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在外-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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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城

    〔咱们姐妹一场,我就想到不至于如此〕

    回京之后便忙碌起来,台里的访谈节目开始筹备,我和兰溪正式见面。

    访谈节目早几年红过,也有不少前辈做出影响一时的精品,但是随着泛娱乐化的到来,大部分节目都已经停播。兰溪开门见山地告诉我:“这个节目不好做。”

    “我能想到。”我说。

    兰溪进一步解释:“我也不想弄那么多花活儿,就想好好说话。”

    我心里放松:“别的我也不会。”

    “太谦虚了阿白。”兰溪笑起来,“这么聪明,又这么自制,太招人喜欢了吧。”

    我也笑:“兰导这么会说话是要抢我饭碗?”

    她和我握手:“得,咱俩这回是一个碗吃饭了。”

    节目筹备的同时,晓枫也开始着手增加我的商业活动,各色代言纷至沓来。她会帮我选择一些有格调的大型活动做主持,其中便接到了《旧城》发布会的邀约。

    虽然是爱情主题,但《旧城》故事背景复杂,演员阵容强大,被东视看中注资,宣传上也是大制作的配备,首映礼还争取到了电视黄金档直播。按理说,是不错的资源。

    崔小进电话打到晓枫这的时候是晚上,我们正在台里和路爰开选题会。

    崔小进在那边拉着长音娇笑:“晓枫——邵总——邵老师!阿白的时间我也不和她商量了,你无论如何得把人给我带来!”

    晓枫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在白板上写了“旧城首映、主持”几个字,眼神询问我的意思。

    我还没说什么,路爰在一旁点头,做口型:接下来。

    晓枫便不再理会我的意见,笑对着电话,和崔小进比赛腻歪:“崔导说什么呢,您一句话的事,我们随叫随到。”

    崔小进心满意足:“晓枫痛快。”

    晓枫放下电话,跟我说:“这可没几天了,得准备准备。”

    我笑:“你俩接的通告,你俩主持去吧。”

    晓枫和路爰异口同声:“你以为我俩不行呢。”

    崔小进的算盘打得精明。我重回北京后和曼依首次在公开场合碰面,想来媒体必然蜂拥而至,头条当仁不让,只是这种女明星争艳的戏码,我真是疲于应付。

    可我更知路爰有意让我在新节目之前露脸,尤其主持这样的晚会,电视台一般都会用自己的当家主持搭配名嘴,既然让我做,自然另有深意,不可辜负好心,更要方方面面准备周全了。

    路爰说了一句:“对了,虽然他们不一定来,但我还要提醒一句,发布会那天邵云斐和宁泽都是嘉宾。”

    宁泽是电影的音乐制作人,被邀请不奇怪,我蹙眉:“邵云斐来做什么?”

    “海洋国际是《旧城》的资方,他应该是掺和了海威的生意。”

    “我现在说不去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

    邵云斐人在德国,我们通话的时候说起《旧城》,我问:“你来参加首映会?”

    “应该不,那时候估计还没回国。”他笑起来,“你想我去?”

    “不想。”我点着太阳穴,“就想和你说,能别来尽量别来。”

    他答应得飞快:“遵命。”

    发布会之前,我和曼依也通了几次电话,她身在横店,抱怨皮肤干燥,每天上大夜睡眠不足。我们闲聊说起《旧城》,她笑:“小进这次也是拼了,他的戏卖座是卖座,但总被说是快餐,没深度。《旧城》的剧本太好,过千千名气也大,崔导憋着得奖,他要炒,咱俩就让他炒吧。”

    我笑:“当然,朋友一场,戏里戏外都要热闹。”

    我们都没说宁泽的事。

    曼依既然不愿和我提起,便是还没放下,我也就识趣不问。

    他们之间种种,已经和我无关,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明白。

    三月初的一个晚上,我在棚里拍摄福兴一款新巧克力的电视广告,晓枫突然打电话给Coco,问拍摄几点结束,我敏感地发觉有事情不对,Coco接过这个电话之后就魂不守舍,一直催问进度。

    不动声色调动状态尽快结束拍摄,推掉聚餐,到了保姆车上,我才问:“怎么回事?”

    Coco欲言又止,看了看前面开车的司机,小声在我耳边说:“晓枫没具体说,只是说在你家里等你。”

    连司机都要瞒着,看来不是什么好事。我发微信给晓枫:怎么了?

    她半晌没回复,直到车上了主路,才发来一张照片。

    缓存的图标刚消失,我心里便是一沉。

    那是年前我和宁泽在剧院外的照片,角度绝佳,交谈或者拥抱,张张都能看清至少一个人的脸。

    曼依和宁泽虽然隔三岔五被传分手,但双方从未在公开场合承认过,而我作为他们传分手的重要嫌疑人物,《旧城》的发布会在即,这几张照片如果流传出去,恐怕是开年圈子里的第一场腥风血雨。

    晓枫发了微信:见面说吧。

    我看着窗外被抛在身后的夜色,又一次兴起了把自己藏起来的想法。

    “我不问你是怎么回事,只问两件事:你和他还在别的地方见过面没有?还有没有比这个更亲密的照片?”

    我到家的时候,晓枫已经等在客厅里,脸色紧绷,茶几上铺开十几张照片。

    Coco到厨房给我们煮咖啡,晓枫坐在我对面的沙发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我摇头,把手里的照片放在桌子上:“没有。这次见面后,他过年的时候还去过我家拜年,不过应该没有在室外一起出现过。半年来就见过这两次。”

    “确定么?”

    “确定。”

    晓枫的肩膀松了松,半晌说:“我以为你和邵云斐定下来了。”

    我仰在沙发靠背上,看着空荡的天花板:“这些照片不能让他看见。”

    “你在乎?”晓枫语气平静。

    我笑了一下:“事关生死,自然在乎。”

    “那邵云斐这个人呢?”问题尖锐,“你在不在乎?”

    “……在乎。”我闭上眼睛。

    晓枫沉默,半晌说:“我来处理照片,不会让他看见。”

    “谢谢。”

    “不用,也不是单为你,他太骄傲,看不了这些。”

    我睁开眼,坐直身体:“晓枫,我跟宁泽翻篇儿了。”

    晓枫看我良久:“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你和宁泽牵绊太多。阿白,我们在感情上都有点自以为是。”

    我们不再说话,晓枫发了几个微信,便要走,我问:“是谁拍的照片,媒体?狗仔?”

    “最近当红的董师傅,上个月大球星留宿酒吧女也是他们捅出来的。”

    “确定没给媒体看过么?”

    晓枫想了一下说:“据他说是没有,但还是要打听一下。”

    “抱歉。”我送她到门口,“又给你找事做。”

    “别说傻话。另外还是那句,不单单是为了你。”

    晓枫和Coco离开,我静静躺了一会儿,摸到手机,给傅霓打电话:“小霓,帮我查一件事。”

    “你说。”

    “初五那天晚上,十点多,我在家里那边被人跟,在中山区桃源街那边,开的是项少言的一辆黑色奔驰,当地牌照,车牌尾号0007。跟着我们的车灰蓝色,应该是现代。当时路上车辆很少,你帮我查查是什么人跟着我。”

    “你的车上还有别人?”她问。

    “邵云斐开车。”

    “知道了。”傅霓答应得干脆利落。

    被跟踪的那天晚上本来没在意这件事,但收到这些照片,我心里隐隐涌起不安。我的绯闻不多,过年跟到家里,如果不是有了目标,即使是狗仔也很少这么做。

    只是,这目标是谁呢?宁泽还是邵云斐?

    第二天上午,我在商场给节目置装,傅霓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调查结果:“应该是狗仔,最近诨号董师傅的,车是他们的人租的。”

    真的是狗仔?我放下手中的衣服。

    傅霓接着说:“不过他们好像当天晚上就离开大连了,急匆匆的。租车那边的人说他们本来是租到初八,但是不知为何突然退车,后面几天的钱也没退。”

    “他们从几号开始租车?”

    “年前就过去了,腊月二十左右。这帮人年都不回家过,也是敬业。”

    时间对得上,可难道就单纯是狗仔跟踪么?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安,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晓枫事情处理得很干净,照片很快被买回来,价钱也还算合理,但仍旧不菲。她说:“这钱不能白花。”

    “你想怎么着?”我问。

    邵家二小姐笑了一下:“谁用了阴招,就从谁身上找回来。”

    所以,发觉事情不对的并不是我一个人,只是,这种事查起来得费一些工夫。新节目筹备正紧,我无暇分身,只好按下心里的不安,不再更多过问。

    《旧城》发布会定在四月初,我提前一天过去彩排。

    谁知金台正巧也在现场,笑:“小苏来了?”转而跟身边的人介绍,“这是苏白,我们未来的台柱子,年轻漂亮,还聪明,台风更好。”

    旁边的女士身材比金台还要略高一些,所以即使中年发福,身材也显得很匀称,穿绛紫色的羊绒大衣,脸色健康,茶色金边眼镜,盘着头发,神情是金台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的审视探究,只是更不加遮掩。

    金台介绍:“这是戴局,小苏第一次见吧?”

    并不是第一次见,不过是第一次被引荐。另外,吃过不止一次这位女士,或者她家阿姨的手艺——托邵云斐的福。

    戴局,文化部新闻出版署的高层,邵云斐口中的“女老干部”,因为邵云斐父亲也是强势人物,所以有时候也被称为邵太太。

    路爰遥遥看着我,互相微笑,心照不宣。

    我点头,礼貌问候:“戴局好,我是苏白。”

    “晓枫的朋友?”语气不远不近。

    “是的。”我亦无须卑亢,微笑,“大学同学,我们现在也一起工作。”

    对方再次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才慢悠悠说:“嗯,听说过。”

    金台问:“是过来彩排?”

    “嗯,做些准备。”

    “好啊!年轻人做事就是要有这个认真劲,聪明之外,勤奋最重要。”金台笑,“明天还有不少朋友过来,你和晓枫早点到,一起吃午饭。”

    “好。”

    “那明天见。”金台要带着人走,戴局看着我,突然说了一句:“有时间跟晓枫到家里吃饭。”

    我怔了一下,才又说了一个“好”字。

    这些人走远,路爰来到我身边轻声笑:“难得。”

    “什么?”

    “他妈从来挑剔。”

    “你是说晓枫的妈,还是邵云斐的妈?”

    路爰笑:“难道不是一个人么?”

    我也笑起来:“只是不知道她是因为谁不挑剔。”

    “有道理,也可能认可你和晓枫的百合传闻。”

    “可以了,路导。”

    《旧城》首映礼当日,我上午便到台里准备,同样来得早的还有郝伟民。

    郝大叔四十几岁,中等身材,休闲西装,睿智、风趣并且无害,最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他一见到我就说:“昨天晚上,不该给女儿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我笑起来:“师兄放心,今天的高跟鞋跟只有五厘米。”

    他低笑,抱拳:“和我的内增高鞋垫一样,多谢。”

    “不要谢,一会儿到了台上师兄要留些话给我。”我微笑要求。

    “师妹这是笑话我,况且我还得厚脸皮要言允期的签名照片。”

    “这个太简单。”

    “还请务必带话,我女儿今年才十一,七年以后才欢迎他来拜见岳父。”

    我和晓枫哈哈大笑。

    郝伟民感慨万分:“你们肯定不能理解一个父亲目睹十一岁女儿一口一个‘我老公’的心酸。”

    Amas大红大紫,成员人气都极旺,但是允期独占鳌头。这个人本来就生了一副阳春白雪的好皮相,偏偏总给人些许禁欲的联想,不多言语,却带着慢条斯理的通透聪明,眉梢挑一挑,唇角勾一勾,便已经倾倒众生,再加上那独一份的清亮透彻的嗓音,唱作俱佳的名声更显得与众不同。

    晓枫说:“下个月他们要开见面会,到时候我把赠票快递到府上。”

    郝伟民连说两遍“多谢”。

    因为设置了红毯环节,所以记者都早早到达,长枪短炮架在礼堂外。午饭后,晓枫留在饭店陪金台应酬,我先回到台里,又走了一遍过场之后到了休息室准备妆发。Coco正打电话催服装,之前订好的一件礼服据说熨烫的时候出了问题,品牌经纪边道歉边紧急给我调了相似款式的礼服,正送过来。

    时间紧急,Coco言语焦躁,我安抚:“没关系,让她们注意尺码。”

    Coco按掉电话坐下来,下巴放在椅背上,仍有点委屈:“这么不专业,合作肯定没下次了。”

    Peter说:“阿白的脾气太好,这种事换了别的女明星闹上一场也是有的。”

    “别人闹我还头疼,你可让我清静清静吧。”

    “谁跑电视台来躲清静了?”门一开,赫曼依笑着进来,身上是一件淡粉色的大衣,春天气派。后面詹巧丽帮她提着包,工整地挽着头发,仍旧是尖瘦面容,眼神挑剔,没说话,先扫了室内一圈。

    作为主演,这样的活动通常都是穿戴好了直接过来,曼依这次直接带着团队到台里来妆发,足见重视。

    我正被Peter按在椅子上,却还是起身,和曼依抱了抱,笑:“影后驾到,哪有清静?”

    曼依笑:“你要是不嫌挤,我就让她们也过这边来给我妆发了。”

    “快来。”

    “太好了,一会儿咱们换上衣服还能拍张照发微博。”曼依建议。

    “好。”我笑笑答应。

    詹巧丽很快带着大部队呼啦啦进来,阵仗惊人,休息室不小,但仍旧显得拥挤。詹巧丽说:“把那个沙发腾出来,曼依一会儿有《新娱乐周刊》的采访,别弄得乱七八糟的。”

    Coco面有不满,我不动声色地压了压她的手。

    曼依跟詹巧丽说:“咱们这会儿就化妆、做头发,采访的事情一会儿说。这么多人别都进来,出去转转,屋里气都喘不过来。”

    詹巧丽紧皱眉头:“一会儿忙起来找不到人,都在这候着吧,你感冒才好,赶紧化完妆休息一会儿。”

    我笑:“没事,都留着,找地方坐,人多热闹。”

    曼依叹口气:“我说话是没人听了。”

    我笑笑,问:“怎么感冒了?”

    “上礼拜夜里拍了雨里的戏,早上起来就不舒服,不过这两天好了。”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两边的化妆师比着赛似的给我们装饰。我本来起步早,Peter手又快,其实早早就已经准备齐整,可这人就还是磨洋工,这里固定一下,那里换个卡子。

    我无奈,眼神示意他:别磨叽。

    Peter瞪了我一眼,照旧我行我素,直到《新娱乐周刊》的驻京记者王超赶到,仍旧不疾不徐。

    王超穿着马甲,带着摄影记者站在我俩身后,笑:“我今天中了彩票吧?两位美女齐聚,机会难得,苏主播一会儿能不能也说几句?你们老同学了,读者对二位的故事很感兴趣啊。”

    我笑:“还要麻烦王老师给我们的友谊正名,怕读者不愿意看。”

    曼依脸上满是歉意:“阿白,辛苦你了,少说几句就行,不过是给电影加点话题。”

    正这么个时候有人敲门,一个年轻男孩子扶着移动衣架,说:“我来送演出服装。”

    “总算来了!”Coco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

    詹巧丽也跟着起身:“是曼依的衣服吧?”

    Coco已经接过来,拉开衣套,抽出一条白色长裙:“是阿白的。”

    送衣服过来的人说:“我送来两件。”

    詹巧丽看着Coco,指着她手里的衣服说:“那你们的是另外一件吧,曼依订的就是这件,Mandy Yu的新款,昨天才从纽约运到北京。”

    Coco甜美一笑,划开手机:“詹老师看错了吧,阿白订的才是Mandy Yu,上午品牌才发过来的图片,这件北京城应该就一件。”

    两个人对峙,气氛突变,可旁边就是不为所动仍旧在刷着手机的曼依和一脸探究的王超。

    我在镜子里看到这个场景,心里突然一沉。

    “Coco,看看另外一件。”拂开Peter的手,我说了一句。

    Coco不情愿地打开那一件的封套,在场人惊呼,之后是沉默。

    “怎么了?”曼依抬头微笑,“出什么问题了么?”

    Coco瞬间抓狂,大声问旁边的男孩:“你们怎么送来两件一模一样的礼服?”

    撞衫是所有艺人的噩梦,何况这样重要的场合,不是服装相似,而是一模一样,即使说不是故意的,也不会有人相信。

    男孩对着衣架上两件同样的礼服目瞪口呆,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就说让我送过来……”

    “你们负责人呢?Stephanie呢?她人怎么没来?”Coco拿着手机拨电话。

    “推得真干净啊!”詹巧丽冷笑一声,“不过主持个首映礼,就跟电影女主角订了同一件礼服,苏主播好大的胃口。”

    “你别乱说话!”Coco顾不上打电话。

    詹巧丽哼了一声,问送衣服来的男孩:“我们上周订的时候还说只有这一件。现在是怎么回事?”

    男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其中有一件是上午临时换的……”

    “还说跟你们没关系,我们上周就订了这件。”詹巧丽一脸不屑,“苏主播这是怎么想的?你和曼依是老同学,虽然现在名气大不如曼依,但是你们领域不同,何必这样处处针对?”

    Coco气得大喊:“谁稀罕跟你们比?”

    Peter看不过:“詹老师你别扯上阿白,这明明是品牌经纪搞错了。”

    “这时候还狡辩什么?”詹巧丽越发刻薄,“苏主播是打算怎么办啊?真跟曼依穿姐妹装出去啊?与影后撞衫博出位?蹭头条也用不着这么拼吧?”

    “苏主播,现场已经开始准备了,半小时后入场……”有工作人员推门进来报告进度,看到气氛不对,噤了声。

    我站起来,看了看两件双生礼服,又看了看旁边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曼依,心知有的事情到底躲不过。

    静了片刻,我跟门外说:“知道了,我会准时到。”

    “好、好的。”来人迟疑地答应一声,关上门走了。

    屋子里鸦雀无声,都看向我。

    我轻轻呼了一口气,跟Coco说:“不用再打给Stephanie,打给恩雅,说明一下情况,如果可能,让她帮忙在最近的店里调一件我尺码的裙子就好,品牌不论。”

    “阿白……”Coco急得要哭,到底忍下眼泪,拨着电话奔出门。

    Peter说:“我给我熟悉的品牌都打个电话,没事,还有时间。”

    我没答话,给路爰发了一个微信,请她帮忙调配流程。

    晚高峰时段、剩余半小时时间——按照东城这么堵的情况,送来一件合身衣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估计我要穿自己的衣服上台了。这件洋装虽然时尚清新,但毕竟不够隆重,难免被人误认为不重视首映礼,或是博出位出了昏招。

    事情交代清楚,我才回头,冲着王超的方向,却说给两个人听:“曼依,这里面有误会。”

    曼依停了片刻,笑一下:“阿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听你解释。”

    话里有话,明显不想偃旗息鼓,王超的眼睛一亮。

    这天还是来了。

    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好吧,只说一件事:我不会穿和你一样的衣服上台,之前没这个打算,现在这样的情形,也不会那么做。”

    曼依的眼睛抬起,王超则满脸诧异。

    我既然选择退让,他这会儿应该清楚,导演这出闹剧的另有人选。

    场面尴尬,曼依似乎没想到我如此当机立断。但她也该清楚,此刻我无论辩解或者对抗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我自然无意那么愚蠢。

    曼依顿了半晌,笑着起身抱抱我:“阿白,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咱们姐妹一场,我就想到不至于如此。”

    “当然,咱们姐妹一场。”我回抱她,耳鬓相交,低声问,“所以曼依,你算计了多久?”

    “什么?”她身体僵硬。

    “是临时起意?还是听说我主持首映礼之后?之前?”我扶住她的背,继续说,“或者,我们与崔导见面那次,你就已经下了决定?”我声音越发低下来,笑一笑,到底没让王超听见,“曼依,我忘了,Stephanie当初是你推荐给我的,她入行的时候给你做过宣传,是吧?”

    她脸色雪白,不发一言。

    我松开她,回到化妆桌前,路爰推门进来,跟谁也没打招呼,直接说:“我刚刚跟导播那边说了,阿白你不要参加红毯了,这身洋装主持还可以,红毯上不太好看。Peter你给阿白的头发改一改,做个清新可人的。”

    Peter答:“没问题!”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路爰还想说什么,看了曼依一眼,到底没开口,直接出门。

    Peter手脚麻利地给我换发型。

    屋子里一时间没人说话。我心情复杂又茫然,任Peter摆布。

    王超说:“两位看来是有些误会。”

    詹巧丽这时候仍旧不公关媒体,听凭他发问,我更是坐实猜想,不免越发心寒,索性不再说话。

    曼依也坐下来,继续化妆,同样看着面前的镜子,不发一言。

    詹巧丽见状才和王超搭话,还没说几句,Coco突然喜气洋洋地闯进来,大喊大叫:“衣服来了来了!”

    Peter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喜上眉梢:“怎么这么多?”

    Coco推进来一个衣架,上面是七八件礼服:“巧得很,恩雅正在旁边的摄影棚给品牌的新款拍片,衣服堆了一屋子,他们今年的代言是申申,和阿白正是一个尺码。我一说,她就马上挑了几件让助理送过来。虽然都按着申申的体型微调过,但是应该问题不大。”

    Peter又气又笑:“不早说,我这头发还得重新弄。”

    “大师您的手快,来得及来得及!”Coco拨开一个曼依的助理,语气不耐,“借过,让让!这儿忙活着呢。”

    助理不情不愿地离开,两个人飞快地帮我忙活,申申肩膀比我略宽,尺码虽然一样,但还是略不合身,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了。

    Peter正琢磨如何调整,突然拎起一件白色礼服,疑惑说:“这个不是新款,是前年的款吧?”

    “哦哦,这件,这件……”Coco迟疑了一下,飞快说,“这是阿白的衣服,她之前忘在朋友家的。刚我出门的时候正碰到那位朋友也来参会,他家就在附近,就送过来了,看能不能用上。”

    “不早说!这种经典款比别的都强,又合身!”

    我早看到这条裙子,心里五味杂陈,恰巧曼依也看过来,我们隔着价值不菲的华服,对视了一下,只觉得前尘往事如烟云散去,再不可回头。

    多年粉饰的太平,一夕崩摧,让人心生覆水难收的无力感。

    白色裙装在身,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孔、身材和两年前没有丝毫变化,神情却全然不同,没有了生涩直白的通透,是拒绝他人参透的平静。

    外面有人催促:“阿白,时间到了,先进场吧。”

    我起身,停了片刻,到底没再说话,带着Coco和Peter出门。

    首映礼无波无澜,我上台的时候遇到宁泽,他穿着浅灰色的休闲西装,窄腰长身,看到我身上的礼服,笑一笑,没多说话。

    那一刻,我们应该想的是一件事:这条晚穿了两年时间的裙子,却在此刻救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

    《旧城》的发布会大获成功。赫曼依与宁泽去年被传分手后首次在同一场公共活动出现,主持人则是被传插足的我,话题点十足。

    发布会后主创群访,我和宁泽都未参与,有记者问:“曼依,今天宁泽来,是给电影捧场还是探女朋友的班?”

    崔小进代替回答:“宁泽是这部电影的音乐制作人,当然是我们邀请来的。”

    记者不满意被打太极,直截了当地问:“很多人传宁泽和曼依已经分手。”

    曼依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说:“那只是传言,我们从没分手。”

    记者哗然。

    现场信号传到后台,发布会开始才赶过来的晓枫冷笑着问在一旁抽烟的宁泽:“你们这是唱哪一出?”

    宁泽没说话。

    我任Coco帮我拆头发上的卡子,看着镜子里的他说:“和好了?”

    他按掉烟头,笑一下:“本来是,年后我们见过一面,说再给彼此个机会。不过现在应该不作数了吧。”

    “好儿戏啊,宁大才子。”晓枫不屑。

    宁泽站起身,缓缓地说:“她看到那件礼服,应该用不着我决定儿戏与否了。”

    我一动不动。

    他出门,晓枫问:“那件衣服怎么回事?”

    我停了一会儿,才说:“咱们毕业之前,我和曼依同时看上的,说北京城就一件。你知道,那时候我们正在闹,他们确定在一起已经一年多,才肯告诉我,我当时没有理智了,逼着他买给我,后来被曼依知道,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他大概是愧疚,竟然真买了。”

    我们离开电视台的时候正是主创们退场,还有记者跟访,我和曼依交错,有人喊:“阿白、曼依,合个影吧。”

    我们停步,曼依先反应过来,挽着我,笑:“阿白,咱们还没拍照。”

    我不着痕迹拂开她的手,同样笑:“曼依,咱们这样的关系,没必要,别耽误采访。”

    她脸色骤变,我不理会,带着人离开。

    咱们这样的关系,是好是坏,随你定义。

    到了停车场,晓枫在保姆车上叹了一声,跟我淡淡说了一句:“做得没什么不对。”

    我闭上眼,精疲力尽。

    曼依如此费心思,不过就是要让我记住:谁主谁次,谁强谁弱。狭路相逢,退让的还是我。

    然而,此刻的局面,怕也不是她想要看见的。

    第二天《旧城》方面的新闻通稿题目是《老友重聚旧城,感情如昨》,天下太平。曼依《新娱乐周刊》的专访只字不提我——也无诋毁,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

    虽然之后盛传曼依在发布会后台大发雷霆,摔了庆功的蛋糕,但到底没人知晓是不是真事。

    一周之后,有媒体出了篇深度报道:《盘点娱乐圈的友情江湖》,说起我与曼依,一句话点评:“影后”遇上“影后”,假作真时真亦假。

    我们两方都不置一词。

    然而,《旧城》的热度还是被分了一杯羹。发布会第二天,薛倩单方面宣布与世河解约,一反经纪公司对艺人解约的态度,世河给出的声明是:“一别两宽,祝福成长。”仿佛好聚好散。

    所以不免又有传言,薛倩应该是被解约,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才抢占先机开发布会,还特意紧跟在世河当家影后赫曼依的新戏发布后,也算是另类报复。

    纷纷扰扰,不胜其扰。

    邵云斐一直待在德国,四月底,节目即将开录的时候,这个人终于回来了。

    我们在一起后,这是分开最长时间的一次,也是冰释前嫌之后的第一次,所以格外想念。

    这个人登机前发了微信给我,试探的口吻:我觉得你好像不会喜欢我带的礼物。

    我回了一句:不会是厨房用具什么的吧。

    他半天回了一句,很不情愿:……打蛋器,这也能猜中……

    又补充一句:挺好玩的。

    我不自觉地笑:好啊,回来玩给我看。

    一整天心情不错。

    因为明天开录,我始终在台里做准备,节目专访的首位嘉宾定的是双料影帝贺胜东,他很少接受访问,这次也是有新电影上,金台又打了招呼才请出山。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剩下的就看我的了。

    一整天,我与贺胜东的助理一起捋顺流程、强化话题点、审核播放的视频短片,了解贺胜东谈话的禁忌,但同时最大化挖掘节目的价值。我定下来的访谈原则是:真实、有趣。

    真实,对得起我自己;有趣,对得起观众。最质朴的态度,但并不容易做到。

    这样一天的忙碌,直到晚上十点,我从电视台出来,看了一眼手机,才发觉不对。

    邵云斐早上六点的飞机,此刻早就应该到了北京,但是我手机上没有一条这个人的信息和电话。

    这不常见。况且,我们约好了,晚上见面。

    开车回到家也不见这人,满室空荡,明明很熟悉,却突然难以忍受。我踢掉高跟鞋,仰躺在沙发上,半晌,打电话给他,已经开机,却没人接。

    我打了一个电话便放下,心里是忽视不能的糟糕预感。

    几分钟后,晓枫的电话打过来:“阿白,没睡吧?”

    “没有。”我问,“怎么了?”

    “……没事。”晓枫迟疑。

    我看着天花板:“邵云斐在你那儿?”

    她沉默了一下:“嗯,正骂人,劝不住……算了……”

    “我过去。”我慢慢说,“一会儿就到。”

    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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