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觉得自己头痛。确切地说，是后脑勺痛。再确切地说，是后脑勺一根筋痛。有时是隐隐地痛，只要用手在后脑勺上梳几下就好了。可有时就不一样了，针挖样地痛，好像有人在后面将那根筋拧麻花样地拧来拧去，越拧越紧。二虎的额上渗着汗珠。二虎狠狠地掐那根筋，揉那根筋。好久，才觉得舒缓了点。可时间不长，那根筋又拧麻花样地痛起来了，二虎抱着头，想，我要死了。

    二虎的头痛并不是没来由的。二虎的头痛跟大龙有关系。

    一想到大龙，二虎的牙关就咬紧了，骂，狗日的大龙！

    几天前的一个下午，爹娘都到农场干活去了，家里只剩下大龙和二虎。大龙要出去玩，二虎也想跟去，但被大龙挡住了。大龙拿出丙双臭球鞋说，刷一下，刷好了才可以去玩。大龙说完就走了，撂下二虎看着臭鞋发愣。

    半晌，二虎才提起鞋子往外走。二虎想，你玩得痛快，却让我替你刷臭鞋子。可二虎还是怕大龙的。大龙脾气很暴躁，经常打他。大龙喜欢拧他的耳朵，喜欢扭他的膀子，还喜欢用拳猛击他的后背。总之，大龙一不满意，就变着法儿地打他，打得他告饶也不停止。

    二虎提着鞋子出门。他想到河边去刷了鞋子再去玩。可他提着鞋子刚出门，迎面走来了斜头。斜头说，玩牌去吧。二虎说，刷鞋呢。斜头说，刷什么鞋呀，三缺一呢。不由分说，将二虎手里的鞋夺过来，扔到墙根，拉着二虎到自己家里。斜勾和皮蛋正坐那里分牌呢。二虎想，玩一会儿吧，玩一会儿再回去刷鞋。四个人就玩了起来。一玩就忘了时间。直到天暗下来，斜头家的人都回来了，才罢手。二虎往家走，走到家门口，发现大龙已经回来了，正站在门口瞪着他。二虎的心咚咚地敲起鼓来。二虎怯怯地弯腰拿地上的鞋，不提防大龙从后面猛踹他一脚，二虎一个趔趄就栽下去，幸亏二虎的手扒在门框上，不然，头准磕在地上。二虎站起来，又去捡鞋。大龙却抓住二虎的脖领子，狠命地向后一推。这回，二虎没稳住，身体直直地倒下去，头正好磕在门槛上。二虎就觉得头嗡嗡发炸，后脑勺的那根筋就在这时候痛起来。

    二虎说，哥，我的头痛。大龙说，你是赖着不去刷鞋，欠揍呢！大龙还将拳头又晃了晃。二虎就不敢说痛了。二虎就捡起鞋去河边刷鞋了。

    刷完鞋回到家里，爹和娘已经回来了。二虎还是觉得头痛。二虎就对爹说，我头痛。爹把手放在二虎的额上，说，不烫呀，没感冒，怎么会头痛呢？二虎说，真的痛呢。爹不耐烦地说，没事的，躺一会儿就好了。二虎就躺下了。可躺了好一会儿，还是痛。躺着躺着，二虎就睡着了。睡着了，二虎就不觉得痛了。可第二天起来，二虎还是觉得头痛。二虎又对爹说，我头痛。爹说，操你娘，小伢子没干重活，痛什么。爹还说，别装了，割草去。爹说话的时候，大龙在一旁窃笑。二虎没办法，就背着篓子跟大龙一块割草去了。

    到了一处草坡，大龙躺下睡觉。每次都这样，大龙躺在树荫下睡觉，而二虎却要顶着太阳割草。大龙一觉醒来，二虎也将两篓草割满了。可这次不一样，二虎头痛，二虎割得慢。大龙一觉醒来，二虎才割了一篓草。大龙很生气。大龙说，你肯定也睡觉了。二虎说，我没睡觉，我的头痛呢。大龙说，少废话，我再等你一会儿。说着，大龙又眯起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两篓绿绿的草已经很整齐地摆在面前。大龙很满意，背上自己的那一篓，回家了……

    这天，爹娘又去农场干活了，哥俩又割了两篓草回来。二虎在树荫下歇了会儿，头觉得不痛了。这时，大龙在堂屋喊他。二虎过来，看大龙正在搬凳子，将两只凳子摞在一起。大龙努努嘴，让二虎爬上去。二虎抬头一看，原来，墙上有一幅画落了角，大龙让二虎将画抹平贴好。二虎说，我个矮，爬上去也够不着。大龙向上看了看，说，那好，你来稳凳子，我上。大龙慢慢地攀上凳子。凳子一晃。大龙说，稳住了，如果我跌下来，揍扁你的头。大龙的话一出口，二虎的头就痛起来了。忽然，二虎的手松开了，凳子哗哗啦啦一响，大龙从上面摔下来，头正好磕在门墩上。二虎过去问，哥，头痛不？大龙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二虎又问一遍，大龙仍不应声。二虎对大龙的表现很失望。二虎坐在门槛上，想，他是睡着了，等会儿，他醒了，我还要问问他，头痛不痛？二虎没有注意到，殷红的血从大龙的脑袋下流出，蚯蚓一样游到他脚下。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