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是我的堂弟,比我小两岁。五年前,我出嫁他结媳妇,我腊月初六,他腊月初八,前后相隔两天。因为我母亲计算好了,她自己喂了一年的肥猪,杀猪的肉待两次客人足够。
文是个孤儿,爸爸在他七岁时就死了,妈妈带着三岁的弟弟走亲戚,就再也没有回来。文轮流住在叔伯家,大事小事都靠叔伯们安排。
初八我回门的时候,家里高朋满座。二十一岁的文娶了俊俏的女子翠。翠是山里的姑娘,和文一样,没有父母。
文结婚的新房是叔伯们凑钱盖的,建在稻场边,单门独户,红砖外墙,没有粉刷。堂屋很宽,设了几桌麻将,亲戚们朋友玩得很开心。房间里两个崭新的衣柜,一个梳妆台,一张铺着鸳鸯绣花被的席梦思。门窗,衣柜上都贴着红红的大“囍”字。
晚上喝团圆酒时,半边湾的乡亲都来了。文和翠一直笑着,脸红彤彤的。文向每一个人敬酒,文说:没有你们,我就活不到今天。大伙就说:别说傻话,今天你做大人,以后有新房就有家了。
文喝得有些多,最后向一群叔伯们跪下了。文说:结婚后,我和翠出去打工,再把建房子的钱还给你们。叔伯们一边夸他有志气,一边叮嘱他莫给自己背包袱,过好日子比什么都强。
可文和翠执意要走,两人结伴去了福建的一个摩托车厂。稻场上他的房子空落落的,叔伯们怕新房搁置坏了,不时去清扫打理一下。
文的叔伯多,我父亲是他二伯。小时候他到哪家吃饭,就帮哪家做事。放牛,打猪草样样抢着干。在我家,母亲看他个子小,吃饭不回碗,就专门给他准备一个大碗,把饭按紧还冒尖。一碗饭再多也能吃完,再少也只吃一碗。他和村里大多数孩子一样,读完初中就辍学了,随堂哥去了福建打工。
那年春节,很多人回家,文不回来。叔伯们商议,这孩子大了,要强着呢,随便住哪家都不合适。不如帮他建个房子,娶个媳妇,有了自己的家,他就会回来。
房子建好了,又张罗媒人给文说了媳妇。日子顺风顺水,在福建的第二年,翠生了个儿子,翠把儿子带回家,三亩田地叔伯来耕种,不需养牛,农具也是现成的。
文仍在福建。翠种了很多糯谷,翠说那个摩托车厂的生活很苦,饱一餐饿一顿的,伙食又差。翠把糯米蒸熟,晒干,爆炒,磨成米粉,让堂哥带给文,饿了冲着吃。
去年春节,文回来了,又瘦又黑,脸色灰暗。他给每家带了礼物,还了叔伯们建房子垫的钱。叔伯们看他的脸色不好,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说:“没有啊,就是胃痛,吃不下。”大家以为外面的伙食差,叫翠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但是文在家闲不住,想想玩一天就损失几十块的工钱呢,哪里舍得。翠要和文一起走,因为村里没有幼儿园,想再赚些钱给儿子在城里买套房子读书。两人把儿子留在叔伯家,几个老人轮流照顾着,孩子敦实得很。
文在福建好多天不能进食,翠陪他去检查,哪想到医生告诉翠,文得的是胃癌,要做手术,手术做得越早越有希望。但昂贵的手术费翠是承担不起的。翠一路哭回来,红肿的眼睛吓坏了我的母亲和婶婶。叔伯们马上召集了本家的老老少少,大家有钱出钱,无钱帮忙服侍。婶子们一边叹息着求老天爷保佑,一边给文的儿子做棉鞋,织手套。
手术费很快凑齐了,文的手术还算顺利。醒来后,文看见那么多的亲人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大伙都明白,他是怕给亲人们添麻烦。就轮流安慰他说,莫瞎操心,农合可以报销大部分的。再说了,你就是胃溃疡,手术一做就没事,休养好了有好身体,什么都会有的。文开心地笑了,他不知道自己得了胃癌,还想还账后买房子,让一家人体体面面地生活。我不知道他的愿望能不能实现,但是,我相信,只要有爱,生活再难,总会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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