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嫌黑，也怕黑，芳说：“不怕，我给你做一盏萤火灯吧。”
那时，夜空中流萤点点，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划出一线光亮。芳去捉萤火虫，他站在原地，等待。他天生胆小，倒是芳胆大得像个男孩。
芳用葱叶装满了萤火虫，纤纤的手指间就提了一管荧荧的光亮。芳说：“拿着它，路再黑也不怕。”
多年后，他仍时时忆起秋夜里的那盏萤火灯，朦胧的荧光中，他看到一个八岁的少年和一个七岁的女孩追逐萤火的身影。
那女孩后来做了他的妻子。
萤火灯是他们共同的缱绻。
秋天的晚上，在城市的夹缝里很难见到萤火虫了。节假日，他却总要抽时间和妻子回到乡下，为记忆中的点点流萤。
妻子仍旧用葱叶做萤火灯。捏在手里，一股温暖涌满胸腔。他握着妻子的手，深情地唤：“芳——”
紧紧地依偎，两颗心穿透岁月的雾障，飞回童年。
后来，他们有了儿子。
儿子五岁那年，他们一家三口回乡下。又是秋夜，萤火虫点点飞舞，儿子兴高采烈，和他们一起捉着，芳说：“我要做一盏最大的萤火灯。”
但是，儿子却把一只萤火虫掼在地上，用脚踩死了。
荧光不熄。
芳呆了，他也呆了。
“为什么？”片刻，芳愤怒地问。
“它有味，不好闻！”儿子甩着手。
萤火灯没有做，他们回到城市。城市才是儿子的世界。
岁月总留下生命的遗憾。
多年后的一个秋天，芳忽然大病一场。在死亡的门槛上徘徊了几次，芳终于病愈了，却落下后遗症，双目失明。
夜暗无边。
泪水沿着芳的两腮簌簌地滑落。
他扶着芳，在生命的秋夜中踯躅。芳几乎崩溃了，一边流泪一边叹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劝慰着，心却碎了。
一个晚上，他拖着一路风尘，疲惫却兴奋地出现在芳的面前，递给她一盏萤火灯。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自己动手做出的萤火灯。
芳的手颤抖了。
“拿着它，路再黑也不怕。”
芳潸然泪下。
“以后，我会给你做很多萤火灯。”
“不用了，”芳哽咽着说，“我心中已经有了一片不熄的萤火。”
芳久违的笑使这个秋天的夜晚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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