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骨:黄励烈士传-临危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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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1932年的8月,刚刚入秋,天气仍在暑热之间徘徊,上海的白色恐怖如秋老虎一样酷烈。

    八月的一天,黄励接到党中央的命令,调她到中央组织部工作。这一方面是组织上对她的重用,另方面也是对她的保护,近一阶段她在上海出镜频繁,已经引起了特务的盯视。

    黄励对组织上的安排心领神会。

    临行之前,黄励与帅孟奇匆匆见了一面。以往的上下级,突然要分开了,彼此想说的话很多,但她们已经没有时间敞开心扉了,只能拣重要的话说。

    帅孟奇说:“革命斗争是长期的、艰巨的,甚至是残酷的,不可能一帆风顺。眼下上海的局势越来越复杂了,自从顾顺章叛变投敌,我们的同志经常被捕,党组织也遭到严重破坏,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建立党的支部和发展党员都很困难了。”

    黄励表态说:“不管遇到任何艰难险阻,我都会坚持为党工作,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因此,我时刻牢记列宁同志的教导:我们无产阶级战胜敌人的武器,就是组织、组织、再组织,学习、学习、再学习,战斗、战斗、再战斗!”

    帅孟奇欣赏地看着黄励,她发现在这个年轻的女共产党员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到悲伤,其实她的爱人杨放之已经被捕四个月了,于是轻声叹息道:“杨放之已经被捕四个月了,敌人用尽各种酷刑折磨我们的同志,组织上正设法进行营救。”

    提起杨放之,黄励的心情似乎沉重起来,爱人杨放之自被捕就一直未能见面,在国民党的监狱不死也要扒层皮,想到这些她就心如刀绞,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说:“杨放之是个立场坚定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叛变革命的。如果不是怕暴露身份,我真要去监狱看看他。”

    帅孟奇叹口气,无奈地拍了拍黄励的肩膀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我们必须服从组织的命令,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作无谓的牺牲。”

    黄励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帅孟奇,积极地表态道:“帅大姐,我明白。我们共产党人不应遇挫折而消沉,而要迎着困难上,坚信革命必将胜利,坚定地保持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只有这样,才能对革命工作、对自己的身心都有益处。”

    帅孟奇紧紧握住黄励的手说:“敌人必败,革命必胜。”

    这时,黄励的脸上终于绽开了微笑,她说:“帅大姐,再重逢时我们要喝一杯庆功酒啊。”

    黄励走了,帅孟奇望着她的背影,不知这一别何时再相见,在白色恐怖中的上海,共产党员的人头随时都悬在刀锋上。

    两个月之后,1932年10月上旬的一天,上海沪东云庆里第4弄370号前楼。

    帅孟奇在筹备工人反帝大同盟会议。

    一间陈设普通的屋子里,五个人正坐在一起议事。

    三十四岁的帅孟奇是这五人会议中唯一的女性。今天,按原定计划,江苏省委常委在这里秘密集会,商讨组织指导丝厂工人罢工斗争的具体事宜。

    会议到中午12点尚未结束。

    帅孟奇有些着急了,因为她已经和闸北区新任的妇女部长约好,12点两人在新闸桥会面,而后一同去工厂召开活动分子会议。

    时钟已指到12点3刻。这时,帅孟奇站了起来,向正在作总结的江苏省省委书记请了假,便匆匆出了门。昨天晚上,因叛徒告密,闸北区委书记被捕了。

    书记的老婆是闸北区妇委,想办法营救他去了,所以帅孟奇只好当晚紧急挑选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丝厂女工,来代替书记老婆的工作。

    帅孟奇出门后,发现丝厂女工正在约定地点等她,便高兴得几乎叫了出来。

    她刚一出声,就被埋伏在附近的特务发现了。

    此刻,帅孟奇的右肩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一个身材高大、穿黑大褂的特务一步跨到她面前,朝马路对面一招手,一辆汽车和另外一个特务便快速冲了过来。

    “快点,上车,跟老子走一趟!”特务边推搡帅孟奇边喊。

    “上么子车?你们这是干么子吗?!”

    帅孟奇灵机一动,知道他们是在玩什么把戏,便不慌不忙,故意操着一口湖南腔,装作乡下人的样子问。

    “妈的,别怪老子火眼金睛,你就是个女共产党!”一个特务吼道。

    “搜!”另一个特务喊。

    一左一右两名特务开始搜查帅孟奇,搜了半天,从她身上搜出了两把钥匙。

    两名特务将钥匙吊在半空中打量,怒声审问帅孟奇这是哪里的钥匙?

    糟糕!帅孟奇看到钥匙忽然心惊了一下,趁特务不备,她眼疾手快一下子从特务手中把钥匙抢了回来,顺手扔进了身边的苏州河。

    “啪”!她的右颊上被特务狠扇了一巴掌。

    脸上的肌肉像在痉挛,帅孟奇在感觉疼痛的同时,心里却无比轻松和踏实,因为她将钥匙丢进了苏州河,这样与她同住的黄海明母女及前楼的廖承志同志的安全便有了保障。

    帅孟奇立刻被怒气冲冲的特务们推上了汽车。

    到了闸北警察分局,敌人施用酷刑,用杠子压断帅孟奇的腿骨,灌煤油水使她七窍流血,导致左眼失明,但她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始终保守党的机密。

    敌人万般无奈之际,只好让叛徒顾顺章出面劝降。

    顾顺章叛变后,差点葬送了中国共产党。一年后,让他出面劝诱帅孟奇这个女共党投降,他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这天,顾顺章穿戴体面地出现在帅孟奇面前,他想对帅孟奇现身说法,令他意外的是,帅孟奇将他骂得狗血喷头,他居然在一个女共党面前失去了尊严。

    顾顺章恼羞成怒。

    最终,无计可施的敌人判了帅孟奇无期徒刑,押往南京。

    1932年的年底,中共江苏省委遭到敌人严重破坏,黄励被上级组织部门任命为江苏省委组织部长。

    这对黄励来说,可谓临危受命。

    她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积极发展党员,建立党的支部。但面对党组织不断遭到破坏、党员经常被特务逮捕的情况,如何发展党员、如何建立支部,才能减少敌人的破坏程度,黄励经过数日的调查摸底,终于想出了一条新思路。

    她觉得支部工作应该以大工厂和大公司为主,这些地方的工人多,觉悟高,有利于发展党员,建立支部,如上海南洋兄弟烟草公司、恒丰纱厂等,这些地方不仅要发展党员,建立支部,还要成为发展党组织的重点。而街道支部则不宜发展新党员,街道人员混杂,易被特务钻空子,而当下最重要的就是防止特务叛徒混进党内,使党组织蒙受重大损失。

    在一次区委书记工作会议上,黄励将自己的工作思路明明白白地讲了出来,她说:“为什么我们要利用资产阶级呢?因为上海各阶层势力都在总商会之下,因此要利用它,一方面揭破他们的假面具,一方面又拉拢他们参加革命……”

    区委书记们听后,感觉她的方针明确,于是纷纷找到了工作的新办法。

    但发展党员、建立党支部,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党组织随时都会遭到破坏,党员也时刻处在风险之中。自从蒋介石在上海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白色恐怖如黑雾一样时刻罩在头顶,共产党员稍不留神就会惨遭黑手。

    陈赓就是不经意间遭到暗算的。

    1933年3月,党决定派陈赓去江西工作。在离开上海的前一天,即3月24日,他到贵州路北京大戏院去看电影,主演是钱壮飞的女儿黎莉莉黎莉莉(原名钱蓁蓁),1915年6月2日出生于北京,祖籍安徽桐城,中国电影女演员。1926年出演处女作《燕山侠隐》,素有“甜姐儿”之称。代表作有《小玩意》《体育皇后》《大路》《狼山喋血记》等。2005年8月7日逝世,与其说他是来看电影,倒不如说他想见一下黎莉莉,他就要去江西了,不知钱壮飞的女儿有什么话捎给父亲。

    令陈赓意想不到的是,他正好跟一个叫“阿连”的叛徒坐在一起。

    阿连看到陈赓的时候,装作并不在意,还和从前一样跟他谈笑风生。

    陈赓从电影院出来后,阿连紧紧跟在他后面。就在离电影院不远的“偷鸡桥”前边,陈赓终于被这个叛徒拖住了,于是两个人就在马路上厮打起来。

    陈赓狠狠一拳把阿连打倒,阿连躺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哨子“嘟嘟”一吹,四周的巡捕围了过来,陈赓就这么被逮捕了。

    而廖承志在1933年3月28日,在山西路五福弄9号和罗登贤、余文化一起被捕。

    上海志记载:民国22年3月28日,老闸捕房派中西探员协同国民党上海市公安局督察员在山西路五福弄9号拘捕了中华海员工会党团书记廖承志,中华全国总工会上海执行局书记罗登贤、秘书余文化,关押于老闸捕房。

    同年8月29日,罗登贤被杀害于南京雨花台。

    此事引起了宋庆龄的关注,她不仅要新闻界主持正义,还于1933年4月1日在上海公开发表《告中国人民——号召大家一致起来保护被捕的革命者》一文,呼吁释放被捕的“罗登贤、廖承志和陈赓等”,因为他们“不是罪犯,而是中国最高尚的代表人物”,因此全国人民“要求不使他们遭受酷刑与死亡”。

    陈赓在4月2日被押到南京时,警备司令谷正伦手持蒋介石的电报亲自到火车站把陈赓“接”到夫子庙警备司令部给予“优待”。

    谷正伦把蒋介石拍来的电报递给陈赓看。

    陈赓一看,电云:“查陈赓乃余昔之袍泽,勇冠三军,于北伐中卓著功绩,姑念年轻失足,误入迷途,宜加珍惜恕容,多予照拂,促其幡悟。若能起誓归顺,效忠党国,定当重用。蒋中正”

    蒋介石电报中所提及“于北伐中卓著功绩”,是因为陈赓当年救过他一命。

    那是1925年10月,国民革命军第二次东征讨伐军阀陈炯明,时任黄埔军校校长兼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军长的蒋介石担任总指挥。

    年仅二十二岁的陈赓,在第一军第二师第四团担任连长。由于陈赓的英勇善战,蒋介石把他和他的连队全调进自己的总指挥部,并由陈赓担任他的贴身护卫。

    随后,蒋介石下令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兵分三路继续向东开进。

    战场上,因第三师师长的错误指挥,在华阳与叛军林虎的主力部队遭遇,结果使全师陷入重围。

    总指挥蒋介石闻听战况激烈,十分焦急,亲自赶到华阳前线督战。出乎他意料的是,此时的“饭桶”师长谭曙卿已偃旗息鼓,全无招架之功。

    危情险境,令蒋介石又气又急。突然,他大声喊道:“陈赓!陈赓在哪里?”

    “我在这儿,校长!”陈赓从附近的战壕跳了出来,如闪电般出现在蒋介石面前。

    “你马上到前面去,以我的名义命令谭曙卿,不许退却!”蒋介石急吼吼地命令道。

    陈赓迅速奔向前边的战场,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一蹦一跳,终于找到了一筹莫展的谭曙卿,立刻传达了蒋介石的命令。

    谁知这位谭师长却苦笑一声道:“不准退却?谈何容易!”

    “情况危急,拼死也得挡住敌军!”陈赓看出了局势的严重性,执拗地说。

    “好吧,我执行。”

    谭曙卿提起军刀,硬是从如潮的退兵中拦下了一些士兵,又向山下冲去。可没冲几步,就被一阵密集的炮火拦了回来。

    陈赓传达完命令,迅速返回到总指挥部。还没等陈赓喊报告,已经猴急了的蒋介石似乎早已明察秋毫,他转过身对陈赓说:“陈赓,革命军人不怕死,我命令你代理三师师长,立即重新组织抵抗。”

    军令如山,陈赓二话没说,抽出驳壳枪,冲到山坡上那些潮水般涌来的溃兵当中,一边鸣枪一边叫喊:“不要后退,听我的指挥!”

    可他的叫喊就像耳旁风,溃兵仍如潮水般奔涌,陈赓无奈只好又跑回了山上的总指挥部。

    “校长,情势不妙,您还是先随指挥部撤退吧!”陈赓报告说。

    “不撤!我不撤!”蒋介石板着脸固执地说。

    “敌人就要上来了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陈赓焦急地劝道。

    “革命军人不能后撤!”蒋介石依然执拗地坚持说。

    正在僵持中,林虎的大批叛军已悄悄迫近。

    陈赓焦急万分,大声喊道:“校长,胜败乃兵家常事,来日方长,我们还有机会,快走吧!”

    话音刚落,一发炮弹就在他们身边爆炸了。

    蒋介石仍一动不动。

    “校长,你是总指挥,还是先冲出去吧!”

    陈赓不由分说拉起蒋介石,与他那些军官、卫兵向着后山合围敌军的结合部冲去。

    子弹和炮弹在耳边呼啸,不时有人倒下。陈赓拉着蒋介石在枪林弹雨中穿行。

    好不容易冲到山下,蒋介石突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说:“我不走了,我还有什么脸再回去?好不容易打下了惠州,却没想到要葬送在此!”

    眼看林虎的追兵就要赶来了,陈赓急中生智,一躬身,把蒋介石往背上一背,撒开腿就跑,那些卫兵也跟随着他们继续向结合部的一条小河冲去。黄昏时分,他们才脱离险境。

    危急时刻,陈赓救了蒋介石一命,此事震动了整个国民革命军。

    随后,陈赓被蒋介石调为随从参谋,可以随便出入他的办公室,甚至连一声“报告”都不用喊。

    可是没过几日,当一份黄埔军校中共党员的名单摆放在蒋介石的案头时,他顿时就懵了,这个信得过的陈赓竟然是共党分子。

    蒋介石吃惊的同时,也颇为伤感,为什么他青睐之人,偏偏与他歧路而行。他沉默片刻后,只在陈赓名下写了“此人不宜带兵”几个字,未做其他处置。

    陈赓自然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于是以母亲病重为由请假回家。

    蒋介石明知陈赓心中有数,但因他有“救命之恩”,不仅准了假,还送了船票、路费,外加一张委任状:“兹委任陈赓为中央军事政治学校中校队长。”

    陈赓走后,再也没有回到蒋介石身边,他后来落脚在上海,负责中央特科的情报工作,他的妻子王根英协助他做地下交通员,为党中央提供了许多重要情报,营救了大批被捕同志。

    此时,蒋介石亲电给谷正伦,可说是未忘陈赓当年救命之恩,同时也给足了陈赓面子。

    陈赓看后淡淡一笑说:“没有什么好谈的!”

    谷正伦发现坚贞不屈的陈赓不可能“悔过”之后,立刻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立刻将陈赓囚禁起来。

    上海的春天,美丽的绿色被黑暗的恐怖掩映,中共地下党组织和职务较高的领导干部随时处在被捕的危险之中,它如一条毒蛇悄悄爬向黄励,向黄励吐着信子。可黄励仍不顾险情为党工作着。

    令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数月后,造化弄人竟把她和陈赓关在同一个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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