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婆婆很心焦，太多的事放不下，特别是孙子，离校远，一放学必须吃饭否则迟到，孩子正长身体不吃饭肯定不行。俯身拉过床边的椅子，撑着椅子的靠背想下床，灾难就在那时发生了：瞬间重心失衡，聂婆婆一头栽下，这次腿摔断了。
媳妇小翠一边抱怨着公婆多事，一边打电话催丈夫小贱回家。小贱没技术，过完春节跟着村里的小工头出门，在武汉一建筑工地上做小工，说好工资年终一起算，自然带不回多少钱。到医院复位、打石膏、输液，第二天一千块没影了。手里没钱，夫妻俩找到医生执意要求转院治疗，签了：自愿出院，后果自负。这一下把聂婆婆转回了家。
聂婆婆的家是一间厢房，里面放张床，进门是土锅灶，依儿子媳妇的话说，这样分家老人吃住方便。当初小翠嫁过来的条件，就是与小贱的寡母分开过。聂婆婆年轻丧夫一个人带大两子，其苦可想而知。大儿子二十好几因为家贫又老实娶不到媳妇，最终入赘做了上门女婿。女家很远一去十年没有消息。好不容易小贱能娶上媳妇，聂婆婆自是欢天喜地地答应。家是分了，事还是尽心尽力照做。
小贱又要走了。出门前的一席话着实让聂婆婆感动。小贱说：妈，您不是常常想一家人在一个锅灶里吃饭吗？以后让翠送您吃，服侍您，我出去赚钱给您治病。您在家好好养伤，我和村里的医生说好了，定期为您检查……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老年人的骨头脆性大更难愈合。小翠很忙，田间地头，家里家外，都知道她是个持家的好把手。忙着的小翠常常忘了家里有个不能动弹的老母。于是，村里人就听到了聂婆婆的叫唤：“翠呀，我饿”“翠呀，快回来，我要解手”……。村里人就说翠，你妈饿了，翠说不怕，饭放在床头呢。又有人说你妈想上厕所，翠说没事，她喝水少，我把她的棉絮和床单剪了个洞，床底下放了个便盆。
起先有几个关系好的婆婆去看聂婆婆，老年人手拉着手，说到辛酸处自然眼泪直流。小翠也哭，小翠说：我妈造孽呀，白养了大儿子，小贱又没用，这么穷我也跟着受罪，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我不让她住院，贫贱夫妻百事哀呀，有钱我也会孝顺的。再说了，久病床前无孝子，我是媳妇，还支撑着个家做到这样也不容易呀……话说到这份上，婆婆们只好随声附和，哪好意思再去。
人们先是习惯了聂婆婆叫唤，接着也习惯了她的呻吟。农忙过去了，小翠又到邻家忙起了麻将。麻将桌上的嬉闹掩盖了聂婆婆的呻吟，没人注意那个生了褥疮的老人。老人的耳朵很灵，老人扯起嗓门哭喊：“翠，我痛啊，给我买药，给我治病…”。
麻将场上有人抱怨：“吵死了，下次换个屋打。”小翠说：“现在知道我过的么日子了吧？我造孽哦。”小翠去村医那里买了几瓶维生素，聂婆婆服后哼声小多了。
天气越来越热，从厢房传来难闻的气味。聂婆婆死了，一双空洞的眼睛瞪得老大，满满一嘴里是白色、黄色的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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