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在外-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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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恭喜你了〕

    《不服来战》的录制选在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最后一站,全员转战俄罗斯,算是偷得一缕清凉。录制结束,回北京的航班一落地,舱门打开,便是热浪来袭。

    我看着干燥蒸腾的空气,极力安抚自己,到了八月中就好了。

    长大之后,我时常安慰自己的一个办法是:到了什么什么时间就好了。

    不一定有用,但是不得不用。

    好在《与苏白》的收视率越发稳健,在周五晚上十点这样喧闹的时间段始终排名收视第一。不过九月份,隔壁卫视的王牌引进节目即将回归,那时候才是真正较量的时候。兰溪全情备战,我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压力,此刻于我,做着喜欢并擅长的工作,充实而规律,无人教唆打扰,已经是工作后最好、最得心应手的时候。

    我这个状态被晓枫称之为“入定”,她教导我说“你该有点女明星的自觉”。

    “女明星该有什么自觉?”恩雅好奇。

    路爰回答:“争名夺利。”

    不知道戳中哪个笑点,她说完就和另两个笑作一团。

    争名夺利?不必自觉,因为有人迫不及待要教会我。

    《轩辕十三》定了暑假档期,孙佳华的团队带着剧组几乎跑遍了全国各档卫视,郑鑫鑫和兰溪早早就敲定了时间,要带着主创来录制《与苏白》。郑导演和余多都是难得的采访对象,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没想到薛倩竟然也要来。

    兰溪疑惑:“我以为她不来呢,他们组里该请的都请了,就她说考虑。”

    Coco撇嘴:“她才自立门户,正需要关注度呢,这么高收视率的节目怎么能落下?”

    “阿白怎么说?”兰溪虽然知道的内情不多,但薛倩退出《不服来战》与我有关是众人的共识,况且晓枫与世河那边来往甚密,薛倩刚刚解约,我不愿采访也情有可原。

    “既然答应了,就采呗。”不想给兰溪添麻烦,我答应下来,却想到薛倩这个女人身上最被大众好奇的不过两件事:一是当初一夜之间成了《伪装盛典》的主持;二是曾经和邵云斐有过一段。这两件事,我都门清,甚至相关,实在提不起兴趣也不好提问。

    兰溪清楚节目不好做,开选题会的时候,提议说:“问问郑鑫鑫能不能和薛倩一起录制两期?互为嘉宾?”

    这提议本来很不错,却没想到薛倩那边反弹很大,负责接洽的David竟然直接问:“这是苏白的意见?她没信心单独采倩倩?”

    “这是什么话?”兰溪哑口无言,用眼神询问我。

    我没说话,Coco翻了个白眼:“猪队友。”

    兰溪对着电话说:“就是提议个嘉宾人选,郑导平时也不容易请到,倩倩有顾虑?”

    David停了一会儿,笑得夸张:“那就好,我和倩倩商量一下。”

    这一商量就商量到录影前一天,几次三番询问都说还没拿定主意,团队都默认这人是不来了,直到艺统确认郑鑫鑫行程的时候,David竟然让郑鑫鑫的助理带话说薛倩也要来参加。

    艺统小心翼翼地问:“倩倩是来给郑老师做嘉宾?”

    郑鑫鑫的助理也摸不着头脑:“不是啊,你们不是说做两期节目,倩倩和郑老师互为嘉宾么?”

    艺统放下电话跑来跟兰溪请示:“咋办?”

    “能咋办,给她准备提纲呗,还能不让她来么?”兰溪捂着心口,“做什么节目,迟早都要遇上奇葩嘉宾,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于是整个制作组紧急加班,连夜准备提纲,我自然也陪着加班。

    后半夜,我撵Coco回家休息,她不肯,我便让她买些消夜回来给大家吃,她没精打采地答应,半天拎着两个711的袋子回来,神秘兮兮地跟我说:“猜猜还有谁也加班呢?”

    “谁?”

    “金台。”Coco笑嘻嘻道,“我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她送人出去,就分给她一桶甜不辣,她竟然没拒绝。”

    屋子里听见的人都笑起来,疲劳稍缓。

    有时候,金台这样的领导会给人一种不得不、甚至心甘情愿往前冲的动力,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Coco递给我一桶零食,我推回去:“不了,吃不下。”

    她劝:“多少吃点。”

    “减肥。”我敷衍一句,便继续敲字,做艺人的好处就是没胃口的时候还有借口。

    第二天录制,薛倩果然迟到,郑鑫鑫倒是准时,听说薛倩没到,就跟我这边闲聊起来。

    我说:“郑老师,可能会问一些敏感的问题,您别介意。”

    郑鑫鑫一手扶了扶油腻腻的肚子,一手扶了扶眼镜:“什么敏感啊?抄袭?都是无稽之谈,随便问。”

    我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正在此时,兰溪在耳返里说:“薛倩的车进台里了,据说已经妆发了,估计半小时后能上场。”

    “我和郑导这里先开始。”我回复。

    “也好,这样咱都不用露面,我叫大刘接她。”兰溪迟疑一下又问,“没什么问题吧,这可是头一次录制之前没和嘉宾碰一下。”

    “放心。”我整理了一下提词卡,“她准备好了就请到台下,我随时cue她上场。”

    “OK!”

    郑鑫鑫的人品优劣虽然有待商榷,但却是个不错的谈话对象,对我提出的全部问题都不回避,闪转腾挪,还不乏金句。

    我问他:“郑导看过《江湖幺》么?”

    “看过,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回答,然后反问我,“那李白看过阮籍么?苏东坡读过李白么?”

    这个人诚心跟我掉书袋,李白有《古风》化用阮籍的《怀古》,苏东坡的“明月几时有”化用李白的“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这个人偷换概念,还自比前贤,也是信心膨胀。

    我笑问:“您是说您也是化用?”

    “自然是。”

    “阮籍之于李白,李白之于苏轼,毕竟都是前朝人。”我笑一笑。

    “好作品哪朝哪代都是给人读的。”

    “有人觉得您并不是简简单单地读过。”

    “我还很欣赏这部作品。”

    我抿嘴一笑:“看来《江湖幺》确实是好作品。”

    郑鑫鑫哈哈一笑:“《轩辕十三》也是。”

    这般态度,我也就不再穷追猛打,人至贱则无敌,是非曲直不是我说了算的,况且娱乐访谈太严肃了也没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分要守。

    访谈氛围始终融洽,直到薛倩进场。

    我们中断了片刻,欢迎她入座。

    薛倩坐下来撒娇:“我对郑导的故事特别好奇,好可惜没看到访谈的开始,大概是节目太火,阿白太忙了,等不及我。”

    我笑:“我一直恭候,还以为倩倩忙起来把我们忘了,还好郑导陪我边聊边等。”

    不是我不等,是你迟到。这样的圈子,谈道德显得可笑,所以只好讲秩序,有的话还是要说明白。

    薛倩当初也是传媒出身,但论说话还入不了我的眼,当初《伪装盛典》到了她手里不到半年就收摊,如今看来也没有长进。

    郑鑫鑫大手一挥:“哎哎哎,倩倩来了就上台聊吧。”

    薛倩脸色虽然难看,但过了这一招,还是老实了些,我也就不再追究,礼貌请她上台,按部就班地问问题,她背台词一样地回答。这个姑娘就算是有些奇葩,但毕竟红了,收视率应该不用太担心。

    郑鑫鑫的访谈结束,给薛倩站台的部分也录制完毕,便提前离开。我们换装回来,薛倩那边提出还要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兰溪在耳麦里说:那就二十分钟之后再开始。

    我心里觉得不合适,但不好说什么,然而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兰溪的助理过去催了几次人还没到。我提纲看了四五遍,人还没到,便打开手机,给晓枫发了个微信:我有糟糕的预感。

    晓枫迅速回复:怎么说?

    我:薛倩赖在化妆室半个多小时了。

    晓枫发了一个无语的表情:她是不是傻?

    我:大概,是吧……好无力……

    晓枫:说实话,这么些年我一直想不通,当初您是怎么被这号傻叉挤出《伪装盛典》的?

    她发了一个个“呵呵”的表情,不屑至极。

    我停顿半晌,回了一句:她不是一般的傻叉……

    这话有歧义,不傻,或者不是一般的傻。

    但事实上,我俩都知道,薛倩自然不傻,相反,那是个了不得的妖精。更何况,她当时还有个神一样的队友——这个圈子里没有谁愿意得罪的神队友。我当初根基尚浅,再加上情况复杂,自己也有退意,自然能避开就避开,但是薛倩今天反常地作,我不得不防。

    半个小时后,薛倩终于上场,容光焕发,款款整理了一下裙摆:“不好意思,最近拍戏太累了,刚刚休息了一下,他们没舍得叫我。”

    “没关系,坐。”我放下手里的提纲,微笑起身,跟旁边的助理说,“给倩倩戴一下麦。”

    薛倩挡住助理的手,笑盈盈道:“阿白,听说你从世纪春城搬出来了?”

    我顿了一下,笑:“嗯,有段时间了。”

    “听说那里虽然有年头了,但环境很不错?”

    “确实很舒适。”

    “这样啊……”薛倩突然作歪头少女状,声音甜美,“真可惜,环境这么好,还以为咱们会做邻居呢。”

    我微微抬眼:“哦?”

    她不改笑容,却紧紧盯着我的表情:“最近,有人要我过去住呢。”

    有人,这个有人是谁呢?

    薛倩在等我发问。这姑娘,姿态扭捏做了这么些事,竟然只是为了问这么一句,如此痴情,几近愚蠢,却让我刮目相看,但此刻,恐怕她不能如意。

    我说:“那恭喜你了。”

    薛倩脸色一僵:“恭喜?”

    “恭喜乔迁新居。”我自知脸色太淡,会让她扫兴,然而我也没必要让谁高兴。

    “就这样?”薛倩盯着我,“你没有别的话要问我?”

    “有啊,访谈开始,一会儿很多问题要问。”我坐下来,跟助理说,“给嘉宾戴一下麦。”

    “苏白!”薛倩冷笑着还想说些什么,演播厅外面却突然脚步沸腾,几个人小跑在前面带路,打开门,紧接着,金台众星捧月一般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

    我和兰溪忙起身,金台摆摆手,示意我们都别动:“昨天看大家加班到那么晚,今天过来看看。早上就见你们忙活,怎么都这个点儿了还没完事?”

    兰溪忙过去说:“今天连着录制两期,第一期才录完,第二期还没开始呢。”

    金台点点头,扫了一眼台上:“两期节目也拖得太长。谈话节目最好是一气呵成,时间和节奏都是你这个编导要把握的。”

    演播厅内一时鸦雀无声。两期节目录制一天,其实不算浪费时间,再加上兰溪是金台的爱将,平时护犊子护得天怒人怨,今天竟然当众责难,众人都摸不准大Boss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在兰溪倒是安之若素,反过来撒娇:“要不求您常来指导呢,您不教,我怎么进步?”

    金台鼻子里哼了一下:“教也白教,连个二十啷当岁的嘉宾都搞不定,一演播厅的人在这儿干站着等,白浪费水电,还在这儿领工钱。就这样的,日后怎么挑大梁?”

    老太太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是我和薛倩这边能听到的音量。这话的内容也不轻不重,表面上是苛责兰溪,重点却是“对兰溪日后挑大梁的期望”和“对二十啷当岁嘉宾的不满”。

    在薛倩这样众星捧月的嘉宾面前,也只有金台的资历才能有恃无恐地说这样的话。我转头,薛倩果然脸色通红,已经没了方才跟我纠缠的心思,行动尴尬。

    作为主持人,本该为嘉宾解围,与她讲话,然而此刻,我并不想这么做。静静站着,Coco冲我挤挤眼睛,我心里好笑,看来这家伙昨天不止是送了碗甜不辣给金台。

    金台又旁若无人地和兰溪说了几句,才转过头冲着我这边说:“贺胜东那期节目我看了好几回,还没当面夸你做得好。”

    “谢谢金台。”我语调平柔。

    “嗯,大家都辛苦了,改天我请吃饭。”金台说完,看也不看薛倩一眼,一阵风一样便带着人走了。

    场面一时尴尬,倒是兰溪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更没过来安抚谁,便对着耳麦说:“各部门准备啊,五分钟之后开始录制。”

    我坐下来,再次对助理说:“给嘉宾戴一下麦。”

    薛倩冷冰冰坐下,但等片头音乐一进,便是美丽可人的笑脸。

    这是一场演出来的访谈,好不好看,仁者见仁。

    录制结束,我和薛倩握了一下手,她带着人迅速离去。

    我没起身,整理了一下稿子,转头,邵晓枫在台下暗处。

    又是一件橙红色的风衣,这个女人,脸孔白皙,光洁胜雪,眉眼细致,唇角微扬,在演播厅的深处,便如花绽放。她手里是两杯咖啡,笑着招呼我过去:“这礼拜没工作了吧?老板给你放假,一会儿咱找个地方喝酒去!”

    我笑笑,冰冷的胸口里仿佛碎裂了一个缝隙,有细微的温暖流入,仿若刺痛。一瞬间,我非常非常想迈步过去,和这个人拥抱。我站起来,然而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便向后仰着跌坐回去,黑暗前的画面是晓枫惊恐的眼神,耳边的声音从清晰变模糊,心脏一阵急促跳跃。我心知自己犯了低血糖,几经挣扎,眼前清晰,感觉嘴里一阵的甜腻,应该是被灌了糖水。晓枫正气急败坏地骂人:“几天没吃饭了?她本来低血糖不知道啊?”

    Coco小声嚅嗫:“不听我的……要不怎么叫你过来,只你说得动……”

    身边围了一群人,我知道自己还在演播厅,应该只是短暂的眩晕,不想引人注目,便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只觉得身体发软,虚浮着抓住晓枫的手腕:“晓枫,走吧,回家。”

    “你别动。”邵晓枫随即转身,“我刚给大乔打电话了,一会儿有护士过来接咱们,到他们家医院挂个水再说,顺便检查一下,你最近太累了。”

    “喝点糖水就行。”

    “不行,你听我的。”晓枫不理会,“你最近瘦得厉害,还不爱吃饭。”

    我没精神和她争执,只是无力地握住她的手,胸膛起伏,气息艰涩:“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晓枫听不进去:“好好好,看完医生到我那儿去……”

    “不!”我突然拔高音调,“不去你那里……”

    晓枫顿住:“阿白……”

    “晓枫……”我看着她,重复一句,“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好。”晓枫半晌答了一句,“好,这就送你回去。”

    话是这么说,我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才发现自己还是被拉到乔家的私立医院。我几乎麻木,也就没挣扎,乖乖做了检查,然后住院挂了水。

    医院设施简约温馨,大概因为是新开的,没几个病人,倒是清净。挂针的护士刚离开,晓枫便打电话出去,交代宣传的人写新闻稿。

    我等她放下电话才开口,嗓子干哑:“邵总,省省心吧。”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地增加曝光率,我都替她辛苦。

    她不理会:“睡你的觉,别的事都甭操心。”

    “这么见缝插针地给我洗白,要是红了也和你解约怎么办?”

    她哈哈笑:“要走快走,Amas四个人都没有你一个让我操心。”

    我也笑起来:“真的?”

    “假的!”晓枫收敛笑容,“阿白,你太让人省心了,这样没人心疼你的。”

    我停了片刻,又扯出一抹笑:“不是有你呢……”

    “有我就够了?”

    “够了。”我合上眼,拉拉被子,“我睡了,你也早回吧。”

    “不用我陪着?”

    “邵家二小姐能在这样的屋子住一夜么?”

    “怎么就不能?”

    “你能我也不愿意。”

    “怕我非礼你啊?”

    “怕我把持不住。”我笑起来,闭着眼说,“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嗯。”黑暗中,晓枫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关门之前,说了一句,“阿白,我告诉邵云斐一声?”

    “别。”我仍旧闭着眼。

    “……”

    “晓枫。”

    “嗯?”

    “稿子别发了。”

    “……好。”

    门关了,我睁开眼,头脑昏沉,心里空荡。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渐渐睡去,梦里混乱,喘不上气,强自挣扎,惊醒坐起。

    此刻,窗外已然初晓熹微,鸟鸣吱喳。

    “醒了?”一双冰凉的手探过来,抚摸我的额头,“做噩梦了?”

    我兀自喘息,转头,宁泽的眼睛仿佛晨光,清静温柔。

    我手臂动了动,又垂下。他知道我的无力,握住我的手:“阿白。”

    我身体僵硬,眼前模糊。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如同小时候,叫我的名字:“阿白。”

    怀抱温暖,气息熟悉。我身体松弛,万念俱灰。

    也许是大二那个夏天,宁泽和赫曼依初识;或者是三年前,海边傅霓婚礼;也可能仅仅是几个月前,和邵云斐最后拥抱……那个时候,我就该这样,埋在这个人温暖的肩膀里,不见天日。

    然后,一切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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