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族Ⅱ-复制地狱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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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钝突然有了被包世根戏耍的感觉,他站起身来,要回去找包世根问个究竟。

    筷子反应奇快,一把拉住权钝说:“你这是要干啥子?”

    “找包世根,给老子耍这些!”权钝佯装怒了。其实他是想立马脱身。

    筷子却将权钝拽住,说:“你不要纳焖冲动要得不?其实,包世根那点儿心思我也早就猜到了。只是我现在还不确定是哪一伙人和包世根勾结上了。”

    “所以?”筷子说的话令权钝越发感到这里面的猫腻大起来了,说,“你原来早就清楚?还……”

    筷子说:“都是吃白米干饭的,哪个又比哪个傻喃?包世根跟我们玩这招,他还嫩点儿。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有些事情,比的就是智商,看谁的演技高超。”

    筷子此言一出,权钝立马就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另眼相看了。

    “你们不会都还在打蔡家大院子那座古坟的主意吧?”权钝惊讶地说。

    筷子略显几分神秘地说道:“你以为呢?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何况,我们惦记上的不光是蔡家大院子的一座古坟,而是七座!七座!”

    筷子特别强调了“七座”这两个字眼,并且用右手食指比了个七的手势。

    权钝越发惊讶起来,说道:“七座?这大半夜的,能不能不要整这么玄的?”

    “不信?”

    “老子信了你的话就是弱智了。”

    “你实在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黑暗中,筷子看权钝的眼神变得有点儿神秘兮兮了,又说:“我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跟我打着哑谜装着糊涂?”

    权钝有些不耐烦起来,便说:“我跟你装啥子的糊涂?是你说些云遮雾罩的话,老子越听越不明白了。”

    筷子想了一下,说道:“既然今天把话都说到这儿了,那我就再给你撂点儿底儿吧,当初‘亮火虫’华哥就一心想把你拉进来挖你干爹守的那座古坟的。但华哥是个讲究人,碍于你爸的面子,一直就没有动这个念头。况且,你混得也是风风光光、有头有脸的,又是吃墨水饭的,也不一定能把你拉进来。倒是这回,包世根把你拉进来了。起先我还真的以为你跟包世根是一伙儿的,对你还存着防备,没想到你是被这杂种蒙进来的。呵呵……俗话说,说破的鬼不害人,所以我索性就把本来不想跟你说的话直接挑明了。”

    听了筷子的话,权钝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还真是居心叵测、暗流涌动啊!

    “这里面的水有那么深吗?”权钝仍旧不大相信筷子的话。

    筷子却说:“信不信由你。本来今天这些话都不该跟你说的。也不知道今天撞啥子邪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平常我的嘴皮子不是这么松的。”筷子有些自责地抽了自己一个小嘴巴。

    听了筷子这话,权钝还真的不敢掉以轻心了,于是说:“对了,你刚才提到了‘亮火虫’华哥,他不是在班房里了吗?听说判了三年的。还有他的那个亲弟弟,不是说因为盗墓撞了煞,后来疯了吗?”

    “切!啥子三年?判的一年半,就在我们这儿的看守所里服刑。看守所里有他的拜把兄弟是管事的,给他派的也是好差事,我们进去看他就像进茶馆一样,想见就见了。过几天华哥就出来了。”筷子有些得意地说道。

    “那他的那个亲弟弟还疯哇?”权钝略带几分好奇地追问道。

    “你问他那弟弟啊?早不知道疯到哪儿去了。唉!说起华哥,还真是有点儿不值,被人摆了一道不说,还把自己的亲弟弟给搭进去了。你说,华哥对蔡家大院子的七座古坟能死心哇?”

    “你们真的是在蔡家大院子出的事情?”

    筷子点了点头,有些黯然神伤起来,说道:“所以华哥才不死心得嘛!”

    “这么说你今晚不是帮包世根做事,而是帮华哥探路来了?”

    筷子说:“你以为呢?就包世根那人品,我会给他卖命吗?他杂种也是吃电线都嫌短的人,以为哪个都可以被他玩得滴溜乱转。他太把自己的智商当回事儿了。到时候,还不定谁倒霉呢!”

    “既然咱都把话挑明了,我看今晚上我们就到这儿嘛。各回各家,谁也不要把今晚这事说出去,老子丢不下这脸面。该死的包世根,明天老子再找他说事。”权钝故意装出骂骂咧咧的样子站起身要走。

    他是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筷子却一把拽住权钝,说:“你性子不要那么急好不好?你要是真的去找包世根把我们今天说的话挑明了,这事就黄了。”

    权钝不耐烦地说:“你们的事黄不黄关我球事!不要以为我会和你们一起干这种事。”

    筷子说:“我晓得你是个讲究人。可是你不想发财也不要害得兄弟也不能发财啊!黑道白道都要讲个公道得嘛?”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不应该去找包世根讨说法?”

    “兄弟就这点儿要求,其他的,你要回去我不拦你。”

    见筷子说话挺真诚的,权钝便说:“行,这件事老子就算忍了。就当啥子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说着迈腿就走。

    权钝巴不得此时脚上长了风火轮,嗖地就溜出这块不祥之地。

    他是真的嗅到了空气中飘浮着一股不祥的气息。蔡驼子扛在肩膀上的那把铡刀让他心里凉飕飕的,还有他背上突然间蹿出来的那只猴儿,简直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站住!”这时,权钝的背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权钝停住脚,回过头,却见一个人影从蒿草丛里站了起来。

    权钝和筷子说话的时候,一直忽略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这人一直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他们的旁边,像一条冷冰冰的毒蛇。

    他——就是豹子。豹子的突然发声让权钝很意外,筷子也愣了一下,看着他。

    权钝意识到今晚遇上大麻烦了,想轻易脱身已不大可能,于是故作镇定地朝豹子冷笑道:“咋个?兄弟要和我一块儿走?”

    豹子不紧不慢地走向权钝,权钝暗自做好了给这家伙来个冷不丁的背摔的准备。豹子走近权钝,手一把拍在权钝的肩膀上,权钝的一只手立马就扣在豹子的手背上。

    权钝的手扣上豹子手背的那一瞬间,豹子的手掌本能地在权钝的肩膀上一沉。只这一刹那的接触,权钝便试探出豹子真正的手上功夫。

    势大力沉!

    稍纵即逝间,权钝放弃了下一步的动作。因为和豹子对抗,他无疑是以卵击石!豹子很明确地感觉到权钝将刚刚汇聚到肩膀上的力量松懈了下来,于是也将按住权钝肩头的手掌松懈了下来,把脸转向筷子说道:“你才将的话真的说得有点儿多了!”

    豹子说话语调不高,语速甚至有点儿慢吞吞的,但却透露出与他的年龄极其不符的老练。今天晚上真正的麻烦应该就是豹子了,于是权钝说:“鱼死同串,那今天晚上我就奉陪到底了!”

    “好,你是个耿直人!俗话说同路不蚀伴儿,你觉得呢?”

    这家伙始终把说话的语气放得极缓,故意卖弄着咄咄逼人的底气。权钝反问道:“你觉得呢?”

    “那你就不要再说‘走’字儿,把今晚的事情做了再说。”豹子仍旧慢吞吞地说,但却充满了强制的意味。

    用这种语气跟权钝说话,纯粹是对权钝的性格的挑战。权钝冷笑道:“不要说限制我自由的话,假如我不留下来跟你们做这件事呢?”

    豹子看着权钝。权钝和豹子面对面,距离很近,而且他们的身高也几乎是持平的,所以他俩的目光就在同一水平线上对视着。尽管夜色里的暗光把周围的世界遮掩得黑漆漆一片,但是,权钝和豹子相互间还是能够看出各自脸上的表情。

    豹子这家伙脸上浮现出虚虚实实的一丝微笑,这种微笑在权钝看来却显得有些狰狞。

    “兄弟,何必呢?既然都伙在一起做这个事情了,图的就是一个顺当。我也不想节外生枝。这样不好,真的。”豹子这家伙继续朝权钝施加压力,权钝的情绪真的开始反弹了。

    权钝按捺住性子,冷冷地瞟了一眼豹子,轻蔑地冷笑道:“要挟我?你还嫩点儿。”说着权钝抬腿又要走。

    他还真不屑于和这帮人同流合污。瘾君子,盗墓贼……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站住!”身后又传出豹子冷飕飕的声音,同时,一件硬邦邦的小物件儿抵在了权钝的后脑勺上。

    是枪!权钝从来没有过被人用火药枪抵在脑门上的经历。但是他知道,除了有命案在身的皇犯,用这种伎俩发出威胁的人,一般都是用于壮胆,虚张声势的,所以这招还真的威胁不了权钝。倒是那两个刚才还如同惊弓之鸟的瘾君子,这时却站起身,一左一右地靠在了权钝的两侧。

    两个瘾君子居然和豹子一伙的!权钝被挟持了!

    权钝的处境有点儿进退两难、骑虎难下了。这时筷子走到权钝的旁边当起了和事佬,朝他说道:“老大,识时务者为俊杰。再说,都是在做见不得天的事情,你这阵子一个人撂下我们走了,过后的事情还真不好说。这点儿讲究你应该比我们清楚的。”

    权钝朝筷子破口骂道:“我讲究什么!老子啥时候堕落到跟你们这些下三滥同流合污的地步了?”为了挽回点儿仅有的面子,权钝只有借坡下驴地朝盗墓派的筷子发飙了。

    筷子是个八面玲珑的家伙,他恰到好处地给了权钝一个台阶下:“老大,我现在都称呼你老大了。我晓得你原先是个讲究人,在我们镇上有头有脸的,可是……呵呵……”筷子留下后面的话不说了,不过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而用枪抵住权钝后脑勺的豹子又将枪口朝权钝使了使劲儿。

    权钝是真的愤怒了,但是却不敢朝豹子发作。

    还是筷子机灵,他趁机上去拉开豹子握枪的手,说道:“兄弟,哥,都是一路人,为点儿小分歧动刀动枪的,不好。和气生财是不是?”

    豹子终于把枪撤了下来。

    权钝本来是想朝豹子扑上去的,可是筷子却先开口了,说:“要不我们都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权钝意识到今晚要想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于是抢先说话:“今天晚上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们玩。但是,挖别人祖坟的缺德事老子坚决不干!”

    筷子却用讥讽的口吻说道:“啧啧,还是老大你的觉悟高!真高!不过,哥,我跟你说句老实话吧。我们也不是生下来就是挖别人祖坟的土夫子。人都得有口饭吃,对不对?而且还得有口体面的饭吃,对不对?我现在不是给你洗脑,你说说,那些打着考古的幌子,在清光白日下名正言顺地挖人祖坟、刨人古墓的人又算是什么玩意儿?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件宝贝从他们手里挖出来,私底下贩卖给了文物贩子?你知不知道每年又有多少件宝贝被他们隐瞒不报,放在家里自己把玩?和这些人比起来,我们算什么?他们吃着国家的俸禄,却干着明火执仗的勾当,我们与其登堂入室地去抢他们手里的宝贝,还不如和他们抢挖地下的宝贝!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权钝对筷子的洗脑嗤之以鼻,冷哼一声说:“你不要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你就是嘴里说出花来,老子也不跟你们干这种损阴德的事情。要干这事老子老早就干了,还轮不到你们现在来赶鸭子上架!”

    筷子说:“行,你不想发财,也没人强求你发财。不过今晚上,你最好还是配合我们把包世根吩咐的事情做了,然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

    其实权钝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被包世根带进了一场不折不扣的阴谋里,要想全身而退,除非这场阴谋能够顺利实施且不出意外。从刚才豹子把枪口顶在他后脑勺上的举动中,权钝就已经很清醒地意识到,这家伙是一个做刀上舔血买卖的狠角色。

    要不是盗墓派的筷子借权钝一个台阶下,兴许权钝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化解刚才的危机呢。

    于是权钝坐下来,说:“说吧,今晚上我们咋个弄?我听你们的安排。”

    这时,筷子望着豹子。

    豹子阴沉沉地说:“包世根没有跟你们做具体的安排?”

    筷子说:“没有,就是说让我们在暗处装神弄鬼地吓唬吓唬蔡驼子,看能不能把这个老东西吓得自动搬家。”

    豹子不再说话,上了路基。两个瘾君子紧跟了过去。权钝和筷子在黑暗中互相望了一眼,也上了路基。

    现在,手里有枪的豹子成了他们五个人中的头儿,权钝和盗墓派的筷子以及那两个瘾君子都成了随从。而权钝只能把筷子当作跟自己是一伙的人。

    豹子领头顺着路基朝着蔡家大院子走去。

    事实上,在漆黑一片的夜里,蔡家大院子的整个儿轮廓是被层层黑暗掩盖着的,权钝对蔡家大院子的具体情况根本不熟悉,只能知道个大概的方位。

    权钝和筷子故意与前面的三个人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筷子这时附在权钝的耳朵边小声说:“蔡家大院子里的情形我比你熟悉一点儿,你一会儿只管跟着我,千万别落单了。说不定今晚上会碰上啥子不干净的东西。”

    听了筷子的话,权钝心里又有些疑神疑鬼的了,也小声说道:“你该不是说大院子里闹鬼吧?”

    筷子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这老院子里是有别门的,要不然那天晚上华哥的弟弟也不会被吓疯。”

    听了筷子的话,权钝觉得四周仿佛有了微妙的变化,周围的空气也变得阴森森、凉飕飕的了。

    蔡家大院子里的原住户是一个以蔡氏家族为谱系的客家家族。老院子里的人说的都是客家话。

    说起客家人,福建的永定土楼是最能体现客家人的居住特色的。权钝曾经去土楼看过,一座土楼就是一座防御体系。这种圆形碉堡一样的独特建筑,墙厚一到二米,第一、二层不开窗,仅有的一道坚固大门一关,土楼便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每一座土楼,又如同一个“大家族,小社会”。土楼内,居住在同一屋顶下的几十户几百人,同祖同宗同血缘同家族,过着共门户、共厅堂、共楼梯、共庭院、共水井的和睦生活。这种聚族同楼而居的生活模式,典型地反映了客家人的传统家族伦理和家族的亲和力。

    蔡家大院子里的原住户也是客家人,老院子虽然没有永定土楼的那种外在格局,但是老院子的设计理念几乎是和客家土楼如出一辙的。

    进入老院子的唯一通道是一条两米来宽的巷子,纵深四五十米。进入巷子,便有一个很大的院坝,然后才是朝着四面辐射的小巷子。

    一个院子,就是一个对外封闭的世界。

    权钝对包家院子比较熟悉,而包家院子的格局跟蔡家大院子的格局基本上是一样的。只不过蔡家大院子的格局比包家院子的格局要大得多,也要复杂得多。打个不大恰当的比方,如果蔡家大院子是一个大家闺秀,那么包家院子就是一个做陪衬的丫鬟。

    进入蔡家大院子的那条巷子口由一道三米来高的双扇大门把持着,大门沉重且厚实,门背后放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顶门杠。大门的两旁有威武的石鼓、石狮子和拴马桩。

    一行人走近蔡家大院子的时候,让人感到鬼气森森的是在大门的门槛下,居然插着三根燃着的香。

    权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摇了下脑袋,眨了下眼睛,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权钝朝筷子说道:“不对,怎么跟我原来看见的不一样了?”

    盗墓派的筷子说:“这是近几天才恢复的,都是那蔡驼子弄的。”

    权钝感觉门槛下的香点得有点儿诡异和蹊跷,说:“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大对劲儿?”

    筷子不明白权钝说的不对劲儿指的是什么,便卖弄地说:“石狮子和拴马桩是蔡驼子在院子外边的那口堰塘里挖出来的,花了不少的钱请的人。两扇门板一直被垫在他的那间破屋子里当床睡,也被他弄出来装大门上了。”

    听了筷子的话,权钝感觉今天晚上还真是不能贸然进入蔡家大院子了,他甚至疑心阴森森的大门内就是蔡驼子为他们布置的陷阱……

    就在权钝胡思乱想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身后有异样的动静,回过头,却见刚才的那四条土狗正在不远处,在黑暗中用闪闪烁烁的眼睛观望着他们。

    权钝的头皮瞬间麻了一下,他感觉这四条土狗已经把他们的后路给断了!

    更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刚才这四条土狗还朝着他们歇斯底里地吠叫,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安静?可从那四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束束冷光的眼睛里,可以很明确地感觉到它们对闯入的这伙人深怀着敌意。

    打头的豹子站在紧闭的大门前审视了片刻,便朝着大门走去,两个瘾君子似乎有点儿迟疑,豹子回头看了他俩一眼,俩瘾君子就规规矩矩地跟了上去。

    豹子似乎把权钝和筷子归结为另一伙的了。

    权钝和筷子继续与豹子他们三个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从权钝的内心来讲,他现在比较信赖筷子,因为筷子毕竟不是一两次地伙同盗墓团伙到蔡家大院子里踩点儿作案了。只是一直没有得手罢了。

    在盗墓风盛行的这几年,蔡家大院子早就被好几拨盗墓团伙惦记上了,就是本乡本土的盗墓团伙也有三四波一直在打着蔡家大院子里古坟的主意。筷子就是其中之一。

    权钝以为双扇大门的背后应该有一根粗实的顶门杠把大门顶得死死的。然而,豹子却很轻易地推开了厚重的双扇门。

    从双扇门的转轴处传出一阵绵长昏沉的嘎吱声。这声音在漆黑寂静的夜晚突然地响起,显得极其诡异……

    权钝从来没有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儿,何况还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心当时就猛地颤抖了一下。

    豹子和筷子显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他们并没有显露出任何诧异的样子。倒是两个瘾君子,跟权钝是一样的心理,甚至有了想退缩的打算。

    而此时,落在后面的权钝和筷子已经走上来,两个瘾君子被夹在了这伙人中间,心里稍微感到了一丝踏实,才继续跟着豹子走进了双扇大门。

    等一行人的脚刚一踏入双扇大门,越加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巷子里插着两排点着的香头。燃着的香头就像是特意给权钝他们这伙人引路似的,鬼火一般地朝着老院子的腹地延伸进去。

    香头上猩红的豆点光亮在空寂的巷子里显得非常突兀。权钝突然就想起了地狱里奈何桥的两边开满往生花的诡异情景。

    难道蔡驼子真的在复制地狱里的情景?

    筷子这时站住了,喃喃地说道:“这蔡驼子究竟在搞啥子鬼名堂?咋还点上香了?莫不是把这道大门当成鬼门关了?这条巷子就是通往奈何桥的黄泉路?”

    筷子居然也懂这个。

    权钝原本是不信鬼神这档子事的,可是面对这么漆黑冷清的巷子,筷子又突然提起黄泉路鬼门关啥的,他还真的有点儿怕了。

    周围的空气越发的冷飕飕、凉冰冰的了。

    权钝朝筷子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提这些东西?会产生心理暗示和幻觉的!”

    豹子又开口说话了:“这老东西倒先装神弄鬼起来了。今天晚上还说不准谁把谁给吓倒呢!”

    而权钝是真的害怕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踏入了蔡驼子为他们这伙不速之客精心设计的陷阱。

    权钝越来越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走在了陷阱的边缘。只要他们进入到插着香头的巷子,就绝对掉进蔡驼子为他们设置好的陷阱了。

    权钝又朝筷子说道:“要不我们还是撤吧!我感觉蔡驼子就像是知道我们今天晚上要来似的,别着了这老东西的道道儿了。”

    筷子没有说话,豹子却抢先说话了:“到了这份儿上了,哪个打退堂鼓我就对哪个不客气。”

    豹子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大,没有丝毫遮遮掩掩的意思,似乎故意要让躲在暗处的蔡驼子听见似的。

    权钝越来越弄不明白豹子这家伙在他们这伙人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觉得自己似乎蹚进了很深的浑水里。

    “我们不该空着手来的,至少该带一件家伙。”权钝又说。

    筷子却笑道:“你不要紧张兮兮的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还带啥子家伙?包世根又不是喊我们来把蔡驼子毛了(杀了),只是来装神弄鬼吓唬吓唬他。”

    筷子这阵子说话的声音也大起来,没有丝毫的掩饰,兴许是故意在给自己壮胆,也兴许是故意要让蔡驼子听见。

    而现在权钝犹豫的是究竟跟不跟这这几个人顺着巷子进入到蔡家大院子里去。他越来越感到巷子里插着的这两排燃着的香头有几分蹊跷,也暗透着几分诡异。

    就在这迟疑的工夫,领头的豹子已经朝巷子里走去了。

    两个瘾君子看了权钝和筷子一眼,犹豫且猥琐,但还是跟了上去。

    对于现在的权钝来讲。他似乎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因为退路已经被那几条土狗截断了。此时,它们已经站在了双扇大门的门槛外边,很安静、很冷静地看着权钝他们。

    若不是那几条土狗已经逼迫到了大门外,兴许权钝会主动申请把守大门。但现在看来,他唯一的选择也只能是乖乖地跟着这伙人进入到蔡家大院子里去。

    蔡家大院子里的原住户都已经搬迁了,整个儿老院子显得空空荡荡的。小区安置房正在修建,这些原住户们早拿着每个月政府补偿的几百块钱的安置费,到镇上租房子住去了。整个儿蔡家大院子人去楼空,连供电也断了。没有灯火,没有人声,只有黑暗和令人不大适应的寂静。

    权钝跟着这伙人朝着巷子刚走出几步,猛地听见身后的双扇大门发出一阵“嘎吱吱”的缓慢声响。

    权钝的心里一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刚才大门背后藏有人!

    念头在脑子里闪现而过的同时,他本能地回过头,朝大门的方向看去,大门却突然间轰的一声关闭了。

    权钝的心在胸腔里狂跳了一下,厉声喝问道:“谁?”

    关闭的大门那边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难道是风把大门吹得关上的?可是巷子里根本就没有一丝风的痕迹啊!

    权钝的喝问声把这伙人给惊了,所有人几乎同时回过身,死盯着双扇大门的方向。

    就连筷子和豹子也不淡定了。

    “大门那边有人。”筷子也失声喊道。

    当筷子和权钝的想法达到高度一致的时候,权钝的头皮一下子就炸了。

    是谁一直躲在大门的背后恭候着他们呢?蔡驼子?他要瓮中捉鳖?

    由于这乡间的夜黑得太深沉,权钝等五个人此时就如同睁眼瞎,根本看不清大门口的任何情况,但凭第六感却可以隐约感觉到,大门口至少有一双阴毒的眼睛在冷冷地窥视着他们。

    如果蔡驼子为他们设置了陷阱,那么这个陷阱就是整个儿蔡家大院子。

    “谁在那儿装神弄鬼?给老子出来?”权钝壮着胆子又朝大门口喝道。

    大门口没有任何动静,也许蔡驼子就站在黑暗中,正不动声色地冷眼盯着他们。

    一想到这个老家伙肩膀上扛着的那把锋利的铡刀以及驼背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那只猴子,权钝的头皮就像触了电似的发木、发麻。

    而这时,大门外却传来一阵咔咔的怪异声响,是锋利的爪子刨着双扇门板发出的咔咔声。这声音从厚重的门板上传递过来,显得硬邦邦、阴森森的,揪扯得人的每一根神经不自禁地打战。

    一开始权钝以为是那几条土狗想要进来,用爪子刨着门板发出的声音。可是凭经验判断,这又不像是土狗的爪子刨出的声响。因为从木板门上传递来的这种声响,明显地透着一种锋利坚硬。

    难道不是那几条土狗在刨门板?

    这时筷子声音发颤地说:“就是这种声音!就是这种爪子!怎么今天晚上它们又出来了?”

    筷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紧张的情绪,权钝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晃荡了一下。

    筷子又接着说:“刚才站在大门外的不是土狗,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土狼!”

    筷子补充的这句话把权钝和另外三个人都惊着了。

    权钝朝筷子呵斥道:“半夜三更的你别妖言惑众了,我们这儿平原大坝的,什么时候有过土狼了?”

    筷子说:“就是那种东西,真的是那种东西,我们撞见过一回的,差点儿把命丢了。刚才我就闻见空气里有一股泥腥味儿,但不咋确定,所以不敢说。”

    听了筷子的话,权钝下意识地朝着黑乎乎的空气里使劲儿嗅了嗅,果然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泥腥味儿!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土狗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像是被极其凶残可怕的野兽袭击了似的,黑暗中紧闭的双扇大门也被什么东西撞得一阵剧烈地晃动。

    大门外发生了一场可怕的血腥杀戮……

    权钝仿佛闻到了门外弥漫进来的血腥味儿,心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刚才将双扇大门悠然关闭的人,究竟是为了保护他们还是要把他们瓮中捉鳖?

    权钝开始生出一种令自己脊背发凉的疑问。这样的变数让他始料不及,他有种猝不及防的慌张。

    此时,五个人愣在黑乎乎的巷子里,就像是被谁施了定身法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突如其来的恐惧面前,每个人都好像失去了正常的活动和反应能力。

    双扇大门惊悚地晃动了一阵子,又归于平静。突然,从双扇大门外传来一阵土狗发出的痛苦呻吟。呻吟声很低,时有时无。可在这低低的呻吟声里还混杂着另一种极其可怕的声音,那就是锋利的牙齿在咀嚼骨头的声音——那是硬生生把骨头咬碎的声音!

    权钝的脊背一阵阵发麻。

    那一刻,权钝他们甚至忽略了隐藏在双扇大门后的那个人,或者是两个人……

    现在,五个人都清楚各自的处境,尽管有漆黑的夜晚作为掩护,但他们却已经完全暴露在了对方的眼皮底下。也许,他们现在僵滞地站在巷子里,个个呆若木鸡的模样,早就被躲在暗处的那个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在对方的眼里成了毫无遮挡的透明人。

    豹子这时率先朝着双扇大门说话了:“是不是蔡驼子?是就应一声。明人不做暗事,有本事就走到明处来,别整这些装神弄鬼的事情来吓唬人!”

    可是双扇大门那边仍旧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和动静,那人和黑暗融为了一体,他很沉得住气!

    而大门外锋利的牙齿咀嚼骨头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很显然,豹子对着双扇大门厉声喝问时,惊动了正在咀嚼骨头的家伙。这些残忍的家伙显出一种出人意料的拘谨。

    紧接着,双扇大门又被锋利的爪子刨出“咔咔”的声音……

    筷子心惊胆战地朝豹子小声告诫道:“我们别再出声了,别再招惹门外的那些家伙了!”

    豹子似乎也对门外的野物非常忌惮,没有再回应筷子。

    黑暗中,令人快要窒息的寂静让人觉得就像是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了一般……

    现在的他们面临着进退两难的艰难境地。两个瘾君子在黑暗中打起了哆嗦。

    这时,有风从巷子的一端悄无声息地刮过来,就像游魂似的围着五个人转上一圈,又在黑暗里消失了。

    冷清的巷子里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凭权钝的感觉,这条巷子是绝对不能再朝里面深入了,可是这时豹子却小声说道:“走!”

    筷子连仅有的底气也没有了,因为胆怯,声音发干地小声哆嗦道:“上哪儿?”

    “进了院子再说。”豹子压着声音说。

    即使用这么小的声音说了仅有的两句话,大门外的野物依旧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双扇大门又动了两下。

    豹子把声音压得更低,朝筷子恶狠狠地说道:“难道我们就在这儿等死?”

    筷子说:“我真的有点儿怕!华哥的弟弟就是被吓疯的。我感觉今天晚上院子里埋伏着脏东西。你没感觉到一股股邪气吗?”

    筷子的话把黑暗的空气渲染得更加紧张诡异起来。

    豹子却说:“就是鬼门关今天晚上也得进去。我们还能从大门口出去吗?”

    筷子说:“要不我们就在这儿抱团站到天亮吧。天亮了就安全了。”

    权钝对筷子的主意表示赞同。

    突然,一阵手机的来电提示音乐在诡异的空气里响起,这声音响得太过突然,权钝的心陡然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是豹子的手机响了,蓝荧荧的暗光从他的裤兜里渗透出来,显得格外阴森。

    豹子把手机掏出来按了接听键,刚“喂”了一声,双扇大门便发出一阵强烈的撞击声响,接着就是锋利的爪子刮着门板咔咔的爆响声。

    外面的家伙一直在窥听着双扇门内的动静。手机的铃声刺激了它们。

    权钝的脑子嗡的一声爆响,一直绷紧的神经达到了极限值,他本能地大喊了一声:“快跑!”便朝着巷子里拼命地跑去。

    权钝不知道后面的人跟上来没有,反正听见身后乱糟糟的脚步声响成了一片……

    权钝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阴森森的巷子里亡命般疯跑,因为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令人魂飞魄散的撕咬声。

    外面的野物果然撞开了双扇门冲了进来。

    权钝暗自庆幸自己的反应要比另外四个人快上半拍,跑在了最前面。饶是如此,他还是很怀疑自己能不能逃过这生死一劫。

    漆黑的巷子并不长,纵深只有五十来米,权钝就像一股旋风般从狭长的巷子里刮进了蔡家老院子的大院坝内。

    大院坝和漆黑阴森的巷子比起来要亮堂了许多,至少可以看见周围的房屋和门厅的轮廓。

    当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跑进了蔡家大院子的大院坝的时候,权钝方才定住了心神。

    他本能地急停住身子,气喘如牛般惊魂未定地朝着来时的巷子口看去,黑漆漆的巷子里又变得极其安静了,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有权钝孤零零地站在院坝的中央,地面上竟然还模糊地映出了他孤独单薄的影子。

    筷子,用枪抵住他脑袋的豹子,还有两个瘾君子都不见了,就像是一下子从他的身边蒸发掉了一般。刚才他明明听见身后有杂沓的脚步声追着他跑的,怎么现在他的身边一个鬼影子也没有?

    难道他们已经惨遭不测了?

    混乱的脑子已经组织不起任何有条理的思路,更没有能力去思考筷子他们的处境,权钝只能圆睁着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黑漆漆的巷子口。只要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他立马就会撒腿就跑。

    权钝还是比较清楚蔡家大院子的整体格局的。

    大院坝的正北面是一个大的戏台子,戏台子左手边是蔡家大院子的厅堂,也是大院子的正厅,又称祭堂,是举行祭祀仪式或宗族议事之处。因此空间最大,用材也最考究,用的都是大而坚实的柱头和横梁构建。

    右手边是寝堂,是用来安放祖先牌位之处,每逢清明或节日,个人或全族,都要在祠堂里进行祭祖活动,弘扬忠孝思想和尊祖敬宗精神。

    权钝印象最深刻的是当时寝堂里一处昏黑不清的角落里摆着两副黑漆铮亮的大棺材。上次他来做采访的时候,那两副棺材还在,棺材的回头上贴着一张四方的红纸,上面写着一个篆体的“寿”字儿。即便这样,冷不丁地看见屋子里静悄悄地摆放着这么两副大家伙,心里还是瘆得慌!

    此时权钝就站在蔡家大院子大院坝正中央的位置,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早已人去楼空的蔡家大院子此时陷入一片地狱般的死寂之中,每一处漆黑的角落里似乎都潜伏着巨大的危机。

    权钝突然感觉自己现在所站的院坝是那么的宽大,而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更让权钝感到头皮发麻的是自己所站的中心位置居然插着一圈香火,而他就站在这圈香火的中央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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