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城记:钟求是自选集-9号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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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年前,赵永久不叫赵永久。他有一个响亮的名号,称“快手9”。“9”是久的谐音,又是球衣的号码。

    二十五年前,赵永久不叫赵永久。他有一个响亮的名号,称“快手9”。“9”是久的谐音,又是球衣的号码。那时他是昆县篮球队的主力后卫,身子又猛又飘,两只手更是快得缭乱。别人在跃起的一瞬间最多做两个动作,他弹在空中能变化出三个动作。县城的人说,要不是矮了几公分,“快手9”肯定能打进省队。

    县城的人这样说,半是惋惜半是庆幸——庆幸的是自己的眼福。夏秋时节,气象爽朗,许多人晚饭后上街闲步,走了一圈捉不住什么新鲜事,便拐进人民广场。人民广场里有露天灯光球场,球场上有篮球队员在训练。这时的“快手9”,穿着9号球衣,真的是神采飞扬。他运球时能连甩几个圈,球却始终粘在掌心;他传球时不怎么张望,线路却刁钻得要命。在一群球员中,“快手9”个子最小,偏弄得满场子都是他的身影。每当他晃动身子突破上篮,或是腾空分出一个妙球,围观者们就倒吸一口气,再使劲叫一声好。

    这年国庆,地区篮球联赛在昆县举行。十来支队伍集合一起,先是小组赛,再是半决赛和决赛。县城的人抖起精神看了几天,终于没有白费辛苦——县城篮球队进入了决赛。比赛这天,县城的人把灯光球场狠狠地包围了,密实的人墙连最顽劣的小孩也钻不透。灿烂灯光下,比赛打得异常的激烈。按整体实力,对方略强一些,但因为“快手9”的存在,两边的落差拉平了。对方知道“快手9”的分量,专门派一位红脸膛的队员死盯他,但红脸膛把脸跑白了,也没防住“快手9”。双方你投入一球,我回敬两分,始终没拉开比分。打球的人情绪开始激动,时不时冲到裁判跟前评理。看球的人则大汗淋漓,水喝了不少,却没有尿意。当比赛即将停在平局,谁都以为要打加时赛时,奇怪的一幕出现了:那只球抛向“快手9”,在他前面两步远的地方弹跳着,但“快手9”静住身子,一动不动。所有的人都诧异地收住气,几乎忘了出汗。对方队员从对面奔来,扑向弹跳的球,在触球的一刹那,“快手9”闪电般一蹿,将球收于手中并且一转身,对方队员扑在他的背上。哨声响起,“快手9”站到罚球线上。在沸腾的叫喊声中,“快手9”投进了那场比赛最重要的两分。

    这个痛快的晚上过去之后,“快手9”仍让县城的人回味了一些时间。他们说,“快手9”静着身子不动,是引诱对方跑来,跑进犯规的陷阱。他们说,这样做是冒险的,差了毫厘便抓不住球。他们又说,但“快手9”就不差这一毫厘,谁让他是“快手9”呢?

    又过去一些时间,“快手9”不再打球。他的年龄不允许他在球场上跑来跑去了。他到一所小学当起体育老师,每天领着一群小孩在操场上做广播体操,或者捏着本子到各个教室检查卫生。这时的“快手9”已经不是“快手9”,他又做回了赵永久。

    赵永久一边当着小学教师一边谈情说爱,很快娶回一位叫周爱白的姑娘做妻子。周爱白模样长得圆润,还善于料理家务。她肚子稍有动静,便欣然准备起小衣小裤。不久,小衣裳们派上了用场——她生下一个胖乎乎的儿子,小名顺势就叫七斤。七斤长得快,一会儿出牙了,一会儿掉牙了,再一会儿牙已长齐了。

    看着节节拔高的儿子,赵永久有了一个想法。该想法先是一株小苗,慢慢茁壮起来,长成了一棵大树。这树一般的想法就是:为了儿子的将来,不能把小学教师当下去了。他的主意遭到妻子的反对。周爱白说:“不当老师?不当老师你干什么?”赵永久说:“我干老板呀,那么多人能当老板,排着长队也该轮到我了。”赵永久说:“当然我不会马上干大老板,我先干小的,慢慢把小的干成大的。”赵永久又说:“周爱白你别拦着我,你拦着我我照样突破上篮。”

    赵永久果真辞掉教职,开了一家文具用品商店。商店虽小,货品不少,球衣纸笔书包什么的,赚的还是学校和学生的钱。他先是独自守着店,讨价还价,吃力又无趣,就雇了一个服务员,自己坐到一张小办公桌前做起老板;还印了一盒名片,搁在桌上由顾客自取。周爱白说:“你的派头有点像老板了,可惜只是一个人的老板。”赵永久说:“什么事都是从一开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四,有四就有八。”周爱白说:“你以为做生意是养老鼠呀。”赵永久说:“你还别说,我要的就是这老鼠增长理论。”

    一年过去,又一年过去,老鼠增长理论并没有在赵永久身上体现。服务员倒换过几次,但数量仍只有一人。每月盘账都有利润,但从没出现吓人一跳的数字。赵永久有时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小店里繁乱的卖品,心里有些茫然。

    这年春天,赵永久要挪一挪店址,就在西门街预购一间店面。到了秋天,店面到手,却不想搬了。他把店面挂在房介所,不到两天便转出去,而且价格上蹿了一截。赵永久又惊又喜,晚上进不了觉,就辗转反侧,反侧了一夜,终于理清了头绪。过些日子,他把这笔钱交给桃源新居的开发商,又从银行办了按揭,让自己成为两套房子的主人。一年半后,新房的钥匙刚捏在手里,房价已一个跟斗涨了一倍。赵永久稳住自己,不动声色地与买主们见面议价,拉锯几天,两套房子一前一后卖了出去。他把银行卡装入口袋,奋然在街上行走。他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心里已出炉新的计划。这新计划有些气势,就是把现金再变成期房,数字扩大为四套。此时,赵永久生了感慨:原来老鼠增长理论可以用在房子上!

    现在赵永久有些不一样了。虽然与多套房子有着联系,但不用扔进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文具商店也还开着,但已属于家中的夕阳产业,雇个人帮着打理便可以。唯一挂心的是儿子。可儿子去年已考上外地的一所经贸大学,除了一星期通一次电话,再也管不到他了。赵永久成了有闲人士。他每天搭几位朋友,去茶馆打麻将。在茶馆里待着,容易神闲气定,有点贵族的意思。赌注不算大,赢了便高兴,输了也不心疼。麻将打累了就去酒店吃饭,点几样海鲜,把酒杯碰来碰去,同时说一些虚虚实实的闲话。赵永久并不善饮,两瓶啤酒下肚便会上脸。他去洗手间松懈,总要顺便打量一下自己的脸。他看到镜子里的脸不仅透红,还明显的圆胖;脑门往上,一片光亮。抚一抚头发,确有些稀薄。这样,他走出洗手间时,心里便想:我有了一些钱,可我也有了一把年纪。

    赵永久若不出门,就花些时间看电视。他比较喜欢体育节目,尤其喜欢NBA。NBA的球队和球员五花八门,容易把人弄晕。但赵永久能抓住重点,专门琢磨那些攻击后卫。他开始很关注艾弗森,后来又盯上了纳什。纳什的球技熟透了,运球突破,急停跳投,传球助攻,样样玩得好。纳什长得也男人,一头长发甩来甩去,胸前还有蓬盛的黑毛。总之,纳什让他挺亲切。

    这天周末上午,纳什打了一场畅快的球。他不仅拿下全队最高分,还在比赛的最后关头造成对方犯规,投进制胜的罚球。获胜后的纳什被许多人拥抱,但他脸上的微笑始终宁静。看着电视里的场面,赵永久脑子里跳出二十五年前一个同样的镜头——镜头里的主人是一位穿着“9”号球衣、号称“快手9”的年轻人。一时间,赵永久感到又忧伤又温馨。他突然要做点什么,想了想,起身走进储藏室。储藏室不大,里边堆着各种杂物,其中包括几只陈旧的皮箱。赵永久的目标正是这些皮箱。他搬下一只皮箱,打开合上;又搬下一只皮箱,打开合上。不一会儿,他的脸上有了汗珠。

    赵永久的举动引来了周爱白。周爱白说:“干什么呢?”赵永久用手指在脸上刮一下汗,不言语。周爱白说:“到底找什么呀?”赵永久说:“我找背心。”周爱白说:“你没喝酒吧?背心在衣橱里。”赵永久说:“我找以前的背心,那些印着‘9’号的背心。”周爱白说:“找那些背心干啥?你的身子早装不进去了。”赵永久说:“我想看看!”周爱白瞧一眼赵永久,不吭声了。她拨开赵永久,以主妇的姿态弯身于几只皮箱之间。赵永久站在那儿,看着周爱白的手在皮箱里飞快地翻拣。翻拣一会儿,她的手变慢了,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她的手垂下来,身子直起来。

    周爱白说:“我想起来了。”赵永久不吱声,等着她说出一个地方。周爱白说:“就在前几天,我收拾房子,卷了一大包旧衣裳卖了。不知道那里头有没有你要的背心?”赵永久心里暗了一下,说:“你老卖东西,家里缺钱吗?”周爱白说:“屋子里每天都在添东西,不扔掉一些行吗?”赵永久生气地说:“你丢我的东西总得跟我说一声吧?”周爱白说:“你就是个大领导,我也做不到事事汇报的,再说那些背心在箱底待了二十多年,该挪挪地方了。”赵永久说:“家里也有几张二十年前的老照片,你怎么不扔掉呀?”周爱白说:“你怎么这样说话?”赵永久说:“我这样说话够绅士了,如果不绅士,我会骂一句他妈的!”赵永久这么一说,便有些挑衅的意思。周爱白忍住了不说话。两个人都觉得无趣。

    赵永久把这事搁在心里,郁闷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淡去。下午,他行着闲步到了茶馆。几位朋友已围在牌桌前开打。赵永久叫了茶,在旁边看着。突然一位叫“快嘴”的朋友记起什么,扭头对赵永久说:“刚才在街上走着,遇到一个穿‘9’号背心的人,乍一看,挺像以前的你。”赵永久吃了一惊,说:“你胡扯。”“快嘴”嘻嘻笑了,说:“你自己去瞧瞧,那个人准还在河心广场待着。”

    赵永久离了茶馆,快步向河心广场走去。河心广场原是一段河道,渐渐废了,就被填平,再种些花草,弄成休闲的场地。这时,天还热着,广场里散落着不多的人。赵永久站定身子,一眼便捉住要找的背心。那背心是白色的,此刻套在一个脏黑的人身上,特别的炫眼。再定睛一看,那穿着背心的人乱着头发,跪在地上,分明是乞丐。赵永久心里猛跳几下,奔过去绕背心一圈。他先见到后背的“9”,然后见到胸前的“昆县篮球”。这些字都是红色的。

    赵永久的目光移到地上。地上摊着一张牛皮纸,上面写着求助的套话。跪在纸前的乞丐也就三十多岁,瘦脸窄肩,眼睛竟有些灵活,滑来滑去的。但他的右手是残的,缩成一团,这无疑是他乞讨的理由。赵永久立在那里,看看那件背心,又看看那只残手,脸上像有一阵雾飘过。赵永久的神情显然被这名穿着“9”号球衣的乞丐认作是怜惜。他的脑袋往低处弯了一下,然后抬起来,眼中有了期待。赵永久说:“你这……背心哪儿来的?”乞丐迟疑一下,说:“你怎么问这个,反正我不是偷的。”赵永久说:“你穿这件背心一点也不好看。”乞丐有些不知所措,说:“老板别开玩笑,还是给点钱吧。”他伸出那只不残的手。

    赵永久不想看那只手,就转身走开。走了数十步,他一回头,见那乞丐直直地跪着,“9”号球衣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点像以前的自己。赵永久心里一阵乱。他慢慢走回去,把目光丢在乞丐脸上,说:“我给你钱,你给我背心。”乞丐张一张惊讶的嘴巴,说:“老板,我听不懂你的话。”赵永久说:“我用钱买你的这件背心。”乞丐的眼睛眨几下,眨出了亮光。他说:“老板,你给多少钱?”赵永久说:“给你五十元。”乞丐说:“老板是个善人,能不能多给点?”此时的讨价还价显得多么离谱!赵永久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扔在地上。乞丐取了钱举在眼前细看,脸上又喜悦又不明白。赵永久说:“你快脱呀。”乞丐把背心脱下。

    赵永久拿着背心,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一件球衣,已经沾上不愉快的记忆,再收在箱底做纪念物是不合适的,但随便丢在垃圾箱里似乎也不妥。赵永久踌躇中把球衣带回家。周爱白见了,说:“这是从哪儿弄回来的?”赵永久不作答,只说:“你先洗洗。”周爱白点着头说:“洗干净了还放到箱子里。”赵永久说:“别放到箱子里!”周爱白说:“难道你真的要穿在身上?”赵永久火了脸说:“我不穿在身上!”周爱白愣了愣,半晌才说:“赵永久,你又不高兴了,你长了年纪,也添了脾气。”

    这天的赵永久真的不高兴了。他不想再出门,也不愿意跟周爱白多搭话。他在电视机前坐了一会儿,看不进去,又不能学着年轻人靠在窗边发呆,所以就不知道怎么办好。幸好晚饭的时候,周爱白被一个电话招了出去。赵永久便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吃吃想想,喝了两瓶啤酒。觉得不够,又喝了一瓶。然后他摸摸脸,知道红透了。他想:我好久没一个人独自喝酒了。

    第二天,赵永久照常去茶馆。还没进门,先遇见昨天报信的“快嘴”。“快嘴”说:“见到那位篮球队员了吧?”赵永久不好回答,说了声:“他妈的。”“快嘴”说:“是有点他妈的,昨天一位,今天两位。”赵永久刹住脚,问什么意思。“快嘴”说:“你还得去看看,那‘9’号球衣繁殖得真快,一件变成了两件。”赵永久转身就走,到了河心广场,见那名残手乞丐仍跪在那里,身上穿着跟昨天一模一样的白色背心。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孩,十多岁的样子,身上也套着一件白色背心。因为太瘦小,背心掩住了膝盖,几乎像一件长袍。

    赵永久站到残手乞丐跟前,不说话,气已经喘粗了。残手乞丐见着赵永久,脸上有了喜色,眼帘却故意垂下来。赵永久细瞧那背心,上面的字不甚端正,竟是用红漆描上去的。赵永久低吼一声:“他妈的你想干什么?”残手乞丐抬起头说:“老板你别生气。”赵永久说:“你还想我再掏钱吗?”残手乞丐说:“老板肯定是赚大钱的人,不会在乎几个小钱的。”赵永久说:“这世上的人都疯了,连讨饭的也想着发横财!”

    这时那男孩走前一步,口齿清楚地说:“老板,你把我们的衣服买了吧。”赵永久看那小孩,一张又小又脏的脸,上面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赵永久叹口气说:“你们一直在等着我来吧?”男孩点点头。赵永久说:“我不会买你们的衣服。你们这衣服对我有什么用?!”残手乞丐盯着赵永久,说:“老板,你有用的。”男孩也跟着说:“老板,你有用的。”残手乞丐又说:“老板,我给你磕几个头吧。”男孩也说:“老板,我给你磕几个头吧。”两个人使劲朝下甩几下脑袋。赵永久气得仰头一笑,又朝地上狠狠吐一口痰,说:“你们这是在耍赖呀。”又说:“耍赖我也认了。我给你们钱,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下次再见到你们穿这背心,我一定把你们赶出这县城。”说着掏出二百元丢在地上。一大一小乞丐动作麻利地脱了衣服,还咧开嘴相视一笑。

    赵永久携着两件背心往回走。经过水果店时,他买了一个西瓜,又用西瓜刀将背心划成碎片,丢在垃圾桶里。他把西瓜带到茶馆,让朋友们吃了。朋友们都说他好。只有赵永久知道,自己一点也 不好。

    这不好的心情一直延续到晚上。这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境里他和一大一小乞丐站在篮球场上,三个人都穿着“9”号球衣。在观众的呐喊声中,他把球运得又快又好,甩开小乞丐,又甩开大乞丐,然后跨步上篮。突然,那大乞丐伸出一只残手,将球盖掉了。

    次日起床,赵永久的脸有些灰,但周爱白没看出来。她上班前叮嘱赵永久别光恋着茶馆,也该去房介所转转了。周爱白的话管不住赵永久,但今天他真的没了去茶馆的兴致。

    赵永久出了门,慢慢朝房介所较集中的东街走去。走到东街路口,他身子猛地一抖。他看到路边人行道上,坐着两个又老又丑的乞丐,他们的身上穿着白色的“9”号背心。赵永久的眼睛僵住了,久久不敢眨动。过了半晌,他梦醒似的松了身子,跺一下脚,向河心广场奔去。

    到了河心广场,在原先的老地方,那一大一小乞丐不见了,但多出一个满脸是毛的家伙,一半像艺术家一半像乞丐——他也穿着白色“9”号背心。赵永久走近了,打量着他说:“你怎么也穿起这个?好事传开来啦?”胡子乞丐点点头说:“你要这件背心吗?”赵永久说:“你先讲讲,我干吗要这件背心?”胡子乞丐说:“这我可不知道。”赵永久恨恨地说:“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可你们已在挖空心思捞钱了。这个社会,连乞丐都变种了。”胡子乞丐说:“你到底要不要背心?”赵永久说:“我不要。”胡子乞丐说:“那你给点零花钱。”赵永久说:“我也不给。”胡子乞丐说:“那你跟我扯什么扯。”赵永久说:“我讨厌你们!”胡子乞丐一抖满脸的脏胡子,哲人似的说:“我也讨厌你们!这个世界差不多让你们瓜分完了,就不能匀一点点给我们?”

    赵永久离了河心广场,心情杂乱地在街上走。在电影院门口,他见到三个乞丐,他们都穿着“9”号背心。在昆城大酒店和新华书店门口,各有三两个乞丐。他们凑在一起,有点像一群球员在街上就地休息。再往前走,在自选商场的台阶下,趴着一个形体怪异的乞丐。他浑身瘫着,乌龟似的贴在地面,身上居然也套着“9”号背心。赵永久猛哼一声,再也做不到镇静。以前他没怎么注意街上的乞丐,现在,他们像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哗啦啦占据了县城每一个繁华的地方。毫无疑问,乞丐们穿着“9”号球衣的景象,很快会成为昆城里最热门的话题。

    赵永久脑子里突然生出逃离的念头。房介所是不想去了,那就只好回家。大概只有家里是安全的,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他一抬手,招来一辆三轮车。三轮车风风火火把他带回了家。迈入家门,赵永久舒了口气。他取了杯水,边喝边打开电视。电视里恰好出现一个NBA的篮球场,球场上跑着一群汗水淋漓的黑皮肤球员。此时此刻,电视里的内容与他的心境多么的不配合。他关了电视,又不知道干点什么好,就往阳台踱去。在阳台上总可以吹吹凉风,还可以往下看看草坪的绿色。

    他走到阳台,来不及看到草坪,先撞见了白色的“9”号球衣。这件球衣前天被周爱白洗过,早已晾干,却未及时收进来。这会儿,“9”号球衣挂在竹竿上,被风吹得一阵阵地抖擞,简直像一面光荣的旗帜了。

    附:《南州晚报》报道二则

    乞讨者穿上统一衣服

    本报讯(晓亮)近日在昆县县城,街上乞讨者纷纷穿上统一制作的白色背心,这一突然出现的景象令行人啧啧称奇。

    这些乞讨者身穿的背心与运动球衣相似,前胸印有“昆县篮球”的字样,背后写着“9”号。他们四散在县城的多个繁华地段。据乞讨者称,近几天有一位老板专门高价收购“9”号背心。但记者守候多时,并无见到有人来问津这些背心。

    记者采访了县民政部门的有关领导。该领导分析,这有可能是某个公司行善,将库存的运动衣分发给乞讨人员。也有可能是一种行乞组织化的信号,即背后有人对乞讨者进行统一的商业性质的管理,这是《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颁布以后出现的新动向。(提供新闻线索者请凭身份证来本报领取200元的奖金)

    《乞讨者穿上统一衣服》续闻

    本报快讯(晓亮)昨日《乞讨者穿上统一衣服》一文见报后,不少读者打来电话,追问此事的确切原因。记者在昆县体育局了解到,“9”号背心的出现可能与当地的一位前篮球队员有关。

    这位有些神秘的前球手姓赵,二十多年前曾任昆县篮球队队长,身穿“9”号球衣,打得一手好球,拥有一批“追星族”,现在是一家文具商场的经理。记者经多方努力,通过电话与他取得联系。赵先生在电话中矢口否认自己与此事有关,并称自己当运动员是多年前的事了,不希望被媒体重新提起。

    从目前情况看,不排除赵先生的文具商场就是昨日报道中所提的做好事的公司,赵先生很有可能是一位不愿意留名的爱心人士,他事业有成之后,便乐善好施,向众多乞讨者分发衣服。这不寻常的举动应该是他对过去运动生涯的一种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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