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吧,鸽子-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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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教授确实读了不少书,从他谈话的内容看,他确实比我们书读得多。牛顿我知道一点,伽利略、第谷和开普勒我就一点也不清楚了。至于培根、笛卡尔,我只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没读过他们的著作。马教授却能把他们的创建和个性都说出来,这证明他读了他们的书。我问马教授:教授,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爱因斯坦在他的广义相对论里提出,时空是弯曲的,弯曲的程度却取决于物质的分布,引力不过是时空弯曲的效应。教授说。爱因斯坦在广义相对论里说,地球围绕太阳运动是由于太阳的巨大质量,使太阳周围的时空发生弯曲,并不存在牛顿说的万有引力。

    我还是一知半解,我确实不懂这些东西。我问教授:你最喜欢的西方哲学家是谁?

    卢梭。马教授说。

    我一点也不懂卢梭,看来我要找一点卢梭的书看。我又问:你最喜欢的西方作家是谁?

    马教授没有像谈到卢梭那样迅速回答我,而是想了想。我在他想的时候眼光从他脸上飞过去,落在了远方的天际,我感觉天边开始有点泛白了。我正想问几点钟了,马教授回答我:我喜欢的西方作家很多。法国有福楼拜、梅里美、雨果,俄国有契诃夫、屠格涅夫,美国有福克纳。

    他说的这些人,有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汗颜地瞧着教授,深为自己的无知而难为情。我们生活在黄家镇太闭塞了,根本就没人可以交流。而且也没人跟我讨论文学。文学早已退位到没人理睬的地步了。今天你真的是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的视野一下打开了许多。我说。

    小民啪地按燃打火机,他的脸在打火机的光芒下闪现了下。他点燃烟。小民是个生活得很直观的人,一个凭感觉办事和画画的人。小民还是个傲慢的人,不愿意理睬人。小民生活很充实。小民吸口烟,说:我有时候很想出去走走,到哪里去画一批画。有时甚至都有这种冲动,一定要感受一下祖国的山川和大河。到黄河边上画画或去西藏画画。但我找不到同行的人,所以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里萌生一下,接下来的情况仍然是哪里也没去。

    马教授说:我一直认为你的色彩感觉是一流的。你的画在我眼里颇有梵高的色彩,笔触却是高更的,非常大胆和奔放。但是,教授停顿了几秒钟,接着道:我现在看不出你的才华了,你变成那种画没个性的画了。我觉得你的画变俗气了,变得没有个性了。大路货。

    小民笑笑,那笑声是无可奈何的。镇上的老百姓要的都是些俗气的画。你画你真正想画的东西,没人要。他们的审美要求是画得像不像,画得仔不仔细。我得迎合他们。

    小民并不像马教授说的那么有才。小民充其量只是一名好画匠。他不是那种才华横溢的画家,也不是那种画思想的思考型画家。事实上,他的观念已落伍了。但重要的是他还自鸣得意,因为他觉得他的画能变钱。小民的艺术观念还停留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画的画没有创意,给人的想像空间太少了。我们曾坐在一起看中央台拍摄的《美术星空》里介绍的画展和画家时,他对那些前卫派画家的作品很反感,他说那些画家是在瞎搞,哄鬼。小民是照相似的画家,就像我在报纸上看到的一篇文章说的,这些画家可以用照相机代替,而且照相机更快更真实。我把这种看法告诉过小民,小民却不屑于这种认识。小民说:我不这样看。画画就是画画。

    我说:小民绝对是个可以画出好画的画家,但我觉得小民你的观念应该改变。

    我就是要以不变应万变。小民不屑于我的看法说。我看不惯那些把人物或景物变得怪里怪气的画,就跟小学生乱涂鸦样的,那是画画?有本事你就老老实实画,莫以为你画的画别人看不懂。假如都像他们那样乱搞,那么一个砌匠也可以在展厅里砌半堵墙,在墙上泼点颜料,随便取一个名字就是画了。这就是所谓的前卫画家。

    马教授说:我也不喜欢那些前卫派画家。我还是喜欢列宾、米勒那样的画家画的作品。

    我没跟他们讨论,艺术是见仁见智的。我想起了谭盾,想起北京的卞教授在电视上痛斥谭盾,致使谭盾起身而去。这是在报纸上看到的。文章的大意是音乐大师谭盾的作品《永恒的水》,被中央音乐学院的权威卞教授痛斥为瞎搞。我说:你们看了谭盾创作的《永恒的水》的音乐演出没有?

    看了。马教授笑着说,你怎么看?

    我说:在我看来真是好东西。将水的声音和乐曲结合在一起,给我的感觉真好。这种感觉非常有想像力,还非常奔放。我就喜欢这样的音乐。大胆、豪放。

    马教授说:我觉得那是游戏。我承认有新意。谭盾是大胆,是勇于开拓,但在我眼里,他好像违反了游戏规则。他变得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变得不讲规矩了。

    我觉得好。我说。我就是喜欢这种带叛逆性的音乐。

    你是什么感觉小民?马教授问小民。

    小民说:我没看。

    音乐只是一种声音,我说,就看你怎样将声音和谐地结合在一起。

    我恰恰觉得不和谐,马教授望着我,我是指谭盾搞的那种东西。我甚至觉得那是乱搞,尽管我不会像卞教授那样批驳他,但我觉得谭盾弄的《永恒的水》在视觉上和听觉上都没有美感。听听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听听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听听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那才是种美,是一种非常舒适的音乐享受。

    我伸了个懒腰,我不跟马教授争论。事实上我有点迷茫我的感觉了。马教授是大学教授,读了那么多书,懂得那么多东西。他自称自己只是个知道分子,但能知道那么多东西已很不错了。知识是扩大人的视野的。像我这种井底之蛙,看到的天空实在太小了。我是这样教育儿子的:爸爸是一个因没努力而永远看不见未来的人。我已经五十三岁了,想努力也力不从心了,当年那种朝气只能到回忆中品尝了。我看了眼周围,忽然感觉天灰蒙蒙的,刚才还是黑黑的,一眨眼成了灰蒙蒙。河床上起了雾,灰白的雾在河床上飘荡。我说:我们不知不觉就坐了一个通宵。

    我觉得很痛快,马教授感到很开心地望了眼四周,来的时候我想只是坐到十二点钟就走人。现在应该是五六点钟了。看,河中都起雾了。

    小民说:很轻松。我居然没有累的感觉。

    有一条船开来,马达声从河中缓缓传来,由远而近,船从雾中透了出来,向着前面驶去。接着有一辆三轮车来了,一个年轻人骑着三轮车在堤上行走。他于骑近时蓦地看见了我们,便好奇地打量了眼我们。他骑过去了还回转头来瞟了我们几眼。接着又有一个骑单车的人路过,他也觑了我们几眼。我打了个哈欠,看着学识渊博的马教授,马教授好像还没有走的意思。我又瞥一眼小民,他笑着递支烟给我,说:聊天其实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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