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老大-“三玩”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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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兰英被害一案曝光后,立即引起了高层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上级派出了联合工作组,对银都公安处进行了大规模排查,发现处长朱一之对这个案件负有重要责任。现在,上级部门已经对朱一之采取了强制措施。

    吴郑之做梦也没有想到朱一之等人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高兰英,一个鲜活的生命(不,应该是两条生命),就被几个兽性大发的家伙弄到股道上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给碾死了!这样的恶性案件竟发生在自己管辖的队伍中,这不仅是给银都局抹黑、给铁路抹黑,也是给整个公安战线抹黑啊!

    谁都知道朱一之是他吴郑之的人,朱一之是这两年当了公安处长才变坏的,还是以前都是伪装的?自己真的被他骗了几十年?

    吴郑之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现在工作组要约他谈话,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下午三点,吴郑之准时赶到了联合工作组住的小招待所,敲响了工作组组长高强的房门。两人客套了一番,高强顺手关上了房门,转过身坐在了吴郑之对面的沙发上,道:“我们这次来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协助专案组查证朱一之案的一些犯罪事实;二是对银都公安处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解剖。现在,这两件事都基本做完了,我们有三个没想到!第一个没想到的是朱一之竟如此胆大妄为,”说到这里,高强的声音一下提高了两度,变得有些义愤填膺,“朱一之到公安处的时间并不长,可是他到公安处后就为所欲为,搞一言堂。第一年,有原处长刘明礼顶着,他还不敢专断一切,可刘明礼一走,他就变本加厉,把公安处过去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制度都废止了。大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喜欢的人,他就提拔重用,不喜欢的人,统统靠边。下面的干警反映他只做三件事——玩钱、玩权、玩女人,有的干脆就叫他三玩处长。”

    “有根据吗?”吴郑之一听这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高强又继续说道:“朱一之搞钱是不择手段。银都公安处并不是个大处,也不是个满员处,可他却在处里干起了收钱卖官的勾当,还明码标价。提一个股级多少钱,提一个副科多少钱,从小所调到大所多少钱,从线所调到站所多少钱。有人反映,想通过朱一之提大所所长要交8万,提小所所长要交6万,提教导员要交5万,提处机关科室负责人、治安大队、乘警大队等重要岗位,也都是交6~8万不等。有人估计,仅此一项,他就可以收受贿赂上百万。”

    “怎么会这样啊?”吴郑之对这些情况竟全然不知,猛听高强一说,惊呆了。

    “事实确实就是这样。”高强一边说,一边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吴郑之,不紧不慢地介绍道:“第二个没想到的是,银都公安处竟有这么多人反对朱一之。这一次,我们的调查工作很顺利,工作组一到所队,举报人络绎不绝,受害人也个个出来作证,不然,我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克这个毒瘤。从这点可以看出,朱一之在公安处很不得人心!”

    说到这里,高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银都公安处广大干警与朱一之一伙作斗争。他违反规定,打着为干警出差解决订票难的问题,搞了一个售票点,却把这个售票点承包给了他的一个熟人。他要求干警们出差都要到他那个售票点去订票,可下面的职工出差就是不到他那个售票点去订票。他的办公室有一个女干事,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宁愿到沿线最边远的小站去上班,也坚决要离开他,离开处机关。他真的把人家发配到了一个边远小站,结果,这个女警察真走了,一个月都回不了一次家。”

    “混蛋!”吴郑之咆哮起来了。

    高强盯了吴郑之一眼,继续说道:“第三个没想到的是,银都公安处的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复杂,解决起来也并不难。银都公安处就在银都局机关的鼻子底下,可局里为什么没有发现呢?部局领导很重视这个问题,要我们举一反三,分析一下这种‘银都现象’。”

    吴郑之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从皮包里取出一份干部履历表,匆匆看了一眼,缓缓道:“朱一之进公安处是三年前的事。当时,处长到了退休年龄,我们想从局机关选拔一个人到公安处去,选来选去,几个人比较了一下,还是觉得朱一之强一些。他在机关工作时间不短了,在政法办也干了一段时间。当时我认为,他政治上是靠得住的,还比较爱学习,常委会讨论了一下,这个任命就形成了,有会议记录。”

    “讨论他的时候,有没有人发表不同意见?”高强掏出笔记本,一边记,一边问。吴郑之回忆道:“讨论的时候,没有人发表不同意见,大家举手,一致通过。不过,我也不用隐瞒,在我和陈六湖同志个别通气的时候,他还是先提出过不同意见的。”

    “陈局长当时怎么说?”高强问。

    吴郑之看了高强一眼,茫然道:“他说他不懂业务,不同意他去当处长。”

    高强问:“后来怎么又同意了呢?”

    “他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让公安处原党委书记刘明礼改任处长,我同意了,这样,朱一之就到了公安处任党委书记。”吴郑之回答道。

    “那后来朱一之又怎么改回来任处长了呢?”高强紧咬不放。

    “头一年,朱一之在党委书记的位置上干得还是不错的,后来,刘明礼退了,他就顶上去了。”吴郑之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可后来为什么又让他来了个党委书记和处长一肩挑呢?”高强又追问了一句。

    吴郑之一愣,反问道:“这个问题,高局长你应该清楚啊,这不是按照上级文件要求做的吗?”

    “上面的文件只是一般要求,下面要根据具体情况具体掌握嘛。像朱一之这样一个人,他一肩挑得动吗?”高强笑了一下,又回过头问道,“吴书记,我们在下面调查时听到一些反映,不知是真是假,想向您求证一下,如果错了,我就是姑妄言之,您就姑妄听之……”

    “你说吧,别客气。”吴郑之坦然道。

    “下面一些同志说,朱一之之所以敢这样胡作非为,主要是因为他有您为他撑腰。他们说,朱一之是您吴书记的人,陈局长都奈何不了他。有您撑腰,他还敢跟陈局长对着干。吴书记,是这样吗?朱一之跟您的关系真的超过了一般上下级之间的同志关系吗?”高强一边说,一边细细地观察吴郑之的反应。

    “其实,这个问题不复杂,你去求证一下陈局长,这个问题就清楚了。不错,朱一之是给我当过秘书,我以前也自认为对他比较了解,也几次力荐他担任过一些职务。但我从来没有当他是我的人,党的纪律不容许,我也从来不这样做。朱一之犯了错误,我从来没有放过他,实际上,他是被我批评最多最厉害的一个。”吴郑之道。

    “哦,是这样……”高强瞄了吴郑之一眼,转过身坐到了吴郑之对面。

    “高局长,”吴郑之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开始汇报起来,“朱一之的事情出现以后,我们多次开了常委会进行了反思。现在,我利用这个机会,把我们的一点感受跟你先做一个汇报,你看,合不合适呢?”

    “吴书记就是吴书记,老领导就是老领导,水平就是比我们高,说话就跟我们不一样,我讲话直来直去,您就艺术多了。吴书记,我今天可是向您汇报啊,哪能要您向我汇报呢?您是直接给部领导汇报的呀!”高强赶紧推辞道。

    “高局长是代表部领导来的,理当由我们汇报啊。”吴郑之道。

    “吴书记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先听听,回去代您向部局领导汇报。”高强一边说,一边摊开手上的笔记本,准备做记录。

    吴郑之站起身,亲自给高强的茶杯里续了一点水,又坐回到沙发上,打开自己的记事本,看了一眼,又把本子合上,不紧不慢地讲了起来:“朱一之的问题一发生,在联合工作组下来之前,局党委就先后两次召开常委扩大会、一次党政联席会议、两次领导班子碰头会和两次常委碰头会,局党委和组织部、宣传部,党委办、政法办也多次查找了发生这一事件的原因,总结了教训,党委系统各部、委、办都有记录,有原始文件。常委会认为,朱一之的问题之所以出现在我们银都,我们这里之所以出现了部领导所说的‘银都现象’,主要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我们犯了以下四条主要错误……”

    “哪四条啊?”高强打断吴郑之的话,问道。

    吴郑之扬起左手,弯下大拇指,道:“第一条,官僚主义。过去,我们对群众意见重视不够,选拔任用干部时,我们虽然也走了群众推荐这个程序,但是面太窄,参加评议推荐的人太少,没有真正发挥广大干部职工的监督作用。在常委会上,讨论干部问题时也多是我和陈局长发言,大家很少发言。过去的惯例是,干部问题我们两人先定了,再在常委会上过,常委会上大家也就基本不再说了。现在看来,这种选人的方式不对,有严重的缺陷。常委会大家不发言,就我们两人选,很容易出问题,一是面太窄,二是容易搞平衡,你一个,我一个,少提一个就觉得吃了亏,有一些人不合格也这样被‘平衡’上来了,这是很严重的教训。今后,我们选拔干部一定要走群众路线,再也不能搞主要领导一锤定音的模式了。”

    高强对此早已木然,可表面上还是装着一副很受启发的样子,一边往本子上记,一边道:“是这样,是这样,吴书记的认识很深刻。”

    吴郑之再扬起左手,把大拇指和食指一起弯下,继续道:“第二条是主观主义。……第三条是犯了形式主义的错误。……第四条,那就是管理松懈、监督不力的问题了……”

    高强一面听,一面记,这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话。高强不由得苦笑起来,这个吴大书记,可真算得上是一个政工战线上的老滑头了。四条原因,官僚主义、主观主义、形式主义还有管理不严的问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啊,可就是没有一条是触及自身的,是有实质意义的。朱一之案的实质是什么?就是权钱交易。他卖官,是为了钱;他买官,需要钱。他向别人卖官,他又向谁买官?

    下面这么多人反映,朱一之是你吴郑之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你把他强行塞进公安处的。朱一之进公安处,既没有征求公安部门的意见,也没进行组织考察,他不花大价钱,能进公安处?他不孝敬你、不炸晕你,他能坐上这处长的“宝座”?他坐不上处长的“宝座”,这粒“老鼠屎”还能搅坏了“一锅粥”?人们都说,朱一之搜刮来的钱财都孝敬了你,你就真没有收他一点好处?你吴郑之真是一个大清官吗?你和陈六湖就那么干净吗?你们选拔干部都是出于“公心”吗?你一个,我一个,少提一个就觉得吃亏,这是为了把银都局搞上去吗?鬼才相信这些话!你与朱一之交往这么多年,朱一之跟随你从站段到机关,从宣传部到党办,又从党办到政法办,你们俩之间的经济往来就这么干净?

    想到这里,高强终于忍不住,突兀地问了一句:“吴书记,您和朱一之之间,确实不存在工作关系以外的其他关系吗?”

    吴郑之愣了一下,看了高强一眼,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也就认真起来了,道:“高局长,你是代表上级组织来的,你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我能理解,我也如实回答。请你相信,我对组织、对党绝对是忠诚的。”

    吴郑之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一步,高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确实是奉命行事,领导的领导这样交代,他必须要这样做,干脆也就把话挑明了:“是这样,我们在调查中听到下面一些同志反映,说朱一之不顾一切卖官、搞钱是因为他也需要钱,他这个公安处长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您可能还不知道,蜀官非为了甩掉高兰英,请朱一之帮忙,一次就给了他40万元。就是这40万,让朱一之授意那个治安大队聘用的治安员王保兴把高兰英摧残致死。他们整死一个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啊!吴书记!”

    “这个混蛋,他真有命案?高兰英的死是他授意的?”吴郑之一愣,惊出了一身冷汗。“是不是他直接授意的,现在还很难说,还需要进一步查实。”高强瞄了吴郑之一眼,冷言道,“不过,现在已经查明,高兰英不是自杀。王保兴把她骗到了银都站调车线调车机外的人行过道旁,趁其不备,在一列货运列车高速通过时,把她推向了轨道,高兰英当场就被压成了两截,身首异处。事后,朱一之带人到了现场,十分草率地把这起恶性杀人案件定性为一起普通的路外伤亡事故,只让人对尸体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就拉到火葬场马上火化了……”高强哽咽了,不想继续往下说了。

    “这个王八蛋!”吴郑之一拳砸在了茶几上,长叹一声,颓然地坐到了沙发上,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硕大的泪珠从眼角里滚落出来,半晌没有再说一句话。

    高强抬起头,两眼直视着吴郑之,继续道:“朱一之不顾一切地搞钱、贪钱,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是真没有钱花吗?他家庭的负担真的很重吗?开始,我们也不理解,后来经过调查,工作组才发现,他要钱是为了再买官,他还想再上一个台阶,上‘副局’。有人说,他的公安处长也是花大价钱买的。”

    吴郑之听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高强又继续道:“有人这样说,我们知道,这句话的矛头是指向您的,我想,您大概也已经猜到了。”

    “高局长,不用猜,我明白了。”吴郑之十分平静地听完高强的解释,把自己的笔记本打开,又在上面匆匆记下了点什么,这才回过头面向高强,道,“感谢你,高局长,感谢你这样信任我。你刚才的话很直率,在这里,我也向你、通过你向部局领导表一个态。”

    说到这里,吴郑之故意停了一下,望着高强,两眼放光,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用党性和人格下保证,我没有收受朱一之一丝一毫的礼品、礼金,不仅没有收受朱一之的任何礼品、礼金,也没有收受银都局任何一个干部送给我的礼品、礼金。朱一之是我推荐选拔的,但我从来就没有把他看成是我的什么人,我在银都局没有任何卖官收钱的不法行为,我愿接受上级组织的任何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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