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个世界里永远是渺小的人，我说，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享用者和知道者。
小民和老李都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因为两人没想到我会突然说一句这样的话。这是夜晚，这句话在夜空下有点怪怪的，就像红色使绿色显得有点怪一样。我把我的思想转述给了两人听。
你想得很远，小民说，我从来不这样想事情。人要都是你这样想事情，就活得很累了。
老李说：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食客，严格意义上说是地球的掠夺者。我们要吃掉地球上的好多东西想过没有？我曾想过，还计算过。就算你平均一天只吃三两肉，一个月也要吃九斤肉，一年就要吃一百多斤肉，等于是吃一头猪。算活到八十岁，就要吃掉八十头猪。一个月算只吃十五个鸡蛋，一年就是一百八十个鸡蛋。以八十岁计算，就是一万六千四百个鸡蛋。
食客食客。小民说。我是地球上的食客。
老李又说：还不说八十年里要吃掉多少只鸡鸭和鱼，还有水果。我想一个人一生至少要吃去水果一万五千斤，想想一万五千斤要好多棵果树结吗？还有蔬菜，一个人一辈子少说也要吃去两三万斤蔬菜，想想两至三万斤蔬菜堆起来有好高？那要好多块地去种？那要浇好多水施好多肥？一个人能吃掉这么多东西。全世界有六十亿人，想一想都吓人。
小民点上支烟说：地球上大多数人都是碌碌无为的，爱因斯坦毕竟只有一个，你说的牛顿也只有一个。大多数人都是来到这个世界的食客。所以这是个荒诞的世界。
我说：这是个人际关系十分复杂的社会，等级分明。没有人可以超脱这个社会，你的眼睛会看到一些丑恶的现象并会被感染。比如你看到大家都很尊重镇长，你自然也尊重起镇长来了。这就是被感染了。因为他手上有权力。镇长绷着脸让人敬畏，你不是领导你绷着脸却不会引起别人敬畏，不会有人猜测和议论你今天绷着脸的原因。同样一个表情，摆在不同的人的脸上，反应就不同。有人说钱是魔鬼，其实权更是魔鬼。希特勒出生于奥地利，是个穷人，年轻的时候想当画家，但他没实现画家梦。成了元首的希特勒变得疯狂了，权力让他疯狂。权力让人犯罪。因为权力使人异化。有人说如果希特勒做了画家，最多是一名二流画家。画家的欲望最多是想当一名世界级的画家。但一个人一旦拥有权力，就想拥有更多的权力。人的欲望从来都是水涨船高。作家的欲望是写一部流芳百世的书；画家的欲望是画一幅世界名画；科学家的欲望是发现别人没发现的自然界的物质并找出其规律性；政治家的欲望是掌握更强大的军队和更大的权势。
我欣赏科学家和哲学家，我对老李和小民说。他们对人类的奉献是无私的。像伽利略、牛顿和笛卡尔、培根。知识就是力量，培根于四百年前提出了这样的一个科学命题。
培根不是我们中国人吧？小民说。
培根是十六世纪的英国人，他提出的知识就是力量，四百年来影响和鼓舞了西方一代又一代知识分子。五百年前，西方的宗教势力非常恐怖，哥白尼临到快死了才敢提出他的日心说理论，而他的捍卫者布鲁诺却被宗教法庭钉在柱子上活活烧死了。所以在几百年前，西方世界是非常黑暗的，一些科学家提出自己的观点和发现，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宣布自己的发现。因为他的发现一定是与强大的宗教势力相悖的。例如塞尔维特，一个生物学家，提出人体内血液循环论，说人体内血液是循环的，结果被宗教法庭抓了起来，说他谣言惑众，被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了。
小民递了支烟给我，他说：你到底是大学教授，懂得的东西真多。
我继续说：可以说，牛顿改变了人类对自身和世界的认识，他的力学定律、光学定律、万有引力定律使人类从宗教的神话里走了出来。他有一句名言是我经常在课堂上宣讲的：如果我比别人看得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牛顿所指的巨人就是哥白尼、伽利略、第谷和开普勒。你们晓得伽利略、第谷和开普勒吗？
不晓得，小民说，我只晓得西方的一些画家，像安格尔、马奈、莫奈、马蒂斯、毕加索。
伽利略是一位天文学家，第谷是丹麦贵族，同时也是一位天文学家。开普勒是一位德国天文学家和数学家。他们都是十六世纪的人。开普勒是第谷最好的朋友，他是一位数学天才。他们于人类科学发展的道路上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迹。他们便是牛顿声称的巨人。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停顿了，只有河风刮得柳树林沙沙响的声音悄悄传入我们的耳孔。三个人一时都没说话，都在想着什么问题。我想到了那一个个执著地追求着真理的巨人，因为他们曾经活在地球上，这个世界才会有今天。我心里景仰他们。我看着小民和老李说：当老师就是要多读书。光讲一些课本上的内容，学生就不想听你的课。
我们的缺陷就是书读少了，小民说，叹口气。养家糊口把我的精力全掠夺了。
读书是挤时间，我说。
小民说：伽利略、第谷、开普勒，我要晓得他们干什么？我只要晓得几个朋友就行了。
老李说：你可以不必要晓得，但教授不同，他是教授，他要面对众多求知的学生。
现在的学生根本不读书，我说，你跟他们说很多人，他们都不晓得，甚至连数学家华罗庚是哪里人都不晓得。甚至连田汉、郁达夫和大学问家王国维、胡适都不晓得。他们只晓得赵薇、巩俐、张曼玉、刘德华、王菲、那英、田震、姜文、王志文、许晴这些影星和歌星。这就是现代大学生。我有一回上课跟他们谈奥斯特洛夫斯基，问他们奥斯特洛夫斯基是哪里人，有同学回答他是奥斯卡人。我说你们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吗？有的说读过，有的说没读过。
老李感到好笑，说：那他们更不晓得托尔斯泰吧？
不晓得，他们只晓得中学课本上的一点皮毛知识。我望着老李。中学为了提高升学率，要他们死记硬背课本上的东西，所以他们只晓得课本上的几篇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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