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手术室,护士姐妹说得最多的是林枫。说他浪费了外科“一把刀”的美誉,可惜了又高又帅的“品相”,无房无车还不解风情,绷着一张脸,不懂怜香惜玉,活该当28岁的剩男。姐妹们说的时候眼睛熠熠闪光,语气是又爱又恨。
我是新来的,姐妹们怎么说,我怎么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好奇的。我悄悄观察过林医生做手术,他用修长的手指沉稳地紧捏手术刀,果断地划出切口,整个手术干净利落。有次把我看得入迷,忘了及时监测病人的血压,林医生瞪着我,眼里差点冒出火来。
有本事就该耍大牌脾气吗?我有些委屈,你耍大牌我敬而远之总可以吧?可云南鲁甸发生地震,救死扶伤是医护人员的天职,我当然和姐妹们踊跃报名。院办通知下来了,任命林医生为医疗组组长,5名队员由他挑选,我被列入其中。
我们从昆明出发,到达鲁甸震区,到处山崩地陷,楼塌屋倒,满目废墟。地震和大雨造成了山体滑坡,道路受阻。疏通一段、通车一段,走走停停,折腾了一夜,最后我们不得不扛着医疗设备徒步进入龙头山镇。幸好带的东西少,除了必备的压缩饼干,衣裙和化妆品全免。沿路可见受伤的人群,流血的伤口。镇卫生院连走廊和大厅都住满了人,等候的伤员仍然在增加。
“又调医生来了,好啊,咱们有救了!”看见我们走进临时救治帐篷,有人叫起来。林医生放下背包,扫了一眼帐篷里搭建的手术床说,“这里是离一线最近的医疗点,多数伤员会先送过来紧急治疗,我们六个人,马上分三个组,每组两人,按伤员受伤程度分别处理。邱兰,你当我助手,快点领病人进来”。我来不及细看由桌椅搭建而成的床铺,抽出一次性床单铺开。首先进来的是个头部砸伤的孩子,血顺着脸颊脖子向下直流。林医生用镊子拨开他被血浸染的头发,找到伤口,消了毒,我赶忙递上剪刀,却被他用镊子狠狠一击——“戴手套!”我的手震麻了,林医生像没事一样,换了把剪刀剪掉伤口上的头发,缝合、包扎、固定。完毕,扶起小孩,示意我送出去叫下一个伤员。没等我叫,一个腿部血肉模糊的老人已经躺上来了。老人的小腿开放性骨折,黑瘦的腿部裹挟着血水、泥水里,翘起的骨头像狰狞的虎口,看得我发憷。林医生看了我一眼,抢过手术包说,“一边配药去,我清创完了你再来!”我把药配好才挂起,帐篷忽然摇晃起来,搁在凳子上的治疗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有些眩晕,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老人喊:“又地震了,快跑啊!”林医生扶住嘎吱作响的手术床,安慰说:“不怕,包扎好了再走!”又指指地上的治疗盘,我弯腰去捡,帐篷又摇晃起来,夹杂着篷布的噗噗声和桌椅的磕碰声。“床要塌了,放我下来!”老人拍着床挣扎。林医生叫我按住老人的腿部,边包扎边说:“没事,有我们医生在这,您老莫怕!”帐篷晃了几下后平静了,老人安静下来,余震也平息了。林医生大汗淋漓,我拭去他额头的汗水,他抱起老人,我跟着一手托伤腿,一手举吊瓶,配合着轻轻地放在担架上,抬到帐篷外。然后我把输液瓶挂在树上,让老人在树下躺着,等待送往医院手术。
直到天黑,我在帐篷里进进出出,不知道接待了多少伤员。伤员太多了,每个都是血淋淋的伤口,不说心电监护仪,就是血压有时候也来不及测量。对于伤势轻重的判断和应急处理,完全靠林医生的临床经验。他冷静的脸庞,坚毅的目光,微微上翘的嘴角,总能无声地带给人希望。有一阵断电,我去拿手电筒,看到包里的饼干,才记起6个多小时没有吃喝。我悄悄绕到林医生背后揭开他的口罩,把两块饼干塞到他嘴里,他笑笑,大嚼起来。
再次来电,外面喧闹起来。容不得休息,伤员一个接一个进来,又一个接一个被应急治疗。没有时间概念,没有饥渴意识,分分钟都是生命的救护。当八月的骄阳再次在头顶高照,我才发觉我们整整工作了24小时。午休时分,伤员明显减少,林医生让大家轮流休息。
一听说叫我休息,我紧绷的弦拉断了,一头倒下呼呼大睡。不知过了多久,饭菜诱人的香气袭来。我睁开眼,林医生端着饭碗正在看我。迎着他关切怜惜的目光,我发懵了。同来的姐妹哄笑起来,“邱兰,难得林大医师献爱心,你还在梦游啊?”林医生看我发窘,嘿嘿一笑,“饿了吧,快吃!”也许是为了缓解气氛,他接着问,“邱兰工作时间短,大家猜猜,我为什么把她带来?”“不会是你早就看上她了吧?”一姐妹打趣说。“对,也不全对,”林医生卖了关子,又转向我说:”兰兰,你不知道吧?有次坐公汽我在最后面,看见你为打瞌睡的乡下老人擦嘴角的口水,我好震撼。那件小事让我认定你是个有爱心的女孩,咱们医护人员就是需要爱心,多一份爱心多一份生的希望……“。
林医生还说了什么,我没听见。我的心早已砰砰砰,飞出体外不属于自己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