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家国诗闻天下的陆游-假狂成都号“放翁”罢官“挥手谢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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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炎的幕府解散后,陆游被调任成都路安抚司参议官。1172年(乾道八年)11月,他携带家眷从前线回到成都。这次调任使他的心情非常沉重,他骑着一头驴子缓缓地走在古老的蜀道上,往南向成都的方向前进。当经过剑门关的时候,天色阴暗下来,冷风中夹杂着细雨,洒湿了诗人沾满征尘和酒渍的衣衫。

    雄伟的剑门关依旧挺立在风雨之中,然而,戍边的壮士却不得不撤出前线。此情此景,不禁使陆游无限感触涌上心头:是伤心,是愤怒、是遗憾,还是无奈?这种感情似乎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于是,陆游自嘲地写道:“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剑门道中遇微雨》)

    这首诗在凄清之中包含着激愤。由于恢复中原的梦想再一次破灭,上马杀敌的英雄成了驴背上苦吟的诗人,这是陆游所非常不甘心的。

    陆游回到四川以后,先后做过蜀州(今四川崇州)、嘉州(今四川乐山)、荣州(今四川荣县)等地的地方官。

    1173年夏,陆游被任命为蜀州通判。陆游在蜀州虽然只有1年多时间,但对蜀州感情十分深厚。即使晚年回到浙江山阴老家,也还写了许多纪念蜀州的诗篇。蜀州人民也怀念他,陆游长溘之后,人们在罨花池旁为他和赵忭(〔宋代〕一御吏,曾作蜀州官)修一庙宇,称赵陆公祠,后改称“二贤祠”。现在,“二贤祠”已改建为“陆游纪念馆”。

    不久,陆游又被调到嘉州。嘉州是青衣水入岷江的交汇处,在夏天多雨的季节里,江水暴涨,常常危及城中居民的安全。城东二水交汇处的吕公堤,因年久失修,不足防水。陆游于是趁江水下退、冬季农闲的时机,发动农民来修堤。他在《十二月十一日视筑堤山》一诗中写下了当时筑堤时的情形。为了改善当地的交通,陆游还主持在岷江上架设了浮桥。《十月一日浮桥成以故事宴客凌云》一诗记载了此事:“阴风吹雨白昼昏,谁扫云雾开朝暾。三汪水缩献洲渚,九顶秀色欲塞门。西山下竹十万个,江面便可驰车辕。巷无居人亦何怪,释耒来看空山村。竹枝宛转秋猿苦,桑落潋滟春泉浑。众宾共醉忘烛跋,一径却下绿云根。走沙人语若潮卷,争桥烛火如星繁。肩舆睡兀到东郭,空有醉墨留衫痕。十年万事俱变灭,点检自觉惟身存。寒灯夜永照耿耿,卧赋长句招羁魂。”浮桥建成,居民纷涌而来观看,一时盛况空前,陆游心中是快乐的。可他毕竟是客居异乡,官身不定,大业无成,所以热闹之后,更觉空虚。

    在1174年10月,陆游又被调到荣州去摄理州事。

    1175年,范成大到四川做四川制置使,邀陆游至其幕中任参议官。于是,陆游又回到成都。

    范成大,别号“石湖”,也是南宋有名的诗人,与陆游、杨万里、尤袤并称“中兴四大诗人”,是陆游的文学挚友。现在,虽然他们一个是长官,一个是下级,但彼此都不拘小节,仍然保持朋友关系,并经常在一起饮酒赋诗,互相唱和。由于范成大对陆游非常客气,非常优待,二人不甚拘守官场礼数,所以引起了同僚讥议;又由于陆游的复国抱负和个人的功名事业长久得不到伸展,常以“脱巾漉酒,拄笏看山”为自得,甚至在琵琶腰鼓、舞衫香雾中寻求精神遂又麻醉,因此被视为“不拘礼法”。甚至还有人指责他在嘉州时“燕饮颓放”,并要求罢免他的官职。对于这些庸俗官僚的诋毁,陆游对此并不屑与之争执,还索性自号“放翁”,并在诗中这样解嘲道:“名姓已甘黄纸外,光阴全付绿樽中。门前剥啄谁相觅,贺我今年号放翁。”从此,“放翁”便和他的诗文同著于世。

    陆游越发狂放起来,经常出入于歌楼酒肆之中,过着饮酒、赋诗、赏花、听歌乃至斗鸡走马的生活。其实他只是试图用这种生活来消解心头的烦恼,忘记壮志难酬的悲哀。

    然而,借酒消愁,纵欢忘忧,终究不能抚平心头的不平,一腔爱国热血又怎么在酒精的麻痹中冷却下来。他在写给范成大的一首赠诗中说:“平生嗜酒不为味,聊欲醉中遗万事。酒醒客散独凄然,枕上屡挥忧国泪。”(《送范舍人还朝》)在另一首更为出名的诗作中,这种自我压抑的爱国激情迸发得更为壮烈:“和戎诏下十五年,将军不战空临边。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戍楼刁斗催落月,二十从军今白发。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关山月》)

    其实,就是在成都佯作疏狂,纵酒为欢期间,他也没有忘记为国效力。他经常在市井之中寻求人才,以期今后共图大事,甚至还结交了很多武艺超群,行踪不定的侠客作朋友,鼓励他们去为国效力。

    从这些方面我们可以看出,表面上的疏狂和消极,都无法掩盖他那始终不渝、永不消磨的爱国精神。

    由于陆游诗名日盛,1178年(淳熙五年),孝宗终于重新想起了他。陆游回京后,孝宗亲自召见了他,说了许多关切的话以示慰问。但是,毕竟这时的孝宗早已没有恢复中原的雄心壮志,而陆游又是个坚定不移的主战派,所以慰问归慰问,终究不会重用他,只是把他派到福建做了主管钱粮茶盐专卖事务的官员。

    1179年秋,陆游从提举福建常平茶盐公事,改任朝请郎提举江南西路常平茶盐公事,12月到抚州任所。他一方面用大量精力处理因茶盐官卖后,茶盐户破产,被迫采取私贩和闹事进行反抗而引发的各种纠纷和诉讼;另一方面上书朝廷,主张严惩不法官吏向茶盐户收纳高额茶盐税,趁机大量搜括民脂民膏的行为。

    陆游对普通百姓非常同情,在他的辖治范围内,筠州百姓陈彦通,因受高安县押录陈谅欺侮而上告民府。陈谅曾经被治过2次徒杖罪,按法令规定不得重入官府,如改名换姓投募充役,这叫“冒役”,是一条罪状。陈彦通在状纸中附带提出这条罪状,而官府却认为陈彦通告陈谅冒役一事不实,于是按“反坐”之法(即以诬告治罪)将他脊杖。陆游为陈彦通鸣不平,上书《奏筠州百姓陈彦通诉人吏冒役状》,力陈自己对此案的看法和有关法治的认识。从陆游的这份上书来看,他不仅深通法理,对法治和为政之道有深刻的见解,而且他能够公正无私地站在平民一边,这是非常可贵的。

    1180年(淳熙七年)春,抚州大旱。5月大雨,山洪暴发,淹没大片田地和村庄,洪水冲到抚州城门口,百姓饥困潦倒。陆游密切注视灾情发展,写下“嘉禾如焚稗草青,沉忧耿耿欲忘生。钧天九奏箫韶乐,未抵虚檐泻雨声”的诗句,同时上奏“拨义仓赈济,檄诸郡发粟以予民。”在未征得南宋政府同意前,他就先拨义仓粮至灾区赈济,使灾民免于饥饿之苦,然后奏请拨粮和给江西地方官下令发粮,并到崇仁、丰城、高安等地视察灾情。由于这一举措有损朝廷利益,11月,陆游被召返京待命。行前,他从宦游四方所搜集到的100多个药方中,精选成《陆氏续集验方》,刻印成书,留给江西人民,表达他的为民之心。无奈在回归途中陆游又遭给事中赵汝遇所劾,最后竟以“擅权”罪名被罢职还乡。

    从此,陆游一直闲居在山阴故居。直到1186年(淳熙十三年),才又被起用为严州(今浙江建德)知州。他赴京受命,写了有名的七律《临安春雨初霁》,其中“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两句,得到孝宗的激赏。

    严州是东汉大隐士严子陵隐居的地方,这里风景非常秀丽宜人。孝宗此次派陆游到严州,并不是不了解陆游的真正抱负,可能是顾念他是个忠心耿耿的老臣,想为他找个养老的地方。所以孝宗皇帝在他临行前对他说,“职事之暇,可以赋咏自适(公务繁忙之余,可以作诗消遣,适性自足)。”

    虽然新职不合陆游素志,但他还是勤勉从事。忧国忧民的他哪里是个可以寄情山水的风雅诗人!因此一到严州,陆游就不顾花甲之年的高龄,为严州的地方事务操劳起来。正如他在诗中所说:“忧民怀懔懔,谋己耻营营。”

    严州虽然风景优美,但是地瘠民贫,再加上水旱连年,人民生活非常萧条。陆游一到任,就邀请当地父老乡亲共商治理大计,让他们督促自己的子弟努力耕作,不要游手好闲。同时,他又大力整顿吏治,严惩腐败,不许官员无故扰民,铺张浪费。经过一番整顿,严州的面貌得到很大改观。

    在严州,慕名向陆游学诗的人很多。陆游不仅悉心指导他们,对那些经济拮据的江湖诗人还慷慨周济——“江湖诗客群叩其门,倾箱倒橐赠施之,无吝色。”

    陆游的工作态度勤勤恳恳,每天早起晚睡处理公务,几乎没有一点时间休息,赢得了严州百姓的爱戴。100多年前,他的高祖父陆轸曾经在严州做过知州,现在他又来这里做官,老百姓为了纪念他们祖孙二人的政绩,专门为陆轸立了一个祠堂,并请他题字刻石。从这件事可以看出他在当地百姓中的威望。

    陆游在川陕9年,祖国的山川形势、风土民情丰富了他的生活体验,这是他创作上收获最多的时期。陆游对这一创作阶段很珍视,觉得“诗家三昧忽见前”,于是在严州任职期间,陆游将历年所作诗,特别是早年的作品,严加删选,共得2500余首,刊刻为《剑南诗稿》20卷。此书行世后,深得当时文坛赞誉。

    1189年(淳熙十五年),陆游严州任满后卸职回家,不久后又奉诏到临安担任军器少监,第二年改任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这时,已经步入晚年的孝宗对政治开始感到厌倦,便把皇位传给太子赵敦,退居重华宫过太上皇的悠闲日子去了。

    宋光宗赵敦即位后,陆游又一次寄希望这位新上来的皇帝,盼望他能够励精图治,重整山河。于是,陆游连上奏章,他曾在《上殿札子》中指出:“郡县之吏,不能自立,观望揣摩,惟强是畏。豪右虽犯重辟,官吏贪者、黠者,则公与之为市。廉者、懦者,则又自营曰:得无反为所害科?凡嫁祸平人、诿罪僮奴者,皆有司为之地道也。凶年饥岁,虽贫富俱病,然富者利源至多,贫者惟守田亩,孰为当恤?视郡县之庭,鞭笞流血,杻械被体者,皆平民也。”充分表现出他对贪官豪强的憎恶,对苦难百姓的同情。

    由于陆游的上殿札子总是锋芒毕露,特别是“喜论恢复”,这些话对昏庸的赵敦来说,无疑是逆耳之言。谏议大夫何澹揣摩透了皇上的心思,以陆游言行“不合时宜”为由头,对陆游进行弹劾。并给陆游罗织了许多罪名,其中之一就是诬陷他的诗篇“嘲咏风月”。1190年12月,陆游被再度罢官。陆游对此非常愤慨,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他采取了在成都时被人诋毁为“燕饮颓放”时同样的对策,索性将山阴镜湖故居命名为“风月轩”,以示讥讽。

    被罢官的陆游怀着沉痛的心情离开了临安。他有诗记述离京时的情景:“我年六十四,获谴输鬼薪。束画出东门,挥手谢国人。笑指身上衣,不复染京尘。”

    这次罢官是陆游老年人生中的一个大转折、大失落,但从“笑指身上衣,不复染京尘”中我们可以看出,他是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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