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真面目”-四重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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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衡的失渡与鉴真的偷渡

    晁衡篇

    人生有低潮也有高潮。晁衡(日本名阿倍仲麻吕)的低潮,无疑是在辞别大唐返回日本的途中,不幸遭遇飓风,船被刮得无影无踪……高潮呢,则是在这之前将渡未渡的时段。

    那是公元753年的事,唐玄宗感念晁衡留学本朝并且服务本朝多年,表现卓越,是个好学生,好干部,值今远别之际,那原本从容的心绪,被搅乱,那平日深藏的肺腑,主动敞开,浮想联翩,特赋五言诗一首,为他,也顺便为同期返日的遣唐使们送行,诗云:“日下非殊俗,天中嘉会朝。念余怀义远。矜尔畏途遥。涨海宽秋月,归帆驶夕飙。因惊彼君子,王化远昭昭。”

    唐玄宗脑子一热,又临时给晁衡加了一顶冠冕:大唐回访日本特使。让一个外国人担任本朝的使节,这件事,绝对是破了天荒的,大大超过唐皇平时的水准。

    唐玄宗的赠诗和加封,推动了晁衡生命的高潮。

    与之同时,长安城内那些与晁衡交好的文人,感情也开始井喷,纷纷赋诗饯别,如王维的《送秘书晁监还日该国》、包佶的《送日本聘贺使晁巨卿东归》、赵骅的《送晁补阙归日本国》等等。其中,能让京城的纸价一涨再涨的,当数王维的赠诗:“积水不可极,安知沧海东。九州何处远,万里若长空。向国惟看日,归帆但信风。鳌身映天黑,鱼眼射波红。乡树扶桑外,主人孤岛中。别离方异域,音信若为通。”

    晁衡为王维的情谊感动,当场解剑相赠,并和诗一首,题名《衔命还国作》,也是五言十二句:“衔命将辞国,非才忝侍臣。天中恋明主,海外忆慈亲。伏奏违金阙,騑骖去玉津。蓬莱乡路远,若木故园林。西望怀恩日,东归感义辰。平生一宝剑,留赠结交人。”

    此是后话,北宋时,晁衡的《衔命还国作》入选“四大部书”之一的《文苑英华》,是被收录的唯一外国人的作品。

    尔后,晁衡就趁人生的波峰,取道长江口返国,起航之前,曾登镇江北固山望月,吟得《望乡》一首:“翘首望长天,神驰奈良边;三笠山顶上,想又皎月圆。”

    再尔后,就在海上遇到了不可抗拒的风暴,生死下落不明……那年头,日本造船技术落后,遣唐使殁于风涛的事,时有发生。因此,李白闻讯,估计晁衡多半舟覆人亡,悲不可抑,遂挥泪写下一首七言绝句:“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即使以前的那些赠诗都化为乌有,只留得李白的一首,真的,就一首,也足以让晁衡永垂不朽。

    汪伦的千秋万岁名,不就因为“诗仙”的一首“桃花潭水深千尺”么?

    吊诡的是,命运只是跟晁衡开了个玩笑,他乘坐的船没有倾覆,仅仅是被风暴刮到了越南,在那儿受到土著的追杀,随从伤亡殆尽,他本人却安然无恙,辗转两年,再度回到长安。

    仍旧当他唐朝的官,基于这番大难不死的经历,唐皇敕封他为镇南都护、安南节度使。

    晁衡最终没能返回日本,也没能赴越南上任,公元770年,病逝于长安。

    生命真是滑稽极了,晁衡明明死里逃生,又多活了十七年,并且还有回复李白的一首《望乡》传世:“卅年长安住,归不到蓬壶。一片望乡情,尽付水天处。魂兮归来了,感君痛苦吾。我更为君哭,不得长安住。”然而,作为一轮大和民族的明月,一个道地的日式符号,他已东归扶桑,魂入碧海,与鱼龙同呼吸,偕唐诗共芬芳,剩下来的岁月,反而成了狗尾续貂,不啻“多余的话”。

    鉴真篇

    鉴真大晁衡十一岁,两位算是同时代人。

    鉴真早先的身份为扬州大明寺方丈,同时也是当地的佛门领袖。后来东渡扶桑,为日本佛教南山律宗的开山祖师、医界巨擘。日本人称他为“天平之甍”,意即天平时代的文化屋脊。

    若问:“鉴真的人生有低潮吗?”当然有。若再问:“鉴真人生的低潮始于何时?”那答案,多半集中在五次流产的东渡。

    是啊,鉴真因受日本学问僧荣睿、普照的邀请,六次东渡,前五次,是失败连着失败,怎一片愁云惨雾了得。

    让我们来看一看:

    公元743年,鉴真以去天台山考察为名,自造大船,准备率弟子、日本学问僧及技术人员若干,从扬州起程去日本,却因弟子走漏消息,招来官府的干涉,终致计划泡汤。

    公元744年,鉴真买了一艘退役的军船,再度率弟子等出发,结果船未出长江口,就被风浪打坏了,不得不靠岸修理。修好后继续航行,转而被狂风吹到舟山群岛,不得已,逗留于宁波阿育王寺。

    公元745年,鉴真在宁波重整旗鼓,未及开航,便因官府出面拦阻,不了了之。

    仍是公元745年,鉴真由宁波南下,打算绕道福州出海,未出浙江,又被官府拦下,并强制他们返回老家扬州。

    公元748年,鉴真第五次东渡,他先去舟山群岛,将船停泊在那里,三个月后,觅得风平浪静,才拔锚,没想到航行不久又遇上了强风,船随波逐流了十四天,最终到了海南岛。在返回扬州的途中,弟子祥彦和日本学问僧荣睿相继去世,他本人也身染沉疴,双目近乎失明。

    这不是人生的低潮,又是什么?

    而我却不这么看,与其说是低潮,毋宁说是高潮的前奏或呼唤。

    特别要提醒的是,他是偷渡。

    按唐朝律令,出国,需要携带牒文与批文(相当于今天的护照和签证),鉴真啥都没办,他拥有的,不过是弘扬佛法的大愿和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执著——在僵硬的制度面前,百分之百属于违法。

    明知违法,也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冒险犯难,直至目盲,直至身残,然心愈亮,志愈坚。此时此际的鉴真,已越出佛门,升级为大唐文化的代表,大唐文化在包容性之外,更具其开放性,辐射性,超越性,政令挡不住,山海也拦不住。

    鉴真的事迹,在大唐广为流传,一传十,十传百,终于有一天,传到即将归国的晁衡的耳里。

    前面说过,那是公元753年。晁衡为这位中华的高僧心折:这正是唐朝的精粹、日本的福祉啊!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行动,助鉴真奋力一搏。

    晁衡出手了。首先走外交路线,公事公办,他把日本方面对中华高僧大德的渴求以及鉴真本人的志愿,一五一十地报告给唐玄宗,请求恩准其赴日。

    在此之前,唐玄宗曾有意发扬国际主义,向日本输送几名道士,孰料日方以既有神道教为由,婉拒了。龙颜不悦,天子也会耍小孩子脾气的——好家伙!前次我主动奉送,你们不要;这次你们主动要,我也不给——唐玄宗御笔一挥,不同意。

    怎么办?对于鉴真,恩准要走,不同意也要走。早在第五次东渡失败之后,他便立下誓言:“不至日本国,本愿不遂。”

    好,您既然心坚如铁,那咱就明路不通走暗道。

    晁衡安排鉴真一行悄悄登上遣唐使的返程船。

    命运之运,是命也主宰不了的跟班。如前所述,晁衡自己搭乘的那艘船受阻于飓风——上帝玩平衡,拿失渡作为他唆使别人偷渡的小小惩罚——从此断了回乡的路。

    鉴真搭乘的那艘船,则有惊无险地抵达日本。六次偷渡,他终于迎来人生的波峰。

    鉴真违旨出国,唐皇作何反应?对于这样一起新闻事件,居然没有留下任何可稽的记录。

    我在史书的字里行间寻觅,终于让我读出了如下的意思:

    任何国家,任何朝代,偷渡,都是违法的。

    然而,世上多少史无前例的壮举,又都是仰偷渡促成。

    ——鉴真就是例证。

    2015年10月27日

    黑船如何引发了黑潮

    公园在久里浜,久里浜在横须贺市,横须贺市在神奈川县;站在“北米合众国水师提督伯理上陆纪念碑”前,止不住心潮起伏。

    碑文中的北米,即北美;伯理,今译作佩里,或佩利。若问:这座公园是美国在东瀛列岛的飞地?——非也。这位佩里先生是日本的国际友人?——也不是。那么,奇哉怪哉!佩里究竟是何方神圣?凭什么要在这儿为他辟园建馆,立碑塑像?

    喏,此公的身份,标明是水师提督,搁在今天,相当于舰队司令。立碑的理由么——且听我从头说起。

    那是1853年。在大清朝,值咸丰三年,太平天国定都南京元年,鸦片战争爆发之后十三年;在日本,值嘉永六年。正是在这一年的7月8日,日本迎来了不速之客——佩里和他统率的四艘以蒸汽机为动力的铁舰。

    铁舰长驱直入江户湾(今东京湾)口的浦贺海域,因为舰身漆得乌黑,故称黑船;又因为是凭借武力前来叩关,在闭关锁国、故步自封的江户幕府眼里,更增加了明火执仗、公然打劫的“黑”。

    黑船有多可怕?日产电视剧《龙马传》描述,坂本龙马在海边惊愕一瞥,立刻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傻瓜似地“啊啊啊啊——”,舌头伸了出去,半晌缩不回。这哪儿是一艘船啊?简直就是一座小山嘛!而且是架了五、六十门大炮的小山!而且是安了风火轮的小山!日本的小舢板、小帆船与之相比,不啻是“大盥之下一些小蛤蜊”(佐久间象山语)。那个当口,龙马正在江户城内千叶道场研修剑术,他省悟到,一旦跟庞然大物黑船开战,刀呀剑呀的这些传统玩意,就像绣花针碰上铁榔头,根本派不上用场。

    龙马离开千叶道场,寻求制敌之道。他觉悟:要战胜黑船,必须先研究黑船,包括黑船走过的路。

    就常识而论,龙马可谓出格。

    幕府呢——无论史书,还是小说、影视,聚焦的都是惊慌万状,乱作一团。他们完全不摸底眼前这个美夷,但是多少了解长相雷同语言也雷同的英夷,了解后者在邻邦挑起的鸦片战争以及大清国的伤筋动骨、丧权辱国。黑船带来美国总统的国书,要求日本开放门户。幕府祭出的第一招,就是让黑船离开江户,转去长崎递交,那里是和外国人交涉的唯一口岸。

    ——江户是将军所在地,岂能与之缔城下之盟。

    黑船偏偏不给面子,佩里扬言:三天内不在江户完成国书交接,就宣布和日本开战!

    幕府也作了一些抵抗:在海岸布下重兵,密集防守;为了吓唬黑船,把寺庙的大吊钟摘下来,运至岸边炮台,伪装成巨型火炮;组织一批巨无霸级的相扑选手,在海岸边像抛掷玩具一样抛掷上百斤的沙袋,向黑船示威;得知敌军是肉食动物,尤其离开不了牛肉,就发出告示,严禁老百姓宰杀、出卖耕牛,等等。

    大盥就是大盥,从来不会跟小蛤蜊纠缠道理。黑船向幕府送去两面白旗,故作人道地提醒:开战后,美军必胜,你们若是想要活路,可赶快举白旗投降。

    幕府也真窝囊,第十二代将军德川家庆在这节骨眼上,却连病带吓,卧床不起(半月后就翘了辫子,一命呜呼)。

    重担落到老中首座阿部正弘的肩上,他审时度势,决定在浦贺海滨的久里浜接受国书,好歹把黑船打发回头,争取时间,从长计议。

    谁知到了次年2月13日,佩里又杀了个回马枪,舰队增加到七艘,态度也愈发强硬。幕府知道拖延不过去,战争一触即发,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坐下来谈判,与佩里签定了《日米和亲条约》。

    按:这里的“和亲”,乃日文,指的是国际间的友好亲善,而非汉语特指的具有政治目的的联姻。

    ——闭关落锁二百五十年之久的日本国门,就这样被黑船撬开了!

    黑船踌躇满志,准备班师凯旋。是晚,士兵从小艇系上两名偷渡客。为首的叫吉田松阴,岁数不大,名气、野心却很大,是一名狂妄的志士思想家,另一个是他的弟子金子重辅。两人干什么来了?是谋求政治避难,还是打算合伙搞贸易?都不是,说出来让佩里大感意外,他们冒险登上敌舰(偷渡是重罪),居然是请求随船前往美国,目的就一个:睁眼看世界。

    匪“夷”所思。佩里以黑船压境,胁迫日本缔结城下之盟,自谓已经够“黑”的了。这俩小子公然打黑船的主意,要跟着去黑船的老家开眼界,开什么眼界?不外是清国刚刚有人提出的“师夷长技,以夷制夷”那一套。如此看来,这俩小子更贼更“黑”!

    佩里拒绝了松阴。

    他答应为松阴保密。随后的事态令他大跌眼镜:松阴师生前脚下了黑船,后脚就去官府自首,主动申请蹲了大牢。佩里闻讯纳闷良久,他闹不清这俩小子是哪门子好汉?自己拒绝他们,究竟是对,还是错?

    与龙马相比,松阴又算得是出格的平方。世人每以其“头脑不正常”、“神经病”,焉知正因为其“头脑不正常”、“神经病”,才能在摩肩接踵、人满为患的历史长廊,挣得此区区一“格”。

    国门一开,世事骤变,外面的物质文明、思想文明哗啦啦涌进,内部的强国意识、改革呼声纷纷抬头,仅仅十四年后,日本就爆发了翻天覆地的明治维新:幕府退隐;王政复古;攘夷变成师夷;政体,也由天皇专制迅速迈向君主立宪。

    美夷、英夷、法夷、德夷,许多的夷——凡是西方的,注意,不包括东方,凡是强健壮硕的,注意,不包括老弱病残——统统从攘夷时代的敌人,变成了维新时代的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包括黑船,没有压迫,没有屈辱,有的,只是帮助日本走向世界、拥抱文明的荣耀。

    福泽谕吉对此作出高度评价,他说:“嘉永年间美国人跨海而来,仿佛在我国人的心头上燃起了一把烈火,这把烈火一经燃烧起来便永不熄灭。”

    黑船引发了黑潮(日文,指暖流),黑潮引发了热风。“士别三日”令亚洲各国“刮目相看”的日本,如晚清驻日公使黄遵宪所咏:“玉墙旧国纪维新,万法随风倏转轮。杼轴虽空衣服粲,东人赢得似西人。”(《日本杂事诗》)

    1900年,美国退役海军少将彼尔兹利访问日本。此公曾作为佩里手下的少尉候补,参与了整个“黑船来航”事件,如今旧地重游,感慨旧貌换新颜,当年抱残守缺、满目疮痍的日本,已一跃为百废俱兴、蒸蒸日上的新兴强国。美中不足的是,他发现当年美军的登陆地点——横须贺海滨的久里浜——居然没有任何遗迹堪作纪念。这实在是天大的遗憾!

    当时日本已成立了日美友协,会长是伊藤内阁的司法大臣金子坚太郎。彼尔兹利把这遗憾告诉坚太郎,坚太郎觉得有理,就把意见上报。结果,由内阁批准,天皇首肯,日美友协负责执行,在久里浜开辟佩里公园,竖立佩里登陆纪念碑。

    碑文,是由伊藤首相题写。

    未久,又增建佩里纪念馆,增设佩里全副戎装的塑像。

    1934年,在因《日美和亲条约》而开放的港口城市下田,又设立了一年一度的“黑船祭”。

    这里的“祭”,可译作狂欢节。在相关的庆祝活动中,佩里被当作“文明的使者”、“日本改革开放的恩公”,幕府官员则被塑造成冥顽不化、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小丑。

    这就是日本人的现实性和柔软性。没有心理障碍,没有什么耿耿于怀的“耻”。彼邦一拳头狠狠砸来,那是为了让我们从沉沉大梦中惊醒!——你知道“黑船祭”上有一首狂歌是怎么唱的吗?“名茶上喜选(在日文,上喜选与蒸汽机谐音),只消喝四碗(四艘也),惊醒太平梦,彻夜不能眠!”——即使他们主观上不是,但我们客观上却是;起码,我们是把警钟变成了军号,把白旗变成了战旗,把坏事变成了好事!这就好!好就得纪念!

    同样面对“落后就要挨打”,学者熊培云指出:日本人记住了“落后”,故而发奋;中国人记住了“挨打”,故而悲愤。在历史意义的生产方面,可谓一个重理性,一个重感性。

    呜呼!日本人以落后为哈哈镜,照一照,笑一笑,弹冠振衣,轻装上路,而今迈步从头越;中国人以挨打为心头病,越想越痛,越痛越想,深陷其中,虽隔代隔世犹不能自拔。

    日本人纪念黑船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把对手的能耐捧上九霄云,而是为了将幕府的顽愚钉上耻辱柱。“二战”期间,日本和美国开战,怎么着?佩里纪念碑立刻被砸毁铲除,代之以“护国精神振起之碑”。及至战败,美军入主扶桑,人在“美”檐下,不用说,佩里纪念碑又被当成日美友谊源远流长的象征,重新浇铸雕刻,搁回原址。

    至于将来呢,嘿嘿,“将来”承接“过去”,但不是“过去”;“将来”基于“现在”,但不是“现在”;那是要“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的了——两说。

    2015年7月18日

    铺向改革开放河床的金沙

    铁炮传来

    1543年8月25日,一艘葡萄牙商船被台风刮离航线,漂到九州南边的种子岛。

    据鹿儿岛大龙寺禅僧南浦文之的《南浦文集》记载:

    葡萄牙人上岸,“手携一物,长二三尺,其为体也,中通外直,而以重为质。其中虽常通,其底要密塞,其傍有一穴,通火之路也。形象无物可比伦也,其为用也,入妙药于其中,添以小团铅,先置一小白于岸畔,亲手一物,修其身,眇其目,而自一穴放火,则莫不立中矣。其发也,如掣电之光,其鸣也,如惊雷之轰,闻者莫不掩其耳矣。”

    这是日式汉文,吾人读之,总归有点怪腔怪调。

    文中说的就是火绳枪,日本人称之为“铁炮”(日本人称大炮为大筒)。

    种子岛的岛主叫时尧,这名字颇具中国象征,当时只有十六岁,他一看到火绳枪,就明白它在军事上的巨大价值,执意要买。葡萄牙人是生意精,吃透日本落后,好欺负,漫天开出价码。时尧也不含糊,你敢开,我就敢买。最终议定:1000两黄金一支。

    时尧买下两支。

    时尧把其中的一支,交给岛内最好的铁匠八板金兵卫,责成他务必仿制成功。

    金兵卫将火绳枪拆卸开来,仔细研究每一个部件,然后依样制造,再把它们组装在一起。从外表看,和葡造火绳枪一模一样。但是,一试射,就宣告失败。人家属于高精尖,其中有诀窍在,不像三五一十五、三七二十一那么简单。

    过了一年,恰巧又有葡萄牙商船漂泊到种子岛,随船还有一位深谙火绳枪制造的技师。金兵卫迫不及待地登船请教,然而,人家售的是鱼,不是渔,当然不会轻易道出核心机密。

    这里又衍生出一段佳话:金兵卫铆定葡国技师,软磨硬泡,一次请教不成,两次,两次请教失败,三次。如此这般,双方就熟悉了。大概葡国技师也去过金兵卫的家庭作坊,见过他漂亮清丽的女儿。一天,技师对金兵卫说:

    “把你的女儿嫁给我吧!”

    这是开价码了。

    只是,这价码也太高得离谱了吧。

    金兵卫不肯答应。

    技师说:“你不答应我,我也不会答应你。”

    金兵卫实在为难,一方是女儿的幸福,一方是岛主交代的任务,掂量来,掂量去,他终于咬牙拍板,允诺这桩跨国婚姻。

    于是,金兵卫用女儿换来了制造火绳枪的秘密。

    于是,种子岛一跃成为日本生产火绳枪的基地。

    附近各藩闻风而动,争着来种子岛购买火绳枪,学习制造技术。

    1575年,织田信长就是利用火绳枪,击溃了武田胜赖不可一世的骑兵团,在世界战争史上留下卓绝的一笔。

    到1600年,日本已拥有火绳枪三十万支,跻身为世界火枪大国之一。

    时尧可惜只是个岛主,金兵卫可惜只是个铁匠,要是把他俩换成幕府将军,日本等不到明治维新,就要放眼看世界了。

    万次郎的放洋

    他叫万次郎,土佐国中滨村人,初时有名无姓。父亲早亡,母亲体弱多病,家贫,无缘读书。1841年,十四岁的他随渔人出海,不幸遭遇飓风,桅折舵毁,船桨亦被恶浪卷走,与渔夫四人随波挣扎了八天半,终于漂流到一座无人小岛。

    143天后,万次郎为美国捕鲸船约翰·霍兰德号搭救。其时日本闭关锁国,与外国有联系者,视为通敌,一律处死。五人有家归不得,只得跟了捕鲸船,前往异乡。

    途中,四个年长的船员,被留在了夏威夷。万次郎因为年少,且聪明伶俐,被惠特菲尔德船长收为养子,带回美国。

    万次郎是第一个走出日本、走向世界的人,他在新大陆学习了三年英语,以及数学、测量、航海、造船等知识——这一点至关重要,否则,他在那儿生活得再久,也终归是文盲——然后随富兰克林号捕鲸船再度闯荡大洋,成为一名出色的鱼叉手。

    期间,船员发生叛乱,船长被撤,万次郎当选副船长。

    数年后,万次郎思乡心切,决意回国,哪怕面临幕府最严厉的处罚。为了筹集旅费,他绕道南美前往美国西部的加利福尼亚,投身方兴未艾的淘金大潮,小小赚了一笔。然后前往夏威夷,汇合昔日四位伙伴中的两位(其余两位,一人已死,另一人惧怕旅途风浪和幕府锁国令,不敢同行),搭乘一艘前往中国的货船,驶上返乡的航程。

    那是1851年。万次郎一踏上日本国土,就被拘留,遭到监禁审查。因为他献上前所未闻的世界地图,又懂得英文,熟悉航海、造船,待遇也还不坏。一年半后,他被释放回家。

    不久,美国黑船前来叩关,幕府上下慌作一团。万次郎的经历和才能,自然就派上了大用场。他被征召到江户,擢升为武士,赐姓中滨(以生地为姓),负责开设军舰传习所。

    1854年,他以美国通的身份,促进日本和美国签定了亲善条约。

    尔后,作为日本唯一的英文翻译、知美分子,他长期活跃在教学和外交的第一线。比如,他翻译出版了《新美国航海术》;用“ABC之歌”将英文介绍给日本;1860年,作为外交使团的一员,他与胜海舟、福泽谕吉等要人同赴美国;1870年,他参加普法战争视察团赴欧,后转美,在纽约与惠特菲尔德船长再度相会。

    万次郎的经历,是跨越海洋、重塑自我、改变命运的传奇。他与惠特菲尔德船长两家的后裔,至今还持续着世世代代的友好交流。他的出生地土佐清水市与船长的家乡费尔黑文,也结为了姐妹城市。

    ——当年,在约翰·霍兰德号捕鲸船上,万次郎刚刚学会简单的英语,船长问他:“你的希望和梦想是什么?”

    “未来就像海洋,”万次郎说,“无比神秘,无比危险,又无比美丽。它充满了……”他找不到要用的词汇,只好大大地张开双臂。

    “可能性。”船长代他回答。

    遗憾的是,和万次郎一起为美国捕鲸船搭救的四名船员,因为拒绝前往新大陆,而被留在了夏威夷(那时还不属于美国),远离文明世界的中心,不论后来有没有归国,都永远留在了史册之外。

    走出去!走出去!

    闭关锁国的“洞中日月”,日本和大清国本是一对憨兄憨弟:坐井观天,孤陋寡闻,老牛破车,自娱自乐。

    公元1853年,在清国遭鸦片战争当头棒喝十三年之后,日本人被美国“黑船”的一声炮响惊醒了!

    七年后的1860年,日本向美国派出了第一个正式使团,也是考察团,学习团。

    破天荒头一遭啊!对睁眼看世界的日本人如是,对在家门口接待东方来客的美国人,也如是。

    沃尔特·惠特曼,日后以《草叶集》驰名世界的歌者,为我们留下弥足珍贵的一笔,他写道:

    《百老汇大街上一支壮观的行列》

    这时我也站起身来,回答着,

    走下人行道,卷进人群里,同他们一起注视着。

    容貌壮丽的曼哈顿哟!

    我的美利坚伙伴哟!

    毕竟,东方人向我们走来,

    向我们,我的城市。

    这儿我们的大理石和钢铁的高髻美人们在两旁罗列着,

    让人们在这当中的空间行走,

    今天,我们地球对面的人来了。

    使团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改变了曩昔对“夷狄”的偏见。“我国人当中,视洋人为犬马者,十之八九……”福岛义言在日记中写道,“这次总共来了七十七人,大半也都厌恶洋人,然而一旦了解到实际情况,人人如大梦方醒般悔悟前非。”

    日本急欲奋起直追,从此频频向西方派出各种考察团。日本人的一个特点就是认真,这是天下人都公认的。试以1871年底的“欧美使节团”为例:以右大臣岩仓具视为正使,内阁顾问兼参议木户孝允、参议兼大藏卿大久保利通和参议兼工部大辅伊藤博文、外务少辅山口尚芳为副使。原定期限为七个月,后来延长到一年零九个月。考察对象,囊括政府机关、议会、法院、港口、兵营、监狱、工厂、农场、学校、报社,等等。日程安排之繁密紧凑,从下列日志可见一斑:

    火车一到,我们刚把行李卸在旅馆,行程就开始了。白天,我们从一地转向另一地,观看会去皮的机器和轰鸣的机车。我们站在钢铁呛人的气息中,周围烟雾蒸腾,身上落满了煤灰和尘土。黄昏时分回到旅馆,几乎还没来得及脱掉脏衣服,晚宴的时间又逼近了。宴会上,我们不得不保持威仪。如果受邀去剧院,又不得不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注意舞台上的剧情。这一切,使我们筋疲力尽。夜里,躺到床上没多久,天就开始亮了,派过来的卫队,又要带我们去参观工厂。

    木户孝允抵美不久,就深感教育的重要,他在一封致国内的信中说:“如果对后人子弟的行为,不予以格外重视,那么日本国家的保安是没有指望的。”“为了防范十年以后的弊病,只有兴办真正的学校。”他提醒同胞:“我国今日之文明不是真正的文明,我国今日的开化不是真正的开化。”但是,他指出:“日本人决非与今日欧美之人有异,唯在学与不学。”

    随着考察的深入,日本使节团认识到,欧美文明的中心是英国,标志在巴黎,从巴黎出发,越往东文明就越浅陋。日本只有打开国门,大量引进国外的产业、技术、知识与人才,才能不断缩小与欧美国家的差距。而其中最应该优先考虑的,则是政治改革和工业化。使节团还欣喜地发现:“大多数欧洲国家闪耀着文明之光,财富充裕,实力雄厚,贸易繁荣,技术优越,人们充分享受生活的乐趣和舒适。……见此情景,我们往往会以为他们一贯如此,但事情并非这样——我们此刻在欧洲所见的财富和繁荣,很大程度上始于1800年之后。不到四十年就创造了如此成就,阅读这段文字的每个人,都应该反省日本可以从中吸取哪些经验。”

    小栗忠顺与“螺丝钉”

    在1860年赴美的那个使节团中,还有一个人值得大书一笔,他就是小栗忠顺,当时在幕府的职务,是外国奉行(相当于外交部长)。

    到了美国,完成了外交使命,免不了要到处参观、考察。

    一天,他来到一家造船厂。

    触景生情,小栗忠顺精神一震,他对美方陪同的官员说:“我们正在购买各国先进的军舰,将来我们自己也要动手建造船厂。”

    没料,那位官员冷冷回了一句:“小栗阁下,贵国的海军建设是有问题的。”

    “什么问题?您请说。”

    “您想过没有,军舰是用来打仗的,一旦上了战场,难免不发生损坏,到时怎么办?”

    “怎么办?损坏了,就修呗。”

    “修,谈何容易。”那位官员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枚螺丝钉,伸到小栗忠顺的面前,“贵国现在连一颗螺丝钉都无法制造,纵然买了很多军舰,也不过是如同一次性商品,用过了就得重买,不但是巨大的浪费,对于本身的军事建设,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话,一下子把小栗忠顺震住了。他默默地望着美国官员手中的螺丝钉,想了又想,然后果断地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把它接了过来。

    小栗忠顺明白,比购买军舰更重要的,是学习人家的先进技术。

    归国后,小栗忠顺出任勘定奉行(相当于财政部长),在他的主导下,日本开始在横须贺兴建造船厂。

    但是好景不长,幕府在倒幕派和西洋各国的夹击下,亦已内交外困,风雨飘摇,有人提醒小栗忠顺:“德川政权看样子坚持不了几年啦,你这么卖力地建造船厂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他回答:“只要日本能够强大,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是后话,横须贺造船厂于1871年竣工,随即投入日本海军建设。三十多年后,日本海军舰队一举击败了强大的俄罗斯帝国舰队,当时的海军元帅东乡平八郎万分感慨地说:“这一切都是小栗忠顺的功劳。”

    小栗忠顺没有等到这一天,他早于1868年就去世。他是怎么死的?事情与一笔巨额藏金有关。据传,幕府大佬井伊直弼在政权颠覆前,将高达四百万两的黄金埋藏了起来,这藏金地点,只有他的心腹小栗忠顺知晓。明治政府建立不久,就把小栗忠顺抓起来,要他交代藏金地点。小栗忠顺回答从来没有听说。又问他作为管理财政的大臣,手头还留有多少幕府的资金,他也回答一分没有。新政府认为他态度顽固,下令斩首示众。

    新政府不死心,又下令抄家。他们想小栗忠顺当了多年高官,哪能没有私藏。谁知挖地三尺,一无所获。最终,他们翻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打开,里面包着层层丝绸,以为里面装着什么稀世珍宝,或是藏宝图,揭到最后一层,在场的人都大跌眼镜:仅仅是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

    不用说,这就是小栗忠顺当年从美国带回的那颗螺丝钉!

    2015年7月-8月

    养子的政治经济学

    写下这个题目,首先想到的是日本现任首相安倍晋三。安倍晋三是养子吗?非也。但是他的外祖父、“二战”甲级战犯、五十年代末出任日本首相的岸信介,原名佐藤信介,即另一位日本首相佐藤荣作的亲哥哥,读中学时,过继回生父的本家,改姓岸——过继就过继,怎么叫“过继回”呢?原来,岸信介的生父佐藤秀助,出身于岸家,本名岸秀助,后来当了佐藤家的上门女婿,易姓佐藤。父子俩你出岸家我回岸家,一“赘”还一“继”,正好走了一条相反的路。

    事情到此并没有完。岸信介的长子岸信和没有子嗣,他的妹妹,也就是安倍晋三的母亲,又把她的三男(安倍晋三的三弟)承祧回舅家,取名岸信夫(现任日本副外相);安倍晋三呢,别看他闹得欢,年届花甲犹膝下荒凉,无儿无女,近年仍由母亲做主,把长兄的孩子安倍宽人收为嗣子,以解后继无人之忧。

    养子现象,各国都有,不足为奇。日本因有其特别的市场,才格外引人注目。

    且说战国三雄之一丰臣秀吉。他出身农家,生父早逝,母亲改嫁,他随母亲到了继父家,继父不等于养父,所以他小时候没有做过养子。但是呢,一般人万万料想不到,秀吉在统一日本、兵权在握、势倾朝野之后,竟主动要求当别人的养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秀吉想开设幕府,按照朝廷规定,必须先获得征夷大将军的头衔,而要当上征夷大将军,又必须是天皇御赐的源氏,秀吉出身平民,怎么办?

    只有一条路,就是给源氏家族当儿子。

    秀吉选择了源氏宗主、前代将军足利义昭,请求作他的养子。

    谁知人家不甩。

    没奈何,只好死了当将军的心,策划改任关白。关白也有血统的限制,必须是天皇御赐的藤源氏。为此,秀吉请人疏通时任关白的藤源氏宗主近卫前久,这回如愿以偿,顺利当上近卫家的养子,更名“藤源秀吉”。

    你大概不知道,秀吉先前祈求的足利义昭,与他同龄,尔后疏通的近卫前久,也仅仅大他一岁。

    有权就是爹——不折不扣的政治交易。

    日本战国时代,豪门贵族间输出和接受养子,通常多出于政治的考虑。譬如战国三雄的另一主角织田信长,他的次男、三男、四男,俱过继给实力派的大名当养子。比如其四男,就是过继给前面提到的秀吉。

    1582年,信长不幸死于部将的叛变,秀吉乘机以“信长四男养父”的身份,起兵为故主暨亲家复仇,无论在名义上,还是在获取信长部属的支持上,都大大赚足了红利。

    又譬如战国三雄的另一主角德川家康,他那十一个儿子中,有多个给别人当了养子。如第二个男孩,小时候打发去丰臣家做人质,作了秀吉的养子,得名羽柴秀康。后秀吉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秀康又改当下总国结城大名结城晴朝的上门女婿,易名结城秀康。瞧,他一辈子都没能落上本家“德川”这个姓。

    日本实行长子继承制,那些无缘分得家产、注定扫地出门的非长子,也为养子习俗提供了充足的人才储备。

    日本民族的两大特质,危机意识与进取精神,在养子或婿养子(女婿+养子)身上体现得格外突出。他们中的一些杰出代表——以笔者熟悉的近代人士为例——有政治界的木户孝允、岩仓具视、桦山资纪、寺内正毅、滨口雄幸、吉田茂,思想界的吉田松阴,文学界的芥川龙之介,史学界的贝冢茂树,科技界的汤川秀树等等。

    书架恰好有一本《汤川秀树传》(日本首位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拿过来随便翻翻,这一翻,竟然翻出了一个养子世家。瞧,汤川秀树原名小川秀树,是汤川家的上门女婿;秀树的父亲,以及外祖父,也都是婿养子;不仅如此,秀树的岳父兼养父,本身就是倒插门;还有,前面提到的史学家贝冢茂树,原名小川茂树,是秀树的胞兄,也是因为当了贝冢家的养子,才随了人家的姓。

    日本的养子市场,也因为日本家族企业的特殊传承,而分外繁荣。

    众所周知,全世界的家族企业,都面临一道“富不过三代”的魔咒,如何破解,成了伤透脑筋的难题。

    唯有日本的家族企业不受其影响,五代,十代,乃至数十代长盛不衰,靠的就是长子继承加养子接班。

    长子继承的好处,在于确保接班人的绝对权威和财产的绝对完整,避免诸子析产的耗损和因争产带来的内斗。

    养子接班,则在长子不成器或血脉断竭的情况下,保证企业如常运转。

    松下幸之助的大名,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他首创“终身雇佣制”、“年功序列”,被誉为“经营之神”。松下幸之助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到底不是神仙——女儿也不赖,算得“半子”,他就在另一个“半子”上下功夫,从选材到招赘到改姓(男方肯定要跟女方姓)到培养到最后任命为掌门,完善把一个外姓人打造成本族后裔的全部工序。

    安田财阀的创始人安田善次郎,倒是有个儿子,但是这个儿子,呃,怎么说呢,有点中国俗语“扶不起的阿斗”的味儿,老当家的从家业出发,选贤任能,拍板让入舍的快婿顶门立户。

    丰田企业的创始人丰田佐吉,不仅有儿子,而且儿子还顶呱呱,是一等一的人才,完美无缺的接班人——不,肯定还有缺,比照当总裁的高标准。丰田佐吉深图远虑,最终,把总裁一职交给他更为看好的入赘女婿。

    有人统计,三井财阀从1900年到1945年,共涌现出二十九位高层领导,其中六人为养子,占总人数的21%。

    五分之一强啊!就是说,五位家族的高层,便有一人的遗传讯息属于转基因。

    中国人喜欢续家谱,强调的是血管里流着同一祖宗的血,“五百年前一家人”;即使收养子,多数是从直系亲属中考虑。日本人比起血缘、家谱,更重视的是家徽,诸如房屋、家具、和服、布帘、包袱皮、灯笼、商号,乃至墓碑,到处有它的印记。我打开一册《家徽里的日本史》,查出织田家的家徽是织田木瓜,丰臣家的家徽是太阁桐,你只能对着它的图案,遐想其列祖列宗的光荣与梦想,而不能获知明晰的血缘谱系。中国的家谱和日本的家徽,这是两种不同的文化,各有各的香火延续,各有各的政治经济学。

    2015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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