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曲笛响起,当我踏莲瓣而舞,我是佛,光芒照耀在尘嚣之上,点亮了你的哀伤。只是,落尘在离开茉莉村的时,把她的舞衣忘记了,所以她不再舞了。
落尘在四野的街头游荡,马车从她身边碌碌而过,那车辇白色的帐子里的妇人,微微探头,下车,拉了拉落尘的手,她的手冰凉,唇边有一丝血痕,她说我是中原舞者千越,我在找一个叫落尘的女子,你就是吧?
落尘微笑,跳舞的女子腰肢惰软,走路的步态妖娆多姿,与平常女子相异,纵然自己布裙束发,千越依旧于茫茫人海找到了她。
第二天,孟潞小筑里就响起了零落的踏歌声,落尘与千越,一个红唇烈焰,一个凄楚如魅。落尘的罗带是用金丝织就的,上面缀着的银铃总发出细碎的响声。千越是落尘的母亲同门师姐,母亲临死前,将落尘托付给了千越。落尘却总与千越姐妹相称。
千越与落尘跳舞,晚上就在小筑的台子中间跳舞给宾客看,那些男子有时就留在孟潞小筑,而落尘走进小筑后院,微微睡下。落尘不喜欢千越的那班男子,不喜欢千越晚上用茉莉香粉涂抹了千百遍后那素白的容颜以及第二天晚上那宿醉不醒的残妆,眼角的纹路深深可见。
千越不喜欢落尘见人,每到晚上就早早地遣她去睡。落尘总偷偷潜到千越房间的屋门后,有时能看到千越与男子交缠的身影,有时却是千越一个人抱着枕头流眼泪。那灯影中,那些男子总在和千越的耳边说着一个名字,那就是落尘。
千越总是细心地将银子用布包着放进了箱子,仿佛呵护着什么似的。落尘每天清晨,乘着千越未醒,就在妆台细细梳妆,描摹细细的远山黛和樱唇,她将自己束着的发辫盘成梅花形,手指触碰过自己光裸的颈项,峰峦起伏的身体,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美丽。她仿佛听到了那些男子在千越的床头呼唤她的名字“落尘、落尘。”她明白自己比千越多的不只是美丽,还有时间。
落尘在后院的樱花林里散步,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那人满身酒气,必定是从千越那里宿醉而归,落尘轻轻挣开他的手,附耳道:“今夜,我在樱花林等你。”那男子一愣,继而高兴道:“此话当真?”落尘笑,若不信就算了。
落尘何其聪慧,她知道自己深居小筑深院。不必直接得罪千越的道理,她知道自己何其美艳,当那些男子还在千越千方百计日渐苍老的容颜下迷失一时,自己就以一次简短的回眸,种下一生痴情的种子。
我是舞者落尘,天生就学会了让别人爱恋一生的法则。
千越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很美丽的,母亲谈到千越总是很柔情,她说,千越是师傅最喜欢的弟子,她不仅有舞者应该具备的美丽,还有一种刻骨的妩媚。这种妩媚是母亲和其他舞娘所不能拥有的。所以,师傅说,千越是他留不住的,或许她会成为颠倒众生的中原舞后,要么就什么也不是。
千越果然在十八岁那年,偷偷从那帮舞娘寄居的小房子里走了出去,有人说她是跟着那个每夜都来看她跳舞的中原贵族走的,有人说千越终于耐不住塞外的孤寒寂寞,到中原找她那妩媚迷离的旧梦,但是千越走了,并且不会再回来了。
千越的那段时光似乎是她深锁在柜子中的银钱,即使是和她住了五年,落尘还是没有从她口中了解这一段神秘的时光。但是秘密裹藏得太久,就会被人彻底遗忘,落尘已经不想再知道了,落尘想知道的是自己在后院的幽媾,有一天是不是会被千越知道。
与邱汉业的交往不过是那样的开始,落尘的卧房窄小,她只能局促地依偎在汉业的怀里,春宵不过是一时一刻的迷离往复,她不要让汉业喝酒,千越的伎俩不过是掩饰她的苍老,而落尘,还是处子的落尘,要让这个男子知道,何为舞者的妩媚。
半掩罗帐下,汉业扶着绵软的落尘,在灯晕下将她平日里紧紧裹住的春情看透,落尘将她用蔻丹涂得红红的脚趾交缠着拂过他健壮的身躯,这背叛千越的幽媾,落尘笑问汉业:“究竟爱的是千越还是自己?”汉业喘息地说:“当然是你。”他的手分开落尘的双腿,落尘应和着,身体因外力的进入而紧绷,落尘孱弱的呻吟起来。
汉业还是会经常到孟潞小筑来,只是匆匆,看千越弹琴的神色也变得心不在焉,但银钱却给得不少,千越每次总是温柔探问:“邱郎,怎么不喝一杯茶再走?”邱汉业总笑:“秋闱大考在即,小生抽空来看看姑娘,怕呆久了家里人问起,难以交代。”千越笑笑,“邱郎此时也该收收心,只望来日高中时不要忘了来这里坐坐便是。”汉业笑答:“自然难忘姑娘深情。”他将手中的珊瑚串珠挂到了千越头上,“与姑娘相识多年,并无一物相赠,此珊瑚串珠,是家父从南海得来,只望姑娘来年相见时不要忘了故人。”千越一时动容,自己阅人多已,邱汉业如此重情却不是她所料想的。
千越倚栏而望,见他出了园子,料想此人也许今生难见,便也有几分不舍与难过。
落尘此时半裸着身体在后院饮茶,近日身体懒散了许多,也不常与千越练舞,只说是身体微恙,千越也不追究。汉业一踏进门,见落尘头不梳,衣带不整,样子娇憨,一时春心大动,也不寒暄,就一头栽进帐子里,将落尘的亵衣扯去求欢。落尘推开他,“别胡闹,我告诉千越去。”汉业只管搂着她,“告诉千越也不妨事,只说是将你们两个都娶了去便罢了。”
落尘一听便恼了,“你若要姐姐,便是不要妹妹了。”落尘将汉业推出去,将门关上。门前一树紫荆花,在风中摇曳却不曾掉落下来。
千越还在前院与男子欢宴,落尘却懒怠于走动,汉业却再也不来。秋天的时候,千越看出了落尘在素帛下越来越臃肿的身形。
千越拉着落尘走在京城宽广的大道上,风霜将千越的沧桑一点一点揭露起来,来到汉业在京城寄居的房子前面,落尘觉得千越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汉业没有见她们,落尘知道的,就像他决绝地离开,他就能够站在那重重的院墙内冷冷地看着她和千越伫立的样子。
牡丹坊间,千越跳了她最后的一支舞,让那个叫尹吉的女子看呆了。汉业就死在这天夜里,为了学到这支舞,尹吉在他常喝的酒里下了药。
那一个寒夜,落尘生下的是一个死胎,没有爱情的种子最后还是未能开出花来。落尘已经不恨千越了,千越为了她变卖了所有家产,就连自己的绝学也传给了别人,可以说千越只是一个漂泊的年老色衰一无所有的女子了。
落尘在郊外看着千越,突然就笑了,其实我不爱汉业,我只是恨你把我关在后院,可是你却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失去了。
千越的答案很简短,却让落尘止不住地哭泣,我以为你可以在孟潞小筑里安稳过一辈子,不必再重蹈舞者的风尘,可是你却选择了那条和我一摸一样的路,可能这就是我的惩戒。你不是含烟的孩子,而是我的,我怕师傅怪罪就偷偷把你扔在了含烟的毡房前,含烟是我们之间最安静沉稳的一个,只可惜死得早。千越看着落尘,我为了他失去了我本该光明的未来,没有想到还会再牺牲你,你以后要好自为之。
千越死于那年的冬至,落尘草草地埋葬了她。
五年之后,孟潞小筑再次易主,那个深入简出的女主人,有人说那就是曾经的落尘,中原的第一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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