千?四千?五千?……”
每往上报一千,黄海就一个战栗,仿佛冷水浇在头顶,祝老师报到五千,停住了。
五千元刷两个厅顶面的石膏,双色花,贵了还是不贵?
黄海像挣扎了半天终于浮出水面吸到新鲜空气的人,深呼吸几下,哀怨地看看祝老师。
祝老师说:“你不想做,就算了,我换人。但我还是希望你做,因为赶上工期总是好的。”
黄海叹息:“难做!”
祝老师下了决心:“黄海,开价是没有底的,如果不是双色,这点活儿恐怕千把元钱就干完了吧?”
黄海突然问:“要不就给你涂成一个颜色吧?”
祝老师憋得喘不过气来,问他:“黄海,你是不是没能耐呀?没能耐你骗我是高手?”
黄海再次沉默,再也没和祝老师说过一句话。
自从张春方说了对宋看云的初步调查,祝老师有点不太愿意见到宋看云,不过,黄海这件事,他还是要和宋看云当面聊一聊。他电话约了宋看云,去他淮海路店找他。
下了课,正碰上周老师,周老师有点尴尬,点个头就要溜,祝老师拉住他,学校小咖啡室里喝咖啡。
周老师说:“祝兄,马老板的事可不赖我,我有言在先的。”
祝老师笑笑:“马老板的事赖马老板,你,我还是要感谢,当时我根本没方向。”
周老师说:“这种人,我现在也担心起来,不知道他做的活儿能可靠多久?”
祝老师问:“我没同你说,是马老板告诉你的?他怎么总结这件事?”
“恶人先告状呗。狗嘴里能吐得出象牙?”周老师说,“他要不埋汰你,我还对他没警惕性呢!”
“呵呵,”祝老师也不好问马老板怎么埋汰自己,“说是说了要告他,其实我哪里有这闲空?”
“你不告他?”周老师讶异,“那你损失大了!”
“我最近读了《圣经》,不知道为什么火气就小了,等火气大了再告他吧。”祝老师喝空咖啡杯,站起来,“你看,我还得去见另一个‘马老板’。”
周老师哈哈笑:“祝兄真是好胃口,我要这么装修,必死无疑。”
地铁转几转,出来走几步就是龙跃淮海路店,推门进去,正见宋看云端着一杯茶,满面春风从后头走出来。
“宋经理,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笑得这么开心。”祝老师一脸嘲笑。
“喔哟,大教授到了,店长,倒茶!”宋看云亲热地一把搂住祝老师肩膀,“来来来,祝老师,正好有点犬子的事要请教你!”
祝老师今天脑子倒清楚:“慢慢慢!宋经理,我不是来做咨询的,我是来投诉的。你这个黄海,到底唱的哪出戏?”
“噢!黄海这个赤佬,我们不说他吧。他就是想捞点钱过年,大教授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自己的油漆工老吴现在空了,我让他去帮你。”宋看云好像成了祝老师的朋友,体贴地说,“你自己跟老吴谈工钱好了,公司放假了,算他干点私活,如何?”
祝老师还愣在那里想,宋看云亮晶晶的皮鞋尖不耐烦地在地上打几个拍子:“大教授怎么想不过来?我工价表上刷一平米才多少钱?你两种颜色么,再稍微补贴他一点喽!”
祝老师说:“那岂不是很便宜?”
宋看云哈哈大笑:“不送点便宜给祝老师,我敢开口咨询犬子的事情?”
他的“犬子”也没啥大事,就是委托了留学中介想去加拿大魁北克,希望祝老师给写封法语的推荐信。
油漆工老吴来了,离开除夕还有十天,他有时间。
老吴瘦得像人干,穿一件落满墙粉的蓝色工作服。他手里拿着工具包,推辆破自行车,朝祝老师微微一点头。
祝老师让他进门看客厅和餐厅的天花,上面的石膏各要漆成两种颜色。祝老师问:“我买几桶油漆?”又问:“你能刷不?”
吴师傅报了油漆数量,看看祝老师,把袖套褪下来,拍了拍。
祝老师就问:“能刷,太好了。大约要多少工费?”
老吴喉结上下动了动,咕哝一声:“你看着给就是了。”
祝老师点点头:“吴师傅,油漆下午我送来,你慢慢做,不会亏待你。”
马上跑去绿月箭龙,那里的正牌油漆虽然贵,但信得过。打了的士送到工地上,油漆身价又往上跳了一跳。
不过,看吴师傅刷漆,除了气味不好闻,其它都是享受。这是个刷漆刷得庖丁解牛的高手,两种颜色缠绕在一起根本难不倒他,他两把不同颜色刷子一起刷,简直左右互搏。粉红和深粉红一起蔓延出来,粉花凸果,看得祝老师咂舌,色彩气氛,像看女人生产。
吴师傅高高立在条凳上,抬头刷漆,一语不发,连呼吸也听不到。祝老师靠在客厅大方柱上,手摸着花瓷砖,看吴师傅干活看得入迷。
良久,吴师傅停下刷子,手捂在肚子上。
一辆新车停在祝家院子门口,一个面如敷粉的高个青年跑进门来,他没看见祝老师,看见吴师傅:“吴竹竿,房东的油漆呢?”
吴师傅捂着肚子没回答,高个儿一低头,看见了油漆罐,拿起一桶没开封的就往外跑。他倒没跑远,自己车子后备箱里拿个油漆桶,打开祝老师的油漆罐,往里头倒清漆。
吴师傅看了祝老师一眼,祝老师正透过玄关窗子瞪着那个家伙。吴师傅叹口气:“这是我们油漆组的副经理。”
祝老师跑出去,倒漆的高个儿抬头看看他,好像吃了一惊。祝老师温温柔柔问:“这漆质量怎么样?”
高个儿愣了愣:“好漆,一等货色。”他还接着倒了点,放下罐子。祝老师看看,被他倒去了三分之一。
“会不会不够?”祝老师指指房子里头。
“不会不会!”高个儿摇摇头,“让老吴少刷一遍,看不出来的。”
祝老师想踢翻他的油漆桶,却忌惮油漆污了自家院子的土。他怪笑一声:“谢谢你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他一只手摁住蹲着的高个儿,一只手拨了小区保安电话:“快来几个人,我抓住一个贼。”
高个子想站起来:“你,你这是干什么?”
祝老师个子比下来比他还高些,并不怵他:“别动!动动我就不看宋看云面子啦!”
吴师傅没有跑出来,保安一下子奔过来三个。祝老师说:“偷油漆的贼,我到底打110呢,还是打给宋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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