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冷月升起，他拉亮电灯，依旧端坐着，不思饮食和睡眠。
他只想这样坐着，一直坐到他同秋天一起被冬雪埋葬。
忽然，他凝滞的视域里出现了一条蠕蠕爬动的活物，他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壁虎，更令他惊异的是，这只壁虎竟然没有了尾巴！
壁虎的尾巴到哪里去了呢？他想，一只失去了尾巴的壁虎不就是个残疾者吗？对于壁虎来说，那条尾巴兴许是身体上一个顶顶重要的部分，而现在，它竟然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身子！
他凝视着壁虎，瘦小的壁虎在窗玻璃上艰难地攀缘，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苦苦地挣扎。他想，也许是哪个顽皮的孩子揪断了它的尾巴，这天真的恶作剧却给壁虎带来了多么残酷的一击！
他的心痉挛般地疼痛起来，干涸已久的眼睛里竟渐渐地潮润起来。他喟叹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可怜者呢？不管是命定还是意外，在厄运的魔掌下谁又能抗拒得了呢？
秋深夜寒，月华如霜。风声尖啸着，挥舞长鞭将枝头上残存的枯叶抽打下来。天地间除了风声，似乎一切活物都死去了。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也已融入了这无边的暗夜，同秋风一起向冥冥的远方飘游。
壁虎还在吃力地攀缘着，腹部紧贴着脊背，显然，它已好久未进食物了。它的头缓缓地左右摆动，逡巡着四方，他知道它一定是在寻觅一只虫子或什么。这是徒劳的，他想，他突然产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杀死这只壁虎！是的，杀死它，它就解脱了，就再也无须在这冷酷的世间受罪了！他觉得这是一种最高境界的悲悯，这可怜的壁虎一定会感激他的。
他支撑着站起来，呻吟了一声，而后瞒跚地走到屋外去，一步步挪到窗前。他的眼睛里滚下了两颗大大的泪珠，默想：“壁虎，这是你的最后一个夜晚了，我也一样，到了那边，我再向你解释吧。”他伸出手去，一点一点地靠近壁虎，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到壁虎的时候，那只壁虎却以意想不到的爆发力冲了下来，一口咬住了他的小指！
他惊愕了，片刻后，他匆忙抽回手来。壁虎并未伤害他，在壁虎面前，他太高大太强悍了。而壁虎的嘴巴却在慢慢地蠕动着，也许仅仅是一点生的希望和气息让它痴迷地咀嚼着一种滋味。就这样，壁虎一面蠕动着嘴巴一面慢慢地爬进了窗子上端的缝隙里。
他久久伫立，惘然若失。
第二天，他依旧枯坐在窗前，不同的是，他在等待着那只壁虎。
暮色降临，那只壁虎又出现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那只壁虎始终如期出现在窗玻璃上，尤为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壁虎的尾部，竟萌生了一条细小的尾巴……
蓦地，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一股热流冲出了他的眼睛！
初冬的第一场北风扫过的时候，一个手扶双拐的人出现在了街头，他响亮地同人讲话，朗声大笑，枯涸的眼睛里闪着一团熠熠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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