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在外-调教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金屋里还能藏什么?〕

    MV片段爆出之后,新专辑的概念照相继放出,四人的背影图也最终出现。任乃康的粉丝开始意识到Amas的成员里并没有自己的偶像,震惊和失望之余,有人竟然猜测是借任乃康炒作,还跑去围攻Amas的微博。

    Linda看到网上的留言,哂笑:“还真当自己是天王巨星了,借谁炒作也借不到他头上!”

    但这只是开始。

    九月初,嘉华的新剧《轩辕十三》开放探班。这部戏当初的开机发布会大张旗鼓,集结了嘉华当红小生余多、世河传媒的小花薛倩、金牌编剧郑鑫鑫,据说还没开拍就谈妥了卫视和网络平台的独播权。余多和薛倩自带粉丝就不说了,郑鑫鑫又名“郑抄抄”,以抄袭起家,也以抄袭盛名,风评虽然差,却始终有很高的收视率。

    然而,时机不巧,媒体探班之后却没有多少响动。同时期的Amas宣传势头太猛,即使余多参演,《轩辕十三》的前期曝光率仍旧不理想。但是就在几天后,突然传出《轩辕十三》推迟拍摄、余多已经离开剧组的新闻。随即,陆陆续续有营销号爆料《轩辕十三》推迟拍摄是由于人员变动。几乎是同一时间,天涯突然有人爆料推迟原因是本来签订了合同的男二号被人挖走耽误拍摄,爆料直指弃演男二号的Y姓小生为言允期。余多粉丝闻风而动,瞬间攻占Amas新上线的微博。

    “有自知之明是好事,演了也不想看!”

    “新人演男二号都不乐意,谁给你这么大脸?”

    “攀高枝好走不送,但能不能讲点职业道德?”

    ……

    余多出道几年,粉丝群体庞大,忠诚度极高,Amas四个人与余多虽然形象各异,但年龄相近,粉丝骂战自然可预见,只是这事明显子虚乌有,这么早被激发对撕也是诡异。

    本来因为任乃康退出,新专辑和MV重新录制、宣传物料第二次制作、新闻稿调整还有再次媒体沟通已经忙得昏天暗地的工作室,这时候根本没想到还要应对恶意评论。

    九月中,金台生日,我和傅霓、邵晓枫约好一起过去,正准备的时候,Linda焦头烂额打过电话来:“看着不太对啊,网上净是没影儿的事,怎么都扯上允期了?”

    邵晓枫拂开造型师的手,低头提上高跟鞋,走到一边讲话:“估计是让人盯上了,找几个爆料号澄清一下,等我晚上回去再说……”

    电话很快结束,邵晓枫回来,坐在傅霓旁边,问正在摆弄我头发的Peter:“怎么不给我做阿白的这个发型?”

    “哎哟哟,大小姐你的头发充其量算是个中长发,这个发型要求发量那么大,我怎么给你盘?阿白这可是长发及腰了!”Peter翘着兰花指,满脸春色,“哎,我要是有这么厚密的头发可该多好,就跟我男人说,待我长发及腰,你来娶我可好?”

    “谢谢,把你的舌头伸直了说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邵晓枫坐下来,心不在焉。

    “讨厌!一会儿给你们都化成老太婆。”Peter娇嗔。

    “行啊,照着你的素颜来,一化一个准。”傅霓懒洋洋地说。

    “哎呀就你这张嘴厉害是吧!”Peter跺脚,“阿白你快帮帮我。”我挑眉才要说话,被他撇嘴打断,“算了算了你们都是一伙的。”

    金台每年的生日都是业内盛会,能收到请帖是一种荣耀,想尽办法蹭进来的人更不是少数。今年虽然刻意低调不张扬,来的人却比往年更多。

    傅霓才从家里回京,也不常在这个圈子走动,所以一来就被金台的女儿樊小和叫上楼去叙旧。她们当初一起在国外读艺术品经纪,回国了也常聚。

    我和晓枫给金台送上礼物,又和熟人打过招呼,才找了点东西吃。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晓枫往肚子里填了一小块蛋糕后说:“估计路爰赶不过来了。”

    “她们的选题会每次都这么磨人。”

    “总比不过和傅霓见面磨人。”晓枫笑起来,“说起来钟平出国之后,她俩是不是还没见过?”

    “应该没有。”我回想了一下,“路爰一直四处跑,傅霓也才回来。”

    “说得好像她们有空就会想见面似的。”晓枫啧啧两声。

    “看透不拆穿,你就不能装笨?”我问。

    “逼都不装,装笨?”晓枫挑眉。

    “呵呵。”

    我们谈话的口味越来越重,冷不丁被大刘拍了一下后肩,他一脸的心碎:“你们能有点姑娘的端庄不?”

    我和晓枫笑起来。

    “路爰没过来?”我问话的时候,注意到大刘还牵着一个女伴,短头发,眉毛修得尖细,眼睛给人一些市井的联想,身材倒是很瘦。

    “没有,估计今天晚上得通宵了。”大刘答了一句,嘻嘻笑,这才介绍旁边的人,“来,都认识认识,苏白,咱们大主播,邵晓枫,晓枫工作室的老板,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这次《不服来战》的主力军。晓枫、阿白,这是朱蜜,我老同学,《好好说话》的编导。你们知道这个节目吧,收视率常青树啊,郝伟民有深度。”

    我点点头:“朱导你好。”

    “嗯,你们好。”朱蜜慢悠悠翘着小指和我们握了手。

    这个人我虽然没见过,《好好说话》倒是经常看的节目。这几年电视的收视率跌得厉害,倒是郝伟民始终不失特色,有观点,不盲从,一张嘴养活了好大一个团队。

    朱蜜年近三十,运气不错跟对了人,同期的编导大多都转战互联网了,只有她一直留在电视台,待的年头久了,也就有了资历,所以难免心高气傲。

    大刘这时候介绍我们认识,应该是想给两方介绍人脉。不过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和晓枫肯定处不来,果然,大刘刚说一句:“晓枫旗下的Amas在录我们的节目,也可以上上《好好说话》嘛,有颜值有话题,好看……”

    “再说吧,伟民前几天也不知道怎么闲了,连下个月的节目都录出来了。”朱蜜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里直接挤进了鼻子,说不出的尖细,字字词词都是做戏的味道,“而且你也知道,我们的节目跟别的不一样,很有深度的,不是谁都能来讲。”

    “知道你们有深度,不过这不是一般的小鲜肉,长得好看是一方面,有两个做过独立音乐,文艺小青年,内涵也好。是吧晓枫?”

    邵晓枫扫了朱蜜一眼,眼睛又回到手机屏幕上,边回微信边说:“内涵倒是有,没时间,下半年的事情都排满了。”

    “得!”大刘咋舌,“你们都忙,就我闲得蛋疼成了吧?”

    “那你们忙,失陪了。”朱蜜撇着嘴说了一句,扭身就走。

    “你行了啊……”大刘冲着朱蜜离开的背影喊,略有点尴尬,回头跟我们赔笑,“你看看,她这脾气就这样……”

    我笑:“刘导这么八面见线的人也有社交不灵的时候啊?”

    大刘长叹一声:“都是姑奶奶,都是祖宗,伺候不起!”

    他自然不是什么姑奶奶都伺候,不过想来这次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傅霓从楼上探出头来,叫:“阿白,晓枫,来一下。”

    “走吧。”邵晓枫和大刘挥了挥手,挽着我要上楼。我示意她先走,等女王摇曳的背影远了才回头和大刘说:“晓枫正心烦,Amas在网上一直被黑,尤其是允期,还扯到《轩辕十三》延期拍摄的事情里了。”

    “我也听说了,路爰昨天和我说过,允期就没接触过拍戏的人,不知道哪儿来的乱七八糟的消息。哎,不过我听说《轩辕十三》是真延期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刘随口说,我心里动了动。

    电视剧竟然真的延期了?那总要有理由,孙佳华没必要为了黑Amas连手上的项目都搭上,这边当事者迷,光想着水军的事,可能是抓错了重点。

    我心不在焉地和大刘又说了几句话,就看见门口一阵躁动。大刘瞥了一眼,搓搓手:“沈世群来了,我得过去打个招呼。”说完就一阵风地走了。

    我好笑,只见入口那边,沈世群高大的身影才一出现,便已经被众人围住。

    这个人年纪虽轻,却已经是圈子里大佬级别的人物,人们趋之若鹜也不奇怪。

    我无意看热闹,刚想转身离开,却看见那一处喧腾里独独斜逸出来一抹白色,避着人群的方向,悠悠哉哉往安置甜点的桌台去了。

    我好笑,走过去,拍那人的背:“不是说要给人拍封面没时间过来?”

    许恩雅长发松散束在身后,身上是以华丽梦幻著称的A字母打头品牌的春季款,锦缎刺绣白色裙装,自然又不失身份。看到我,她挑起了唇角,眼睛黑亮:“拍得顺,早结束就过来了。”

    恩雅也是我们当初的室友,导演系毕业后没拍戏,一直和顶级杂志合作,为明星拍摄时尚大片。她年轻,有想法,创意丰满,镜头质感独特,短短一年,便已经跻身业内身价最高的摄影师行列。

    “这次拍的是谁?”

    “申申,下个月有电影要上,提前上杂志宣传。”

    “又是世河的?你这个月拍了他们家几个艺人了?是让他们承包了么?”我调侃。

    “谁出价高就让谁承包喽。”恩雅也笑起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说起,“刚才给申申拍片,她的经纪人说《轩辕十三》的电影剧本也找上她了,想请申申做女主角。”

    我听了一怔,《轩辕十三》不是什么大IP,有郑鑫鑫掺和,说不定还是抄袭,电视剧还没上又要谈电影,这样的推进有点奇怪。

    “这是怎么个策略?看着不太对。”

    “嗯,我也奇怪呢,后来才听说,孙佳华似乎打包买了电影和电视剧两个版权,现在电视剧过审有点问题,所以看上了江河的人脉,想搭上申申,帮忙尽快过审。”

    我摇头:“这可是昏招了,就算是同一个IP改编出来的,电视剧和电影过审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

    我们还想再说几句,却被来打招呼的熟人打断,便不再提这件事。

    这一个晚上和每一个应酬的夜晚一样富丽堂皇、空洞无聊。见过面、没见过面的都一一成为见过面的。我们也许很长时间都交不到一个朋友,但是增加熟人的数量只需要一个这样的夜晚。

    晓枫和傅霓下来之后,我们四个聚齐,说了说近况,喝了一些没滋没味的酒,适时互相介绍了彼此的人脉,等金台又出来和大家打招呼,连着几个歌手献唱,最后还弄了个抽奖环节,闹哄哄的一晚上才算结束。

    我实在太累,不想开车,晓枫提出都到她那里住一晚上。没人有异议,江潭就打发了司机,开着自己的保姆车,载着一车子的女人到了晓枫家,然后连一杯咖啡也没喝就离开了。

    傅霓看着保姆车离去的背影,跟晓枫说:“邵总调教得不错啊?”

    邵晓枫露出尖利的牙齿:“咬你啊。”

    我没心情跟她们胡闹,到了楼上,洗漱了,找出留在这儿的睡衣就进客房睡了。半夜里似乎感觉恩雅推门进来,和我挤在一块,却连给她让地方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的时候,屋里没人,抬手撩起窗帘的一条缝,阳光大炽,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嘉华大概是想绑定一个大东家,有个保障,电视剧火了,电影也会好卖嘛……”

    “问题是江河就算有能力管,可现在都已经一团糟了,他难道会不知道么,就算搭上世河的艺人,他也不一定愿意。”

    “孙佳华这次也是奇怪,她官方的人脉就算比不上世河,但也不必这么曲线救国。”

    “况且电视剧过审慢也不是一次两次,她这么着急有点不寻常。”

    ……

    我不再听下去,进了卧室带的卫生间,洗漱好出来,打开窗帘,推开阳台门,在十七楼俯瞰静谧的绿色庄园,发了一会儿呆。

    房子是邵云斐早几年买的,小区不是新的,建成已经有十几年。这块地虽然处在南城,但闹中取静,交通方便。他应该没在这儿住过,晓枫来之后,又重新收拾了一番。

    这里是北京最早的高端酒店式公寓之一,复式结构,环境雅致,楼下奇花异草,绿树如茵。住户的来源复杂又简单:资产过亿的企业主老板、东欧小国外派大使、身价不菲的演艺明星,甚至飞上枝头却上不了台面的小野猫、小狼狗,三教九流,衣冠楚楚。

    我对这房子很熟悉,刚回北京的时候,邵云斐就想把我安置在这里,行李都送来了,我却在踏进来的那一秒改了主意,然后迅速在北三环租了一处两室一厅,连夜搬了过去。

    那也是我和邵云斐第一次吵架,他凌晨时分结束应酬,特意没喝酒,不让司机送,自己开着车过来,迎接他的是空荡荡、黑漆漆的房子,于是大发雷霆。

    我电话里如实告诉他新住处的地址,这个人不买账,问:“这房子到底哪儿让你不满意?嗯?苏白你给我说说。”

    我半晌问:“那我让你满意么?”

    邵云斐直接摔了电话。

    我在这样一个清晨回忆起那些事情,心里的波澜无法转化成脸上的表情,手指在阳台左侧栏杆处摸索了一下,顺着某些线索,蓬勃的绿植下面,一包在防水袋里干燥的香烟和火柴被找到。

    我撕开包装,点了一支,烟雾刚刚迷惑眼睛的时候,身后卧室的门开了。

    有人走过来,背靠在栏杆上。

    年轻的男人从我嘴里拿去燃烧过半的香烟,眯着眼,吸了一口:“怎么找着的?”

    “以前在宿舍里,晓枫也这么藏烟。”

    邵云斐低声笑起来:“她喜欢藏这些东西的瘾比吸烟的瘾还大。”

    “你们兄妹都喜欢藏东西。”我侧头看他的眼睛,“是家风么?”

    “那是她的爱好。”邵云斐切近,揽住我的腰,“我藏什么了?”

    我的唇被迫停在他耳边:“金屋里还能藏什么?”

    “妖精。”

    被这个人按在床上的时候,我有种变态的迷醉,房外偶尔传来朋友们说话的声音,将某些禁忌的欲望激活。

    邵云斐咬我的脖子,凶恶异常。

    我噙住所有的呻吟,奢欲呼喊。

    本应要克制,但不能自已,恶念作祟,羞耻全无。

    我们试探彼此,几番较量,到底只剩下这唯一的战场。

    即使狼狈,即使难堪。

    即使过去将来,都无法面对。

    至少在此刻,我们忘了输赢。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下午,房间里很安静。卧室的门开着一条缝,外面只有邵云斐一个人的声音,似乎是在打电话。

    我望着白净的天花板发呆,瞪得眼睛酸涩的时候,他推门进来,已经换好窄身西装,笔挺非常:“醒了?”

    “别人都走了?”我问。

    “走了。你起来吧。”

    “一会儿起来。”我往被子里缩了缩,空调开得很大,有点冷。

    邵云斐过来:“一会儿得出去。”

    “嗯,门带上就行,不用反锁了。”我合上眼,动也不动。

    邵云斐笑起来,切近,双手撑在床上,把我困在被子里,在耳边低语,亲昵无比:“跟我一起走,还有正事要办。”

    洗漱好从卧室出来,对上的是客厅里Peter喜气洋洋的脸,还有一位熟识的品牌公关,带着十几件符合我尺码的衣裙,是我常穿的牌子。

    “哎呀阿白快来,今天给你打扮成小公主。”Peter扭着屁股将我按在邵晓枫的梳妆台前。

    “谁叫你来的?”我嘴上问,却任他摆布。

    “晓枫啊,她说你一会儿有应酬,急三火四地把我叫来。”Peter神秘兮兮地指着通往二楼的扶梯,“那上面的是谁啊?我们来了这么多人都没打照面,只给留了个门。”

    “保洁阿姨吧。”我不动声色地回答。

    Peter撇了撇嘴,摆明了不信,但也不多问,招呼着人帮我涂抹好了脸孔,做了头发,选定衣服配饰,才要带人离开。

    我指着剩下的十几套衣裙、鞋子:“这些都带走,还有桌子上的首饰、化妆品。”

    Peter翻了个大白眼:“都付了钱的,让我们往哪儿带走。”

    我蹙眉。

    他也不管,指挥着人:“走吧走吧,水晶鞋送到,仙女教母回家喝西北风去。”

    等这些人都走干净了,我静静站了一会儿,踢掉高跟鞋,赤脚上楼。邵云斐在晓枫的书房,对着电脑,眼镜片上是曲曲绕绕的波形图谱,手上打了几行字出去。

    “你还要忙一会儿?”我站在门口问。

    他抬头,眼光波动,是温亮的光:“不了,这就走。”

    我妆容完备,衣裙华美地坐上车,问:“出去吃饭就叫正事?”

    邵云斐心情不错,伸手帮我系上安全带:“吃杭帮菜,清淡些。”

    车子平稳驶出,往西边浙江大厦走。

    我拿出手机,才看见有一条微信留言:我已经出门了,你什么时候到?

    发件人是过千千。

    我回了几个字:很快,不堵的话,半小时。

    那一会儿见。

    放下手机,我问:“你们想见过千千做什么?”

    “没事,一起吃个饭。她太难约,晓枫后来提了你的名字,才愿意出来见面。”

    过千千如今是国内最畅销的作家,几乎可以说没有之一。手里有几部长篇架构庞大,设定复杂,因为作品里可开发的版权太多,所以非常抢手。不过写作的人都有些特殊的脾气,她几乎不怎么出来应酬,影视公司的老板们为了抓住她的行踪绞尽脑汁。

    我和过千千之前只见过几面,并不熟悉,但她的编辑玛格是我妈妈的学生,小时候课外学过一段昆曲,与我有些交情。

    玛格,法语专业出身,一身的欧范装扮让人想不起她曾经贴片子的精巧脸孔。

    这是个眼光独到,或者说运气好得不可思议的姑娘,毕业后进入出版社的第一个决定就是顶着所有人的反对意见出了过千千的《江湖幺》,这本书当年就畅销过百万。两个姑娘迅速囤积了第一桶金,之后合伙成立了自己的出版公司,做内容开发,年收益惊人。

    外表看起来清淡平和的玛格是这世界上唯一能搞定过千千的人。坊间有种种传言,甚至还有关于两人性向的猜测,最夸张的是说过千千所有房产都在玛格名下,银行账户都是玛格在掌管。当然还有各色不堪的说法,凡此种种,不必当真。不过我是亲眼见过玛格一个电话就把传说在冬眠中,被任何人打扰都会暴走的过千千挖起来,叫到办公室来乖乖签书的。所以我跟玛格开口,她又答应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过千千会同意。

    不过这天晚上的见面,玛格人在法国,过千千只身前往。

    玛格不太放心,我们的车还在路上的时候又打来电话叮嘱:“她有些小脾气,你们担待,要是有具体的事情,等我回去谈。她就一甩手掌柜的。”

    我无奈:“不和你谈生意,只是介绍几个朋友认识。”

    玛格轻轻笑了一下:“阿白,你当然不是谈生意的,可邵晓枫那是把她哥哥请出来坐镇呢。”

    我停了停:“所以你这面子到底是给我,还是给晓枫?”

    “你说呢?”玛格反问。

    我偏头看了看邵云斐专心开车的侧脸,说:“看来没我和晓枫什么事。”

    都是心里有数的,没必要说得那么直白。

    “这次去法国做什么?”

    “《中国女人》那本书要签约,还有电影改编也提上日程了。另外作者过生日,邀请我参加生日会。”

    “什么时候回来?”我问。

    “九月中旬。”

    “到时候见面谢你,让邵云斐做东。”

    “谢谢。”

    我们又说了几句才放下电话,我问邵云斐:“玛格有什么事情要你帮忙?”

    邵云斐随口答道:“她们的融资过了B轮,还有可能上市,身后需要有人背书。”

    我静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怎么了?”邵云斐问。

    “没事,就是想到我们如今的变化都很大。”

    邵云斐说:“你们认识太久了。”

    “我小时候完全想不出玛格和人谈生意的样子。她当初自己翻译兰波的诗,还对照着傅雷先生的文字,反过来将《人间喜剧》的片段译回法文,几乎和巴尔扎克的原著一模一样。”

    “聪明人做什么都很出色。”

    是啊,又是一个好聪明的女人。

    邵云斐无意继续这个话题,问:“你们下次录节目是什么时候?”

    “周末,不过这次就在天津。有事么?”

    “没,等回来抽点时间拍一组广告。”

    我没说话。

    “早上我已经跟晓枫提过了,她会安排Linda去落实合同什么的,你空出时间到场拍摄就行。”

    我问:“什么广告?”

    “不清楚,应该是巧克力或者饮料什么的,唐羽下面的人新收了福兴集团所有的食品业务,很多品牌都要重新选代言人,Linda会最终和他们敲定。”

    我静了一下,车子已经到了饭店楼下的停车位。

    “怎么了?”邵云斐拔下钥匙,我们各自下车。

    “没什么,想和你说谢谢,又说不出口。”

    “哈哈,不好意思?”他似乎觉得有趣,和我隔着高大的车子对望。

    “没有。”我先侧过脸,上了台阶,进入饭店。

    “那是为什么?”

    “就是想起玛格也刚和我说过谢谢。”

    我和邵云斐的这场牌局始终没分出输赢,不是棋逢对手,而是因为我们像两个幼稚可笑的孩子,攒着一手的牌面,却较着劲,彼此试探,都不肯轻易出手。

    很可笑的画面,但事实如此。

    其中缘由也很简单。

    我自知毫无胜算,所以对底牌讳莫如深。

    邵云斐大约是玩兴正盛,不肯停止戏弄追逐。

    可我已经疲惫不堪。

    在宁泽身上经历过的猜疑、等待、被选择、期望、失望……种种摇摆不定的情绪我都不想再经历。

    就算我和邵云斐的起点不堪,可那毕竟是我此刻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让我从一片曾经甘之如饴深陷的沼泽里抽身。况且,即便各取所需不是爱情,交易和欲念混杂的也不大可能是幸福,但我已经从真挚的情感里得到教训,这个人既然给了一线生机,我唯有紧紧地抓牢他。

    浮上岸,也许就能逃出生天。

    但我毕竟不是玛格,商业合作只需要一个水到渠成的机遇,不会伴随着作茧自缚的厌弃。

    所以,“谢谢”这两个字,面对邵云斐,我说不出口。

    过千千素着一张脸进包房,披肩的长发刚刚洗过,散发着淡淡的花草香味,身上是一件纯手工制作的淡藕荷色真丝长衫,裙摆上淡淡地散落几朵桃花,飘逸如仙,看不出纤细的身形,也看不到脚踝,只露出一双素面布鞋。

    再看我身上是D字母打头品牌颠覆传统的春夏新款,经典的收腰款式、面料轻盈、强烈线条的柔化、圆润的落肩袖、单一的纯白色块、针织高跟鞋。设计理念是节制的甜美。

    我们仿佛从两个时空穿越而来,相聚于此,互相对望,突兀且滑稽。好在我有修养不笑出来,过千千则是根本注意不到这种反差。

    邵云斐从下车脸色就不好看,这会儿倒是面色平和:“过老师,久仰。”

    过千千摆手:“哦,同学你好。”

    邵云斐脸色精彩。

    过千千浑然不觉。

    我强忍着没笑出来。

    江潭随后进来,四个人,介绍后在圆桌旁落座,邵云斐居中。

    过千千拿着菜单看了半晌,说:“有点想吃炸的黄花鱼,酥酥脆脆的那种。”

    江潭面不改色:“西湖醋鱼是这家的招牌。”

    “哦,那就西湖醋鱼吧。”

    江潭和邵云斐迅速交换了一下意见,点了六菜一汤。

    过千千摆弄桌上那瓶仿汝窑瓷瓶装的白酒,邵云斐说:“女士都不开车,少喝一点。”

    服务员过来开了瓶子,给我和过千千分了酒,她举起来,闻了闻,神色眷恋:“玛格不让我喝酒。”

    我抚额:“没开瓶之前不说。”

    “你喝,我闻闻味道就行。”一顿饭这么开头也就别想着宾主尽欢了,过千千已经拿出了她全部的社交本领,但在邵云斐和江潭这样的老江湖面前几乎就是零。

    饭后江潭送过千千回去,分开前,过千千突然跟我说:“我有一本小说马上要开拍,已经立项了。”

    “什么?”我正打算上车离开,疑惑回头。

    她顺理成章道:“你要不要让你经纪人和崔小进他们谈谈?”

    这话很明白,过千千在邀请我去试她的新戏。

    我顿了顿,问:“是《旧城》么?”

    “你看过?”

    “看过。”我笑笑,“那本书里应该只有一个女性角色吧?”

    “就女主嘛,你的样子还真有点像。”

    “谢谢。”

    “不要试试啊?”过千千疑惑。

    “那部戏定了赫曼依做女主角。”

    “我知道。”过千千眼睛望天,“她不合适,胸太大了。”

    江潭咳嗽了一声:“走吧,过老师。”

    “那我回去和崔小进说了?”过千千坐进车里还提了一句。

    “别,千千,这么做不合适,我和曼依是好友。”我制止。

    过千千看了我一眼:“我还以为你们撕逼了,之前网上炒那么厉害。”

    我面无表情:“怎么能信那些话。”

    过千千点点头:“那就算了。”

    江潭带着过千千离开,邵云斐开动车子,问:“你和赫曼依什么时候和好的?”

    “我们也没有不好。”

    邵云斐嗤笑一声,不再纠缠:“今晚去我那儿?”

    我不置可否,问:“你们见过千千到底干什么?也没听说什么正经事。”

    “具体的我不知道。”邵云斐开车往我住的地方走,“晓枫有她的打算,只说要请一顿饭,别的我也没问。”

    “你们兄妹什么时候这么友爱?”

    邵云斐眉眼挑了挑,想发火,又笑起来:“记仇的丫头!”

    邵云斐送我回家就走了,我大约是喝了点酒,疲惫却不想入睡。

    脱下高跟鞋,蜷在沙发上,屋子里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客厅多了一个新衣架,整齐挂放着一排下午试穿过的衣裙,旁边摆着十几个沉甸甸的鞋盒。不大的茶几上摆着只用过一次的高档化妆品,还有码放整齐的六个首饰盒,最上面御木本的浮雕圆形珍珠首饰盒华美胜过珠宝本身。

    我从脖子上拽下沉甸甸的钻石,扔在那座小小的华丽山顶,望着空荡的天花板发呆。

    这小区是机关单位的家属院,不算新,却很干净,治安也好。这样的两室一厅,处在这个地段,不是我这个年纪大部分女孩子可以承担得起的。可我毕竟不是常人,这是我可以负担的生活。但此刻,那些闪耀着光芒的奢侈品看起来仍旧像是摆错了地方。

    我到底是谁,我拥有什么,我该拥有什么,我剥夺了什么,我被剥夺了什么……

    如果一年多前不离开北京,那么此刻我大概会觉得这样的小房子逼仄。如果几个月前不回到北京,此刻这些突兀都不会存在。

    我到底要变成什么样子,自己才会满意,才会让所有人满意。

    没有答案,我也不想再问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醒来的时候看到手机上一条推送的娱乐新闻:《轩辕十三》涉嫌抄袭过千千小说《江湖幺》,拍摄面临流产。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