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听了心里很是满意,便又奉承了贾母几句方才去了。刑夫人见老太太突然将管家之权交于自己,心里很有些不安,她虽然也眼红这管家的权利,可是她出身小门小户,从来没有管过家,到底要如何管法她这心里委实没有底。因此只向贾母躬身笑道:“老太太,儿媳见识浅薄,还请您多多教导。”
贾母对刑夫人的态度很是满意,只笑道:“这管家也没什么难的,你回去叫琏儿媳妇说道说道便也是了,左右还有我呢,有什么实在不明白的,我说给你听。”
刑夫人欢喜的谢了贾母,婆媳之间倒比先前显得亲近了许多。王夫人在一旁瞧着,心里恨得直咬牙。正在王夫人暗自发狠的时候,忽然又有小丫头来报:“回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门上来了一位姓薛的大爷,说是咱们家的亲戚,请老太太的示下。”
王夫人一听这话心里又喜又怯,忙起身对贾母说道:“回老太太,是儿媳的嫁到金陵薛家的妹子来了。”
贾母点点头笑道:“既是你妹子来了,你便去接进来吧。”
王夫人忙告退而去,她先回房换了件略好些的衣裳,又往妆盒里寻了几件虽有些逾制却不太显眼的钗环簪了,方才带着婆子媳妇迎了出去。
等她迎到大门前的照壁,却见大门紧闭,便命周瑞家的上前去问,门上的人便过来回道:“回二太太,大老爷前几日才吩咐了,府里的规矩要行起来,非是官宦人家到访,不可开正门,请二太太到西侧门迎接姨太太一行。”
王夫人气得差点儿咬断银牙,只恨声道:“快去开正门,难道我们王家的亲戚就走不得正门?”
那门子只跪下道:“若是舅老爷舅太太来了,自是开中门迎客,可姨太太家不过是……商贾……”
王夫人大怒喝道:“周瑞家的,还不与我掌嘴!”
那门子磕了个头道:“二太太,奴才只是听主子的吩咐,求二太太别为难奴才们。”
周瑞家的见门上的人都看了过来,忙小声劝道:“二太太,先接了姨太太要紧,发落几个奴才,什么时候不行的,想来姨太太已经在那边门上等急了。”
王夫人狠狠剜了跪在地下的门子一眼,方才气冲冲的掉头去了西侧门。
西侧门外,薛家母女二人各乘一座小轿,薛蟠骑在马上,他们原去了正门,却被撵到西侧门,薛蟠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想他薛大爷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一路上嘟囔个不停,薛家太太好生弹压着,才没让他做出混事。薛宝钗见了此等情形,心里先凉了几分,暗自忖道:看来这位姨妈在府里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西侧门终于打开了,薛蟠下了马,薛家母女下了轿,快步走上前去,王夫人叫着妹妹快步走出来,两人见面后都不落痕迹的打量了对方,王夫人瞧见薛夫人头上金灿灿的,簪的是金钗珠凤,那珠子颗颗圆润,瞧着就不是凡品,身上穿的亦是极好的豆绿团花宫缎,颜色鲜亮花样儿新鲜,再看看妹妹的气色,脸色白里透红,只眼角有几丝皱纹,气色好极了。
薛夫人瞧着王夫人,心中暗自吃了一惊,姐姐怎么打扮的象个普通的民妇,甚至连她这民妇都不如,哪里还象一位国公府的当家太太。薛家只是商家,于朝堂上的消息自是不灵通的,而且又在路上走了许多时日,有些消息收不到也是正常。薛夫人自是想不到姐姐姐夫外甥都被贬为庶民,还以为这贾府里有什么事,只是现在不好问,便笑着说道:“姐姐,我们好久不见了。”
王夫人看着妹妹点头,眼中泪花闪动,薛夫人赶紧回头叫道:“蟠儿宝钗,快来拜见你们姨妈。”
薛蟠上前磕了头,王夫人忙将他扶了起来,薛蟠站到一边,方显出他身后的宝钗,王夫人一看宝钗,心中暗叫:“这丫头生得真好!”
宝钗头戴凤钗身着水红闪缎长袄,披着一件大红牡丹团花出风毛披风,只衬得她面如满月目似水杏,身量微丰,一看便是个富贵孩子。宝钗上前与王夫人跪下磕了头,王夫人忙携着宝钗将她扶了起来,摩挲着宝钗的手叹道:“好齐整的孩子。”
接了薛家三口入府,自是要先去拜见老太太,老太太高高在上的坐着,刑夫人,李纨和凤姐侍立两旁,就连三春姐妹也被叫了来见亲戚。薛姨太太和宝钗进了内间,薛蟠隔着月洞门垂珠帘子给贾母磕了头,贾母命人送了表礼,方才打发人领着薛蟠去见贾政了。
内间,薛姨太太与老太太行了礼,小丫头送上香色五彩团花拜垫,宝玉跪下磕了头,贾母方笑道:“琏儿媳妇,快把你妹妹扶起来,让我好生瞧瞧。”
鸳鸯送上眼镜,贾母拿着宝钗的手细细瞧了一回,只对凤姐笑道:“这孩子生得好,琏儿媳妇,我瞧着她比你还好看。”
凤姐方才被贾琏闹了一回,这会子脸上还有淡淡的春意,宝钗不过是个小丫头,哪里就能比凤姐还好看了,凤姐心知这是老太太的面子情,便笑道:“老太太真是抬举孙子媳妇了,我算个什么,别的不说,只咱们家的三位姑娘,我也是比不上的。”
贾母呵呵直笑,方让三春姐妹上前与宝钗厮见。论年纪宝钗比迎春还大些,三春姐妹便一起对她行了礼,淡笑道:“见过宝姐姐。”
宝钗初来乍到,还没摸清府里的情形,便也笑着回了礼,算是和三春姐妹认识了。
薛姨太太坐在下首笑着问道:“老太太,宝哥儿呢?”
此言一出,贾府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儿尴尬,贾母干笑道:“真真是不巧,宝玉病了,正在屋子里养病,没能迎接姨太太,请姨太太见谅!”
薛姨太太听了忙描补着说道:“真真是我们的罪过,也不知道宝哥儿病了,老太太,我们娘儿去瞧瞧宝哥儿?”
贾母勉强笑道:“姨太太远来辛苦,宝玉又病着,别再过了病气,等宝玉好了我打发他去给姨太太请安。”薛姨太太听了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只能先压下,不再提探望宝玉之事,一时贾母又命人摆酒设宴为薛家母子们接风洗尘,宝玉这事便算是撂过去了。
因机缘义姐弟重逢奉圣命林如海南下
席间,薛姨太太笑着和王夫人说道:“蟠儿已经打发人去收拾房子了。”
听了这话,贾母便笑道:“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可房子还有几间,姨太太别嫌弃,只安心住下来,你们姐俩儿好多年不见,定然有好些话要说的。宝丫头同姐妹们做个伴儿岂不是极好。”
薛姨太太本就有这种心思,可是还得客套一下,便说道:“老太太的厚爱原不该辞的,只是到底打扰了,我们心里很不安。”
贾母只笑道:“那有什么,大家一处住着还热闹些。”
此时打外面传来贾政的话,只说姨太太有了年纪,只请在府里住下,也好有个照应。王夫人心里宽了些,到底在人前贾政还是给她留几分面子的,薛姨太太这才没有推辞,只说一应供给都由薛家自己出,这才是长处之道。贾母笑着客气一回便也应了下来。
用罢了酒宴,贾母指了梨香院给薛家母子住着,梨香院在东北角上,有一个角门通向街面上,进出倒也方便。王夫人将薛家母女送到梨香院,自有下人们收拾安置,薛姨太太只拉着王夫人的手问道:“姐姐,我瞧着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妹妹你才来,等日后我慢慢说给你听。”
薛姨太太满心的不解,可是姐姐不说她也不好硬问,只好先这么着。薛宝钗自去看着丫环仆妇收拾东西,薛家上京带的人并不多,薛姨太太身边只一个文杏一个小螺,宝钗身边只有一个莺儿,还有一个薛蟠在半路上买的小丫头名唤香菱的,为她还很闹了一场是非。
王夫人与薛姨太太坐在屋中吃茶,见一个额上有一点红痣的小丫头生得风流袅娜容貌极美,瞧着竟不象个丫环,便问薛姨太太道:“妹妹,这个丫头叫什么?”
薛姨太太叹了口气道:“姐姐,她就是我上回信中所说,蟠儿买的小丫头。”
王夫人听了皱眉道:“原来就是她,瞧着就象个风流种子,妹妹,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惯着蟠儿了,这样的丫头岂是安分的?”年前王夫人曾经收到薛姨太太的信,信中说薛蟠为了买一个小丫头和人起了纷争惹了官司,求姐姐姐夫帮忙。王夫人当时也没敢和贾政商量,只让书房上的清客以贾政的名义给金陵地方官去了一封信,果然信到之后,薛蟠便平安无事的脱了身。经此一事,薛宝钗便更加热衷于攀求富贵,只打着应选为名来到了京城,好全她的青云之志。
两三日后,梨香院里终于收拾停当了,薛姨太太每日去陪着贾母说话抹牌,宝钗对贾母和王夫人晨昏定省一丝儿不错,而且对下人出手也大方,没过几天,府里便悄悄的传开了,都说这宝姑娘大方和气,竟比府里的的三位姑娘还要强些,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三春姐妹的耳中,迎春倒不在意,只是打她的棋谱,探春心里却有些生气,可是想想自己的身份,又不由得叹了口气,惜春却是个不饶人的,只气乎乎的叫道:“这府里越发没有规矩了,我倒要去问问老太太,便由着奴才编派主子不成?”
迎春只微笑着拉住惜春,轻声道:“四妹妹,你何苦失了自己的身份?”
惜春听了这话,歪着头想了一回,方才罢了。只是再看到那薛宝钗,惜春再没有过好脸色。
这一日宝钗正做着活计,发觉短了绣线,便叫道:“莺儿……”
莺儿捂着肚子惨白着脸色过来,宝钗皱眉问道:“莺儿你是怎么了?”
莺儿不好意思的说道:“回姑娘的话,奴婢身上的来了。”宝钗点了点头,莺儿每回身上的来了都痛的不行,再再当不了差的,便吩咐道:“莺儿,叫你妈出去买线,我这里等着用。”宝钗听说王夫人的生日快到了,便想绣个插屏做贺礼,不想却短了几种绣线,无法往下绣,便急着吩咐道。
莺儿强撑着回道:“姑娘,太太命我妈给姨太太送东西,刚刚才走。”
宝钗皱眉道:“我这里等着用,你去瞧瞧谁闲着,就打发她走一趟。”莺儿出去一瞧,见香菱正坐在廊下手支着腮发呆,便进来回道:“姑娘,香菱闲着。”
宝钗便吩咐了香菱,让莺儿给她拿了钱,好出门去买线。
香菱拿着钱出了角门,按着宝钗的吩咐往锦绣坊而去,锦绣坊不只卖成有,也卖布料针线,锦绣坊的线鲜亮匀净,极为出名的。
进了锦绣坊,一个小伙计便迎上前来笑着问道:“姑娘,您想瞧点儿什么?”香菱笑道:“我要买绣线。”小伙计便将香菱往左边柜上引,边走边介绍起来。香菱很快选好线付了钱,小伙计将香菱送出门,然后低头往回走,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这姑娘瞧着好眼熟,可我也没见过她呀!”掌柜的从内间走出来,见这小伙计发呆,便敲了他一记,轻喝道:“二呆,又发什么呆?”
二呆忙说道:“刚才来了一位额上有红痣的姑娘,瞧着好面熟,可我却不曾见过她。”
掌柜的心里一动,忙从柜台下的屉子里翻出一张画像问道:“可是这位姑娘?”
二呆一看忙点头道:“对,就是这位姑娘,我说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原来是看过她的画像。”
掌柜的急忙问道:“那姑娘走了多久?”
二呆一指门外那个袅娜的身影说道:“就是那位姑娘。”
掌柜的忙一撩袍子追了出去,边跑边叫道:“姑娘请等一等……”
香菱转身回头,见一个锦绣坊的掌柜追了出来,便停下来问道:“掌柜的,莫不是少给了钱?”
掌柜的摇摇头道:“不是,请部姑娘可否认识一个名叫甄哥的小乞丐?”
香菱先是一愣,继而落下眼泪,悲声道:“我认识,大叔,您认识甄哥?”
掌柜的笑道:“认识认识,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香菱点头,随掌柜的再次进了锦绣坊,掌柜的进门后赶紧吩咐人去请甄恪,又命伙计布茶上点心,倒把个香菱吓得惴惴不安,不知是怎么回事。
“姑娘别怕,已经着人去请甄爷了,少倾便到,请姑娘稍坐着等会儿。”黛玉自从应了甄恪,便按着甄恪所说,将香菱的画像发到每一间铺子,让大家一起找香菱,所以那小二瞧着香菱才会觉得眼熟。
坐了两盏茶的时间,香菱心里着急了,想起身离开,掌柜的忙上前来劝,正说话间,香菱便听有人叫道:“莲姐姐……”
香菱身子一震,缓缓转过身去,见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站在门口,这少年身穿玉白缎袍,腰系银带,好一副贵公子的模样。香菱呐呐道:“你……你是甄小弟?”
甄恪快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香菱的手惊喜的叫道:“莲姐姐,真的是你!我是甄哥呀!”
香菱细细瞧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一面哭一面哽咽着说道:“甄小弟,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甄恪心里激动不已,只抓着香菱的手再不放开,这二人重逢的情景让一旁瞧着的锦绣坊掌柜和小二都忍不信擦了擦眼睛。掌柜的上前笑道:“甄爷,到里面说话吧。”
甄恪应了,放开香菱向这位掌柜深施一礼道:“刘掌柜,多谢你了。”
刘掌柜的呵呵笑道:“这都是主子的恩典,甄爷不必言谢。”
香菱随甄恪进了内堂,甄恪急忙问道:“莲姐姐,你怎么到了京城?”
香菱听了这话神色一黯,低头道:“甄弟弟,我到底被那薛家大爷买了去,是跟着他们进京的,如今正住在荣国府里,呀,姑娘打发我出来买线,已经耽误许久了,我得回去了。”
甄恪一把抓住香菱说道:“莲姐姐,我替你赎身。”
香菱苦笑着摇摇头道:“甄弟弟,你的好意姐姐心领了,可是那薛家大爷是个霸王脾气,上回在扬州你已经被他打成那样,别再为姐姐受苦了,这是姐姐的命,姐姐认了。万幸太太和姑娘还和善,太太让我先服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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