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时定了一个传统:每年新年都要一起跨年,轮流做东,这两年接连都被邵晓枫揽下。
去年因为大家都忙,就匆匆在她工作室的年会上见了一面,我和曼依还都没到,直到第二年年中才在荼矩摩聚了一次,今年自然不能再那么马虎。
晓枫提前几天就跟盛唐安打好了招呼,之后在群里只说了一句话:“一年见一面,都到场啊。”
这个群里许久没人说话了。我看着标注“306寝室”的群名,五味杂陈。
聚会定在晚上,当天下午,曼依给我发了个微信:我在东边,咱们见见面?
我回:好,我在晓枫的办公室,只有一个人。
曼依来得很快。她似乎瘦了一些,蓬松的头发披在肩上,眼睛显得越发大而深邃。
我沏了茶,她坐下来,车钥匙放在茶几上,上面是一个武生脸谱。我视线停留了片刻,曼依也看到了。
我移开眼睛:“什么时候出国?”
《中国女人》即将开拍,主创都在陆续进组,玛格早一个月前就已经和保罗飞到法国看景了。
“明天。”曼依回答。
我顿了顿:“这么快。”
“嗯。”她喝了口茶,“估计会待上三个月左右,江河一贯慢工出细活。”
“过年呢?在法国过年?”
“嗯。”曼依点头,“接我爸妈一起去南特,我订了个庄园,在海边过年。”
“南特好地方,和家里的海不太一样。”
“我这几年过年都在大连,也该换换样了。”
我们都沉默了片刻。
“你记得这个钥匙扣吧?”曼依突然说。
“嗯。”我看向桌面上俊朗的武生肖像,“宁泽的。”
“你也知道这个钥匙扣是我送的吧?”
“知道。”他带在身边好久。
曼依笑了一下,看向窗外,神情空茫。
“那年年末我们去看戏,净是名角登场,延奎新扮的杨四郎,庞紫燕的铁镜公主,唱的是《四郎探母》。那唱得是真好,戏听完了,我竟哭了一场,宁泽被我吓得手足无措。后来,在剧院卖周边的地方,我买了一个钥匙扣,亲手给他拴在钥匙上。我们互相送过无数的礼物,这个是最不值钱的,可我要他一直带着,一刻也不许摘下来。你知道为什么?”
我不说话。
赫曼依站起来,走到窗边。深冬的黄昏,正是不见炊烟也要思乡的时候。下班高峰期的北京,是停滞的归途。
“四郎要去探母,才肯和公主说明身份,公主感慨万千,却又无可奈何。”曼依轻轻唱起来,“夫妻们果真是恩情匪浅,咱与您隔南北千里姻缘。因何故终日里长吁短叹,有甚么心腹事你只管明言……”
那声音细丽绵腻,入了戏,是晚风一般的悲凉:“有甚么心腹事你只管明言,只管明言……宁泽的心思,我从来猜不出的。公主唱‘有心赐您金鈚箭,怕您一去就不回还’,我在剧院里泪流满面。那眼泪实在来得没缘由,宁泽都被吓到了,忙着安慰我。他恐怕到现在也不明白我那一刻为什么哭,我也总让他看不透了一次。我们两个,从来是他让人看不透的。他这个人,温柔至此,也残忍至此。”
“多少人传言我从大连搬走的时候带了几箱子珠宝首饰,可笑。”曼依的声音苍凉,“我就拿了这个,什么都没要……”曼依回头,跟我说,“阿白,我不和你说抱歉了,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说抱歉了。”
钟表滴答,时空一时沉默,如我们彼此的心。
“没关系。”我缓缓地说。
没关系,不说抱歉没关系。
所有的事情,都没关系了。
窗外的车水马龙都是别人的戏台,我们这几个人,在一起唱了一出西皮二黄,终究还是落得了个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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