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说的话-小小说的个性化写作——邓洪卫小小说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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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评论

    杨晓敏

    囿于字数的限制,小小说能否写得内涵丰厚和境界高远呢?作为写作者,或许谁都想用极经济的文字,来表达深邃的思想,于尺幅之内承载丰厚的题旨。年轻的小小说作家邓洪卫,在自己不懈追求的创作实践中,融传统与先锋于一炉,内外兼修,以个性化的语言、缜密的结构、典型的人物,来丰富作品的表现力,坚实地行走在数质兼优的星光大道上。

    2001年,邓洪卫在《百花园》发表“三国系列五题”。其中《同学》被《小小说选刊》选载后被评为2001一2002年度全国小小说佳作奖,后来又陆陆续续入选数十种精华本,并被选人中学教材。众所周知,曹操和许攸的故事在罗贯中笔下并非浓墨重彩,人物跨越的空间奇大,想演绎好这个故事必须具备非凡的想象力,面临的是一种智慧填空的挑战。邓洪卫写曹操与许攸的关系,有意闪过《三国演义》中著名的“许攸问粮”的片断,单从“直呼阿瞒”小事人手,一呼一应间,两个幼时亲密无间的同学,顷刻间上升为丞相与文吏的尊卑有别,又剥葱似的一层层揭示出人性深处的水火不容的人生态度。曹操在表相的大度下隐藏着虚伪和阴险,许攸在逞口舌之辩、满足虚荣时种下无端祸根,结局已清晰地呈现出来。精彩的叙述更在结尾处,作者笔锋一转,捎带着同样具有悲剧色彩的人物杨修登场了:

    杨修拍了拍许攸的棺木,叹遭,你是最聪明的人,也是最愚蠢的人。

    杨修还说,丞相的话,你怎么能当真了呢?

    杨修说后,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走了出来。

    真是另一个活脱脱的许攸再生。这种貌似漫不经心的结尾,在邓洪卫的小小说其他篇目中,被多次使用且常用常新,我称其为“招牌式”的表现技法。一种不绝如缕的弦外之音,使小说弥漫出来的言外之意愈多,传导给读者的味道则愈醇厚绵长。

    我读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常感人物形象塑造属块状结构,艺术空间太大,在跳跃式的描述中,尽显轮廓,省略了细节。邓洪卫以联缀的方式,在峥嵘的骨架里,充盈着血肉,揣测着历史悬疑。《同学》从骨子里揭示出古代谋臣的悲剧命运,《名将孤独》又一次新翻杨柳枝,将武将的无奈书写得淋漓尽致。一代名将于禁,从君子和英雄到小人和懦夫,在原著中显得何其突然。而邓洪卫想象大胆,推断合理,深刻探究其表象背后的隐情。尽管所有的理由,比如曹仁、夏侯惇的恣意诋毁、离间和羞辱等,都不应该成为于禁投降敌人的借口,但毕竟让我们看到人性深处,一代名将的郁闷和隐忍的苦衷,徒叹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软弱无情。

    邓洪卫用现代人的视角,重新审视和解读着那些“三国时代”鲜活的面容,以细微的笔触,探寻着在眼前飞扬的刀光剑影、耳际远逝的鼓角铮鸣中浮沉的英雄豪侠,文人骚客传奇,究竟有多少偶然和必然的因素,主宰着他们的人生流程?作者在众多的蛛丝马迹里,终于找到了“性格即命运”的因果关系。刘备、关羽、杨仪、吕布、丁夫人、孙夫人、胡车儿等,在邓洪卫笔下,通过对他们潜意识的萌生和支配言行方式的细枝末节的描绘,都若隐若现地透露出一生如影相随的某种端倪。譬如勇士胡车儿在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中只有两句话,邓洪卫竟能妙笔生花,以2000字的描写,开掘出胡车儿与典韦英雄相惜、一诺生死的忠勇性。

    读罢邓洪卫的诸多三国小说,掩卷沉思,忽发奇想:以洪卫纵横的才情,如有机会做客央视论坛,凭这手拾遗补漏的功夫,未尝不能博得满堂彩,好风凭借力,没准也能弄个畅销书作家。

    仅一年后,邓洪卫同时开始了以婚恋题材为主的“寂寞有声”和以小人物为主的“响水河”系列小小说创作,《离婚》《大鱼过河》《谢冬玉的生活》《甘小草的竹竿》等作品相继发表,由于保持着较高的思想艺术水平和独具的写作风格,很快成为小小说写作领域的具有一流水准的写作者。著名评论家丁临一先生撰文说,邓洪卫的快速变脸,不断地尝试着新的形式和笔法,给自己也给小小说园地带来了新鲜的活力。作者从不在玩形式玩手法上兜圈子,努力地探索如何使自己的小小说作品更丰富更充实更多姿多彩,更好看也更耐读。《初恋》中男女主人公的貌合神离的醉时呓语,堪称精短文学戏剧化手法使用的典范,各自的内心独白,犹如醉拳一样飘忽不定,惟妙惟肖,令人忍俊不禁。《甘小草的竹竿》恰到好处地把爱情、生活、欲望糅合在一起进行发酵,由于这些永恒的畅销元素的点缀,使作品显得红肥绿瘦,增加了耐人咀嚼的趣味。

    我一直认为,如果从小小说写作要求的精致层面来讲,邓洪卫无疑是最经得起挑剔的写作者之一。他能在短小的篇幅内,把文学作品的价值内涵和智慧含量从容地凸现出来,尤其在结构上能做到举重若轻,化繁为简,几达娴熟圆融的境地。同时,一个作家的文学潜质,也是他能否写出优秀作品的必备条件,因为它携带着作家对艺术手段的敏感。譬如“道具”的巧妙使用。《谢冬玉的生活》中的那把算盘,从女主人公开头应试时的“准备好了吗,一、二”,算盘子儿“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响声,到最后无奈婚姻的洞房里再次响起,拨响的该是底层女性从心底流淌出来的辛酸泪珠了。《甘小草的竹竿》中的竹竿,自始至终在读者脑海里划出“沙沙沙”的声音。刀鞘、青龙刀,玉镯、自行车等,邓洪卫擅长于用它们串缀成若隐若现的林间飘带,蜿蜒出每一个故事的潜流律动。2005年,邓洪卫毫无争议地成为第二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最为年轻的得主,评审委员会的获奖理由是:邓洪卫的作品重新思考历史人物心灵世界的真相,用现代意识诠释历史事件和古典情怀,又把关注的重点投向婚姻爱情题材,着力展示和开掘人物的思想命运,表达现代人物情感的复杂和丰富性。

    有人说,写小小说非聪明人才能经营此活计,我深以为然。小小说是由作者用聪明的办法直接解决顽症的途径。这些灵光闪动的智慧资源蓄存起来,便会催生庸常生活的“技术改新”。他们为读者提供的,是打开困难之门的金钥匙,这是小小说的优势之一。邓洪卫新作《刘三姐》的主人公迫于生计,在一个最容易使人身心扭曲变形的环境中,有尊严、有信念地靠一门手艺快乐活着。虽写底层,却异于诸多问题小说。在作品中,我们看不到流行的“控诉”、“抗争”和“追问”的概念化字眼,着力表现的是城市边缘小人物的家庭变故和脚踏实地的奋斗,同情她们在困难面前的安之若素和苦中取乐的生活姿态。邓洪卫在此文中的叙述手法也更显高深。他一直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絮絮叨叨地说些鸡零狗碎的信息,而结尾一句“我那死鬼老头儿回来了”、“我”泪流满面,将所有的表像都无情颠覆。这貌似突兀的一句话的分量,不仔细掂量,如何能读懂?我们返回去认真琢磨方能恍然大悟。作为局外人的“我”为什么泪流满面?因为,“我”从刘三姐的那句话,看到了“我”妻子的心态。读文到此,我的心灵受到极大震撼,不由也泪流满面了。由此,我们看到邓洪卫近期的创作手法更加稳熟,语言叙述从容流畅,主题开掘愈有深度,已经无可争议地成为小小说创作的真正大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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