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休整了好久,才恢复了。傻掉了的他,当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最近他喜欢和如善玩扑克。输了的不是被刮鼻子就是唱个歌。姥爷喜欢挑战高难度,他总选择唱歌。似乎打牌,就为了能唱歌一样。他总把跑调的歌唱了又唱。如善实在招架不了了,开始往厕所躲,后来故意输牌,宁肯自己鼻子挨刮,也不想再让耳朵受罪了。那简直要疯了。
当然玩这个也要外婆不在的时候。自从姥爷爱上唱歌后,那种高分贝的噪音外婆受不了,干脆坚决制止他们玩牌。这个老头子,以为自己是帕瓦罗蒂还是谁,真要掀了房顶呀。每当外婆这样抱怨,如善就好笑。这也太夸张了吧。外婆是这个家绝对的领导,他不敢违背她的意愿,要不她说不定赶他出门呢。他觉得这个巫婆一定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其实,他和姥爷做好些游戏,都是很好玩的,但不敢说给外婆听。外婆这个人哪,总害怕游戏导致姥爷身体更坏。才不会呢。如善虽是这样想,他也不知道姥爷身体哪些地方有问题。无论怎么看,姥爷除了有些傻以外,其他都好好的呀。而且还特别爱干净。他有时候还西装领带,端端正正地站在屋子正中朗诵诗歌。
那些早年的东西,一点都不吸引如善。只是,一贯忙碌着的外婆那个时候会安静地坐在他对面,出神地听,思绪也许是被拉回到当年,因为他看到她动情地抹眼泪呢。她那神态就像个小姑娘。
外婆居然还有这样的神态和表情。如善想呀,即使人老得满脸皱纹,也有像小孩子一样的童心吧。有时候,他甚至不能分辨,姥爷是真傻还是装的。或许是人活得时间太长了,太累了,想要任性一把。想把以前的一切都推翻,记忆,人,事情,统统都不要了。姥爷脑子应该有好多奇怪的玩意,他是故意把自己变小,想要人照顾,想要人跟他玩吧。
如善和外婆姥爷一起住,真是大开眼界,人老了真很好玩,就像个小孩。总有好多出其不意的玩意儿。
趁外婆出去,如善会躲进自己房间,张开口说话。对镜子里的自己说。有段时间,太长时间没有说话,晚上做梦都成了哑巴。这就是假装的代价。练习说话,好可笑。当然这个得避过外婆。那个像巫婆的老太太如果在家,还不得被她发现,揪住耳朵大肆教育他。姥爷好糊弄,即使,他把门敲得咚咚响,也可以不去理他。
“小弟,小弟出来陪我玩。”姥爷现在总想着玩耍。
他现在有正事做呢。练说话。这多重要的事呀。读童话书,这个练习不那么枯燥。自己给自己说话好傻。
哎。这些个愚蠢的大人那,实在不想和他们说话。他们总以为自己知道多,懂得多,什么都想管。而且那一副庸俗的样子,让人好烦。其实,姥爷外婆他们要好些。外面那些人,总要对他遗憾地摇头,可怜又假装关心的表情,真的好无聊。即使他们真心关心他,他也觉得实在无趣。穿得整整齐齐,嘘寒问暖,但又为一些小事大吵大闹,好傻的样子。你说跟这样的人,有必要说话吗?不过呢,有时候也憋得慌,嘴巴有些痒痒的。真想开口过把瘾。特别是对有些好玩的外婆,有好多想发问的东西。每当这个时候,如善,就使劲掐住自己的手,克制自己说话的冲动。
在自己屋子待久了,姥爷是会急疯的。他拍起门来,一声接一声。直到如善开门。
“小弟,玩。”姥爷额头冒着汗,脸奇怪得通红。手上拿着牌,上下摆动。
如善一出来,姥爷就抱住他。如善快被他憋死了。他努力挣脱,指着卫生间。姥爷还是不肯放。这下如善可要急哭了。他是真的尿急呀。可这个姥爷真的是不讲理。他掐他,他抱得更紧了。
如善想对姥爷说他急着上厕所,可刚刚还练得好好的他,现在真说不出来。啊啊几声干巴巴的,其他的音就消失了。他脸急红了,手有些发抖。可这个老顽童,还是抱住他。终于,哗哗,尿裤了。
如善三岁以后就没尿过裤。这第一次尿裤,他羞愧得哭了。想想从三岁起他都不再穿开裆裤了。现在五岁多了呀,居然还尿在裤子里。刚刚还骂大人愚蠢,他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怪这个老顽童。尿流在地板上,姥爷这才撇着嘴松开他。还大惊小怪地说:“小弟,你身上流水了,流水了。”说完,一个人跑到阳台那边的小院子去了。
如善哭着给逗笑了。是的,都五岁了,不能让外婆看见这个臭模样。他迅速脱去裤子,拎去泡在洗衣盆里。又赶快拿拖把拖地。就在光屁股的他正干得带劲时,外婆进来了。耳朵那么灵的他居然没有发现。
肉粉粉的屁股在眼前晃,大概很有趣吧。手拎菜篮子的老太太,放下篮子,悄悄地悄悄地走到如善跟前,啪啪,轻轻拍了两下他肉乎乎的屁股。
如善吓了一跳,扭过脸,脸通红,眼睛瞪着外婆。
“又犯错误了?还是想打扫卫生?”外婆笑得奇怪,话里有话。
如善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继续拖地。得把这现场清理干净。现在他心里想的就是这个。外婆故意不去管他,走到通向小院子的门口,叫:“老头子,老头子。”
“不要叫我老头子,我又不是老头。”姥爷的声音传过来,如善觉得好好玩。
“好,你是年轻人。来,进来,我买了你爱吃的水蜜桃。”外婆的声音充满爱。跟刚才和他说话完全不一样。如善想,这或许是昨天姥爷读诗的效果吧。我才是真正的小孩子呢,外婆就不能更多地爱我吗?如善这一刻,有些吃姥爷的醋。
看着外婆牵着姥爷的手,温柔可爱,如善心里暖暖的。他忘记自己还是光屁股,杵了个拖把在那里出神地看他们。
“妈妈,小弟刚才身上流水了。”还没洗手,就告状了。如善瞪着姥爷,姥爷眼睛瞥向一边,跟外婆温柔呢。外婆怪怪地看如善,如善一吐舌头,扮个鬼脸,扔了拖把,跑进自己屋子。
外婆是何等人物,光屁股的他,姥爷的告状,一推算就晓得了。尿裤,好丢人。如善扑到床上,将脸深深埋起。鸵鸟埋头撅着屁股的画面,突然浮现出来。如善此刻就是这样,他拉了被子赶快盖到身上。
他此时浮想联翩。书上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一年和傻了的姥爷总在一起玩,智力下降了。他也变傻了。越长越小了。居然还尿裤。虽然是被逼,实在没有办法,但理由再多,也抵不上这个实实在在的结果呀。就像外婆看到的,她调查个中缘由吗?反正裤子脏了,地也脏了。五岁尿裤将成为耻辱的污点,是抹不掉的了。
如善心里闷闷的。他穿上干净裤子,走出房间。姥爷在客厅吃水蜜桃,桃汁都流到手上了,吃得如此陶醉,顾不上跟他说话。外婆在厨房,从玻璃门隐约看到她忙碌的瘦小身影。如善走进卫生间,拿出平时外婆用的洗衣板支在洗衣盆上,捞出他的裤子噗噗地搓起来。都五岁了,让并没有把他看成孙子的外婆洗沾了尿的裤裤,实在不好意思。他这个男子汉会脸红的。
他倒了足足的洗衣粉,洗出的泡沫淹没了裤子,淹没了洗衣盆盆,溢出来淹到了地面。他的手上,脸上,胳膊上到处是白乎乎的泡沫,地上也满是像棉花一样朵朵的泡泡,美丽虚幻。简直是童话世界。跟书上的画面一样一样哦。
“小不点,你在搞什么?在造棉花吗?”外婆一声吼,把如善吓回到现实。他嘟着嘴巴,很有些委屈的样子。不看她,继续搓他的裤裤。
“好了。你们俩就会捣乱。你看身上衣服裤子都湿了。哎,添乱呀。”外婆一把把如善从他站的凳子上拉下,拉着他的上衣说,“快,去换衣服。”
如善总是很听外婆的话。不过,说实在的,他不喜欢她这一年给他添置的衣服,都是旧的,好像是从外面垃圾桶捡回来的。外婆从不说这些衣服的来源。不过,如善也没有办法,从成都带来的衣服都穿不上了,他长个子了。
那些警察再也没有来看过他。他记得他们的样子,但不喜欢他们逃跑一样甩掉麻烦一样的样子。是他们坚定了成年人愚蠢的认知。他长大一定不能成为这样的人。或许他们对自己的小孩是慈祥爱怜的吧。
如善穿了一件很像哈利波特的衣服,他想这个衣服的前主人或者他的爸爸妈妈一定狂爱哈利波特。很有型,也很有异国儿童的感觉。
此刻,如善吃着外婆煮的小米粥,烙的鸡蛋饼,虽然很香,但跟自己的衣服不搭。他现在要是拿着刀叉吃着牛扒就好了。姥爷胃口很好,奇怪的是他总吃不胖。人傻了,身材好,修长挺拔,脸也红光满面。什么也不认得的他,连相貌好像也长了回去,有着小孩般懵懂的眼神。如善常常和他眼神对视,想读懂那里隐藏的秘密。每当这个时候,姥爷就要叫他小弟,搞得如善没了兴趣。
外婆不大干涉姥爷的特殊举动,只要不过分,她都随他自在。而她好像总在想自己的心事,饭也吃得少。一会儿出神地沉思,一会儿又似有似无地笑。她一定藏有丰盈的故事。如善越来越觉得这个外婆是个超级好玩的人。只是现在他还找不出和她玩耍的切入点。她不像姥爷主动。她总是自成一体,想介入她的领地需要动些脑子。
如何能和外婆玩,是自从那个晚餐后,如善着力思考的问题。
他努力寻求着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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