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明说，他那天回来时已是半夜。

    黄小莲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但他一躺过来，她立刻就醒了，将一根胳膊搂在他身上，热情的身体跟着就迎上来。她仍然没穿内衣，显然是在等他。

    他并不说话，将她一揽就弄到自己的身下。

    他很快就感觉出来，黄小莲做这种事很老道，而且不像是因为被赵强操练久了，她应该是那种职业性的深谙此道。黄小莲不仅娴熟，在使用一些细微的技巧时也不动声色。她似乎知道男人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而且给得恰到好处，令你在她身上感到一种由默契而产生出来的快感。这种快感越发刺激了吴明，让他更加兴奋起来……

    他终于腾下身体，拿过一支烟慢慢地点燃。

    黄小莲仍然赖在他的身上，从他嘴里拿过烟自己吸起来。

    她说，你比……赵强棒多了。

    她忽然看看他，很认真地说，你别走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么，过去的事，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咱们两人一起过，反正……还有那么多的钱。

    他想再点一支烟，但眼一闭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他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他翻身抓过电话，是服务台。一个有些女腔的服务生在电话里很有礼貌地说，请问先生，您现在方便吗？

    他问，什么事？

    服务生说，如果方便，我要到您房间去打扰一下，唔……有点事情。

    他迟疑了一下，说，来吧。

    然后就放下电话，翻身坐起来。

    黄小莲的一只手仍抓在他的身上，软声问，什么事？

    是服务员。他一边穿着衣服说，你不要说话。

    跟着门铃就响起来。他来到客厅，随手带上卧室的门。

    进来的服务生像个女孩子，说起话来扭扭捏捏的。他说，今天如果没什么事，最好不要上街，昨天夜里刚刚出事了，县城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现在警方正在四处追查。但他连忙又说，咱们宾馆当然是安全的，警察不会轻易来查，先生放心就是了。

    他一边说，还神秘地朝卧室那边挤挤眼。

    吴明突然觉得，这个服务生有些讨厌。

    2

    这起凶杀案让吴明也大感意外。据说是发生在鼓楼西街附近，尸体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横陈在街上。经过辨认，是一个外号叫肥猪的年轻人。有人看见说，这个肥猪早在昨天夜里就已经躺在这里了，起初在此路过的人都以为他是喝醉了，如今古道热肠的人已经很少，自然谁也不去管这种闲事。直到后来天亮时，人们才发觉不太对劲，他的身下有一滩黑紫色的血迹。再看，脖颈上只有一道很细的勒痕，但就是这道很细的勒痕，也就要了他的命。

    在这个早晨，吴明将宾馆的服务生打发走，自己穿好了衣服。

    黄小莲把身体缩在床上，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直到他打起领带又准备出去了，她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又要去哪？

    他说，去街里办点事。

    他临出门时又说，我中午回来吃饭，你不要出去。

    街上并不像那个服务员所说，喧闹繁华依旧。他在街上不紧不慢地走着，看上去像一个旅游观光者。经过鼓楼时，他有意从县教育局的门口绕了一下。那座挂满尘土的灰色建筑像一只巨大的盒子，还静静地放在那里。他想，在这个盒子里曾经装着他的一切理想。那时来这里参加各种竞赛，他曾经从这座建筑里领到过各种各样的奖状和证书。父亲曾指着这里对他说，它就像是一个机场，孩子你以后就要从这里飞出去啊！

    他这样想着，感到喉咙里又一阵阵地痉挛起来。

    他没想到会在县教育局的门口碰到徐庠。徐庠一见到他，立刻将他拉到一个僻静地方，神色有些紧张地说，我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可是你……胆子也太大了。

    他笑一下问，怎么了？

    徐庠说，我刚刚听说，昨天夜里有人被杀了。

    被杀的是谁？

    不知道。

    吴明问，你回来干什么？

    徐庠支吾了一下，说，回来办一些手续，另外还要在县教育局开几个证明。他说，他已经接到正式通知，马上就要去美国那边继续读书了。

    吴明由衷地说，好，好啊。

    徐庠看着他，忽然说，听我一句，还是开始新的生活吧。

    他这样对他说完，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3

    鼓楼西街相当于宁阳县城的“红灯区”，歌厅、夜总会一类娱乐业都开在这一带。每到夜晚灯红酒绿，很有些近似都市的繁华。此时正值上午，走在街上就显得有些寂寥。吴明来到“夜消遥”夜总会门口，朝左右看了看，就折身走进旁边的一条窄巷。

    这条巷子很深，直通夜总会的后院。这里其实也是一条后路，倘若遇有警方突袭检查或别的什么不测，里面的客人和三陪小姐就可以从这里安全地撤出来。当然，还有一些身份较为特殊的人物，他们来这里盘桓是不想被人知道的，所以大都从这里不动声色地进去，娱乐消遣之后再从这里人不知鬼不觉地出来。吴明沿着这条窄巷一直走到尽头，推开一扇小门，就进到夜总会里面。然后轻车熟路地三拐两拐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推门走进来。

    房间里光线昏暗。泛着一股腥乎乎的味道，是那种由男人和女人共同制造出来的气味。吴明走到一张床的跟前，对那上面的男人说，考考你的眼力吧，看我是谁。

    床上的大于头正搂着一个女人躺在那里。这时，他抬起头，看看面前这个一脸疤痕的不速之客，用力眨了眨眼。显然，他觉得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于是朝身边的女人挥挥手。那女人就爬起来裹着被单出去了。然后，大于头伸手抓过烟盒，抽出一支扔过来。

    吴明并没伸手去接。烟掉到了地上。

    大于头无所谓地一笑，自己点燃一支，然后指指墙边的一张沙发说，坐吧。

    吴明仍然看着他，站在那里没动。

    大于头终于想起来了，笑笑说，你还活着啊。接着，他又说，我刚听说，赵强在外面被人杀了，昨天晚上又死了一个，看来都是你干的，你昨晚是不是杀错了？肥猪长得还有真有点像我，不过说实话，不怕你不高兴，我还是不太相信你能干出这种事，我想你这两年就是再长能耐，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本事，现在看来，我还真小看你了。

    吴明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迎面给了大于头一拳。

    大于头立刻被打得仰身倒在床上，叼着的香烟像一根钉子似地被钉进嘴里，跟着就有一股鲜血从鼻口中汹涌地冒出来。他挣扎着刚要起来，吴明立刻又是一拳。

    大于头就像一个麻包，又仰身倒在床上。

    吴明转身坐到沙发上，点着一支烟吸着，说，起来。

    大于头慢慢坐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刚才的神气已经不见了，他说，你……别再闹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再怎么说……也没用了，真的，我去跟我爸说一声，他现在已经是宁阳县检察院的副检察长，让他饶你一命，不再追究也就算了。

    吴明笑了，说，饶我一命？

    大于头不屑地说，你不就是两条人命么，不算回事。

    吴明说，可是，恐怕还不止两条人命呢。

    大于头的脸色陡然变了，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回手拿过一瓶洋酒，朝两个杯子里倒着说，来来，先喝杯酒吧，咱们好好儿聊一聊。

    吴明朝大于头走过来，嘴上说着，嗯，好好聊一聊。手里却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了一根纤细的钢线。就在大于头端起酒杯转身的一瞬，这钢线就在他脖子上缠绕住了。吴明缠绕的动作很麻利，就像往一件什么物体上打个绳结。然后，两只手朝两边一用力，那根细如发丝的钢线就深深勒进了刘童的脖子。他感觉到这根钢线在朝里走，一直勒到颈椎骨才停住了。

    吴明发现，大于头的死相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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