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当事人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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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这一次与这个老太太接触,我觉得心里有些底了。

    接下来,我准备着手调查东8幢10B门和南5幢8H门的两个当事人。

    关于这两个当事人,我一直感到奇怪。如果周华对我所说的属实,那么这两个当事人没有报案就显得有些不合常理。按一般规律,不要说自己的财物被窃,即使家里进了人没偷什么东西,也会立刻报警的,因为这至少意味着自己的人身财产受到威胁。

    一个公休日的上午,我决定先去跟那个叫高明的医生接触一下。我在去之前先拨通了高明医生的电话。电话是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听接电话的人口气,好像这个高明医生在医院里还是一个身分很特殊的权威人物,一般情况下并不轻易接听电话。

    我只好向接电话的人说明自己的身份,然后说,请他接电话。

    对方问,你找高明医生究竟有什么事?

    我说,我要向他了解一些情况。

    对方似乎又迟疑了一下,才说,请稍等。

    时间不大,电话里就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请问哪位。

    我说您好,请问,您是高明医生吗?

    对方说是,然后又有些有些警惕地问,您是谁?

    我告诉他,我是流花街派出所的民警。

    电话那一端哦了一声,口气有些缓和下来。

    我说,我想和你当面谈一下,可以吗?

    对方试探地问,是关于,哪方面的事?

    我说,电话里不方便,还是见面谈吧。

    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我要直接去医院。但高明医生却立刻表示不同意。他说,自己好端端的让一个警察找来询问,恐怕会在单位里造成不良的影响,而且,他也从没跟警察打过交道。我向他申明,我可以穿便衣过去,而且决不惊动院方。但高明医生仍然不同意。

    最后,我们两人都做出让步,约定在医院门口见面。

    2

    在这个上午,我乘公交车来到医大附属医院。按约定时间在门口等了一阵,就见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匆匆走出来。他大约还不到三十岁,穿着一件白大褂,看上去显得很干净。我感到有些诧异。我没有想到这个叫高明的医生竟然如此年轻。

    他来到我面前问,你就是……那位警官?

    我点点头,说,你就是高明医生?

    年轻人连忙说不,不是,高明主任正在楼上。

    我问,他为什么不下来。

    年轻人说,高主任正忙,脱不开身,所以请您上去。

    我又看了看这个年轻人,没再说话就朝医院里走来。

    高明医生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戴一副显然很昂贵的金丝框眼镜。他站在自己办公室里,双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看见我进来并没有上前握手,只是朝那个年轻人歪了一下头说,你先出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那个年轻人立刻嗯一声,就低着头出去了。

    我笑了一下问他,你不是不想和我在医院里见面吗?

    高明医生说,我又改变主意了,我从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你何来?然后,他又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脸色有些难看地问,你为什么食言?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我……食什么言了?

    他指指我身上的警服,你说过要穿便服来的。

    我笑笑说,如果我穿便服,刚才你的人还能在街上认出我吗?

    高明医生的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说,你究竟有什么事?

    我从一进门就觉得这个高明医生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时,我已经想起来了,是在电视屏幕上。电视上有一个叫“健康检阅台”的栏目,经常请一些主任或教授之类的专家向观众推荐各种药品,有祖传宫廷秘方,也有高科技新药。我想,我应该是在这个栏目里见过这个高明主任,他经常坐在一张白色的桌前,面前摆放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药盒,然后一样一样地举起来在镜头前讲解。当时电视上打出的头衔是“主任”和“硕导”。

    我开门见山地问他,您在阳光别墅小区,有一套住宅?

    高明主任立刻警惕地看看我,然后转身走过去把办公室的房门关严了。他来到我面前,面不更色地说,什么阳光别墅小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心平气和地说,你当然明白我的意思。

    高明主任说不,我不明白。

    我说好吧,咱们先搞清楚一点,我这次来的目的,并不是核实这套住宅的产权问题,换句话说,这套住宅的拥有权究竟属于谁我也并不关心,我要问的是另外一件事。

    高明主任显然松了一口气,这才说,那套房子的产权,是属于大井制药的。

    我立刻追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大井制药的那套房子?

    高明主任发觉自己落了套,脸色一变,立刻就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我又不动声色地说,好了,你与大井制药究竟是什么关系,我现在也不感兴趣,我只想问你,在上个月的18号那天,你是不是在那套房子里丢了什么东西?

    高明主任慢慢抬起头,上个月的18号?

    对,我说,那天应该是一个星期六。

    高明主任皱起眉想了想,丢了什么东西?

    我说,比如说吧,现金,或者别的贵重物品。

    高明主任摇摇头,淡淡地说,没有,我没丢过。

    你,确实没丢过?

    确实没丢过。

    我说,我再提醒你一下,这笔钱是装在一只信封里的,大约有四千多元。

    高明主任仍然神态自若,说,我已经说过了,没有。

    我说,会不会是这种情况,你丢了钱,却还没有察觉?

    高明主任淡淡一笑说,这样说吧,你所说的那套房子,我确实去过,不过只去了一次,那都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即使丢过钱,也不会丢在那里的。

    我也笑了一下说,可是,我今天为什么单单来找你呢?

    高明主任张张嘴,愣了一下。

    我问,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高明主任的神情立刻恢复了自然。

    他说,这个问题,我好像没必要去想。

    我说,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从小区的物业管理处那里查到你联系电话的。

    高明主任不屑地说,这很好解释,大井制药是一个企业,那套房子的产权虽是他们的,但物业管理处要求遇有什么事,要找具体人联系,所以大井制药就委托给了我。

    我听了他的解释又笑了笑。我想问他,你觉得这样的解释能站得住脚吗?

    但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这时高明主任已显出有些不耐烦,翻腕看了看手表。

    他说,我马上还要去开会,请问,没有别的事了吧?

    我说好吧,你能把刚才说的话,给我写一份详细的证明材料吗?

    我看到他有些迟疑,就又说,哦,只写你从没有丢过钱就可以。

    高明主任立刻点头,说当然可以。

    我说谢谢。然后就告辞出来了。

    3

    我从医院出来时,街上很清静。星期六是双休日,来往车辆明显比平时少了很多。我一边在路旁的林荫道上走着,心里忽然感到一阵轻松。我想了一下,就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掏出手机。我决定乘胜追击,再与南5幢8H门的那个业主联系一下。

    这个电话号码竟然是市轻工业总公司的。我知道,这家企业的前身是这座城市的第一轻工业管理局,简称“一轻局”,现在机构改制,轻工业局才企业化,改叫轻工业总公司。不过也是换汤不换药,当初的那些局长副局长们摇身一变,又都变成了经理副经理,过去该过什么日子还可以照样过什么日子。接电话的是一个甜甜的女人声音。

    她说,您好,这里是轻总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我听了立刻感到意外,但还是说,我想找一下靳援朝同志。

    那个女人停了一下,立刻反问我,请问,你是要找靳总吗?

    我说,我要找靳援朝同志。

    女人说,靳总现在有客人,请问您是哪里?

    我迟疑一下,还是告诉了对方自己的身份。

    对方又沉了一下,试探地问,您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吗?

    我立刻说,不可以,这件事必须跟靳援朝同志本人谈。

    对方又犹豫片刻,然后说,请您稍等,不要挂电话。

    过了一阵,电话里就出现了一个男人的沉稳声音。

    喂,我是靳援朝,请问您是哪里?

    我说,我是阳光别墅管界民警,有事想了解一下。

    这个叫靳援朝的男人哦哦了两声,问,是什么事?

    这一次,我故意变换了方式,我趁着对方没有心理准备,突然问他,在两个月前,大约是8号左右的晚上,你的家里是否失窃了?

    失……失窃?

    对,被盗的是现金?

    这个……我想一想。

    大约有几千元左右。

    对方在电话里沉了片刻,忽然笑了,说,我从没丢过钱。

    对方这样回答,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心里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我又进一步向他叮问,我再提醒你一下,这笔钱是在阳光别墅小区的那套房子里丢的。

    对方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气息将电话听筒冲得呼呼直响,他说,警察同志,听声音,你大概还很年轻吧?不管你问我这些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也不想知道你手头究竟是一件什么案子,我只想告诉你,阳光别墅小区的那套房子我是帮朋友照看的,平时几乎从来不去那边,另外,我每一天的活动内容都有记录,现在我的秘书已经把记录找出来,呶,在这里……嗯,如果是两个月前,那就应该是5月份,5月8日是……哦,在这里记着呢,我是去参加党校的一个短期学习班,对了,想起来了,一共去学习了10天。

    我立刻又问了一句,你可以确定吗?

    对方说,可以确定,当然可以确定!

    我立刻说好吧,那就不打搅了,非常感谢,再见。

    我将手机收了线,心里总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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