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莉本欲反驳“无风不起浪”,再往火里浇一勺油,但见清珑脸上隐有怒色,乾王妃也很不以为然,便按住下文,笑了笑道:“公主说得极是。”她眼尖瞥见一条人影,抢着迎上前去,道:“东方大夫出来了!美柔公主怎么样了?”
可怜东方圣手一介文弱,快马加鞭赶到行宫,与其他几名御医大夫展开会诊,随后开始难度极高的金针拔毒,尚未完全竞功就被赶到了玲珑宫里,整个过程就象是背后有一把火在烧似的,慢得一步后面就恨不得打打杀杀。
——这会儿老太医额上脸上俱是密密汗衣,一身衣裳也湿得透了,听着外行纠缠质询,实在不耐烦,只道:“还好,还好。”并不肯透露具体细节,就忙忙地跑去找寻太子。
“公主无有性命之忧!”这是头一句话。
第二句话是:“只是,老臣一时半刻功夫,实是诊断不了那毒之毒性,怕得是公主会继续这么昏睡下去。”
太子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他护住玲珑心脉时感到脉象奇特之极,就有种强烈预感,玲珑所中的毒,比皇帝所中地更难医治。
东方大夫虽不如南道北医那般盛名在外,但他家世代御医,每一代均担任太医院院正,在皇家眼里,东方世家可比那神龙不见首尾的南医北道可靠多了,竟有连老太医也判断不出的奇毒,事情可就变得更加棘手。
下毒的那人,他心里有八九分把握,可还想听听单纯从医术上出发的观点:“依东方大夫看来,难道无可解救了吗?”
东方圣手沉默了一会,道:“微臣无能,如需解毒,只有把毒针带回太医院,进行周密分析、解构、重配、试药等一系列烦难程序,非半月乃至一月不能有良方,若是毒引难得,怕还远不止这点时间,公主万金贵体,能否拖得起这样久实在未知之数,故此以微臣愚见,莫若找出持有此毒的行凶者,直接获得解毒灵药,似乎更为上策。”
这老头在打太极,太子直截了当地问:“以东方大夫之渊博,这毒出于何人之手,想必瞒不了你吧?”
东方圣手一脸苦笑,太子不是皇帝,远远还没让他感到“伴君如伴虎”的恐惧,不过,这种很大程度上应是与皇家有关地隐私,他自是希望能知得越少越好,或者不幸知道了,最好能够假装不知道,然而,这也是一厢情愿罢了,可怜的老太医挥汗如雨,战战兢兢地回答:“举国中用毒高手,莫过唐门和南道北医,唐门向以毒之霸道狠决、变化多端而著称,可唐门门规森严,不但制毒有名,下毒更是讲究,即便行使借刀之计亦不会假借他人之手进行。公主之毒是一不会武功之人所下,唐门可以排除,南道北医一生为医不为毒,然而,为医者必能为毒,他二者因性情、医术之南辕北辙,一向有着明显迥异的风格,以公主中毒后脉象来看,此毒想必出于北医的手笔,……也未必是他,应是北医高足。”
太子淡淡道:“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你指的是李清霞吧!”
东方圣手擦了擦汗,含混以应。
果然,东方圣手地看法,和他的猜测,是一致的。
李清霞——北医的高足,同时又是他的母后至亲至信之人。
皇帝遇刺消息传入宫中,吓坏了郭皇后,紧赶急追,连夜出发次乘凤驾赶到行宫。
谁知向皇帝请安,碰了一鼻子灰,皇帝丝毫也不睬她,立得半个时辰,随同她来的两名年轻妃子霖妃和章美妤都叫进去了,只是不召皇后。
皇帝立后以来,颇重皇后,各个方面都给予她足够权势颜面,以杜绝后宫中有因是继后而存别想之可能,但是殿前不召,托辞伤重也就罢了,偏偏是,见了份位比她低得多的妃嫔,这行为无疑是当众给她没脸,让她难堪。
郭皇后知是给人戳了暗枪,但猜不出原由,她来之前也曾打听清楚,这起刺杀与太子毫无瓜葛,皇帝也不象恼了太子,却又怎会莫名迁怒自己?李公公是她心腹,消息灵通,悄悄对她说了才打听来的玲珑被刺一事,郭皇后听完,当时脸色就变了。
留在正殿百般难堪,她只得回到南宫偏殿,传人请太子,连催了三遍,太子才到。
郭皇后等得急了,不分青红皂白劈头骂道:“小畜牲!我生你养你,却不料千辛万苦,养大一头白眼狼!”
太子低头请罪:“母后,只因有些急事处理,未能及时奉诏,望母后原谅!”
这种表情和语调都一样平静的辩解在心急如焚的郭皇后看来,别是一番滋味,愈加觉得这个儿子不着力,宁肯为他人披肝沥胆辛劳奔波,全不将生身母亲放在心上,她竟忘记了儿子的忙,目前情形下九成九是为着皇帝遇刺那件大事,光顾惦着母子疏远,这儿子有了和没的差不多,紧急关头连个商量都不可得,新恨旧怨一起涌上,两行眼泪挂落于腮:“我怎么会有你这个儿子?我好恨,好恨啊!若是鑫儿在我身边,早就千百个主意替我出了,哪会象你这小畜牲,不忠不孝,惟知忤逆惹我生气!”
她提起郭易鑫,太子忍无可忍,淡淡一笑道:“子韵向来识大体全大局,只不过,母后这件事,岂非是让他为难?”
郭皇后一凛,止泪道:“你说什吗?”
太子默然有顷,方说:“玲珑中的毒,是自李清霞处得来。”
玲珑中毒详情,东方大夫只和太子私下讲明,并无第三人知晓,郭皇后本就料着事情不祥,总还说服自己往好的地方想,听闻此言,顿然呆住。
半晌,才颤声道:“你说,玲珑中的毒,是清霞所下?”
太子确定地回答:“是。”
郭皇后猛然暴怒起来,道:“只因清霞和我走得近,你就以为一切都是出于我的指使?”
太子低低地叹了口气,道:“不是她亲手下地毒,是她的毒药,抹在金针之上,由一个没有武功的宫女下手,这也是不幸之中大幸,若非如此,玲珑哪里还有命在,若非如此……”他不肯再说。
郭皇后又问:“皇帝陛下,他也是一般猜想,是不是?”这也不用等到回答,自然确实无疑,谁人不知,李清霞是她的心腹,如不是她要求,李清霞又何必去对一个公主下毒?
“但是、但是……我没有!我没有……”声音越来越低,显得底气不足,自从决心除去玲珑这颗眼中钉,她做了多种安排,其中就包括曾向李清霞讨计。
李清霞当时不以为然,反认为皇后操之过急,她说的是:以陛下目前对公主的态度,娘娘最好的办法是把她置于一边,直到让陛下完全忘掉她最好,娘娘一旦动了公主,怕只怕适得其反,她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可是我没有拿她毒药啊……我没有啊!”
她语音惶急而软弱,太子叹道:“儿臣先有一事询问母后,秦安使者初到那日,母后留阿古莉公主和玲珑在宫中,其后两人出宫遭遇刺客,……那刺客,究竟是刺阿古莉公主,还是刺美柔公主?”
郭皇后退后一步,戒备之色形于表面,道:“你问这种不相干的事做甚吗?”
“真的不相干吗?”太子语音幽凉,“难道母后不是打算借留住阿古莉公主,两人一起出宫时遇刺,从而造成是有人刺杀阿古莉却误伤了玲珑的假象?”
“可是、可是……”郭皇后欲辩称使节自己也承认那刺客是追杀他们地公主,对着太子清如明镜的目光,却是无由为继,既然有了前科,一次未成,第二次找机会下手,所借用的毒物还和她有如此紧密关联,怎么可能不让人怀疑,而且也不算太冤枉她,她确是在不懈寻找第二次出手的机会,她一颗心不住下沉,直入无尽深渊,深深感到无力而冰冷。
“不是我,这次不是我!”她语无伦次反反复复,“皇儿,莫非连你也不信我了吗?”
太子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惊惶无助间难以掩饰的柔弱,心下对她的气恼,先已淡了三分,上前扶住母亲,柔声道:“母后且莫太急,儿臣也觉着此事颇有疑点。”
郭皇后一震,忙道:“是啊是啊!我根本没有拿过清霞地毒药!这可以和清霞对质的!”
太子露出一丝苦笑,上至皇帝下至寻常太监宫女,哪个不晓李清霞和皇后关系密切,这种对质有何作用,他只得将连夜审讯杏儿的种种疑惑逐一道出:“那杏儿原先是玲珑贴身大宫女,贬下后不免有所怨恨,前日回宫里,有人以其父母及她前程要挟,令她携带金针,先不动手静待下一步命令,她不识那人,但那人给出了中宫证明,令她不能不信,白天出手,正是听人之命临时行事,我连夜叫弃恶进城寻她父母,发现早已暴死,指使她的人暂未找到,估计下场也不会比她父母好多少,也就是说,这一场要胁完全成了无头之案,中间线索全部断掉,致使唯一疑点必然指向母后。”
郭皇后脸色煞白,心中恶寒,喃喃道:“这条计策好毒!”
“确实如此,但也露出几个破绽,其一,上次是无巧不巧遇着江湖高人致使功败垂成,只能说母后运气不好,但这次安排一介弱质动手,非但成不了事反而败露自己,母后如此做法岂非愚蠢?其二,母后既有办法从李清霞处取来毒药,母后能指派的人有多少,金针涂抹手法怎会如此外行,竟使玲珑中毒不死;其三,假若真是母后指使,以母后谨慎心思,或许会听取谢之计谋,但决不会使用她的毒物;其四,母后处处在意,才制造那个刺杀秦安的假象,你不能预知猎手阁竟会刺杀父皇,为免嫌疑,也断断不会在宫中或者父皇附近向玲珑下手,有此四点,只能说明,那个暗中指使之人,欲杀玲珑是假,欲陷母后,才是真!”
郭皇后听得双目闪亮,她初闻这讯息时,只觉束手无策,若皇帝已经怀疑上次刺杀是她暗中行事,那么这一次任凭自己怎么分辩都难以摆脱嫌疑,想不到这样计划周密地一桩阴谋,在太子看来处处疑点,四点质疑无论哪一点都掷地有声,她将前番对儿子的不满全盘抛开,终究儿子还是她的儿子,母子亲缘无人可比,她满心满意里漾出欢喜来,一迭声道:“是是,皇儿说得一点不错,你定要代我在陛下跟前解说分明!”
太子暗叹一口气,昨日见着皇帝厌弃的表情,只觉寒冷无比,他既恼上了郭皇后,至于郭皇后是出手一次,还是出手两次,只怕不怎么重要,关键是,这个巧妙安排的陷阱,把皇帝的怒火彻底勾起来了。
他不忍叫母亲失望,只能隐忍不言。
郭皇后担忧尽去,便寻思起敌人来:“是谁这样狠,竟来陷害于我?!”她咬着牙,眉衔狠色,“未必是玲珑,她没有这许多人可供使唤,但也难防她心里明白,视我为眼中钉的,除了董轶,再没第二个!”
这边盘根追底谋算对头,那边皇帝最后一道关口开始。
第三遍金针拔毒,可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它需要把余毒全部根除,倘若第三遍下来尚有余毒,这事儿就有些麻烦,全身经脉和穴道连着折腾好几道,任谁也是吃不消的。kfYV3CVOqu5RygoNDVhFXY0544y0EtbsXIZTfKfyyR1g+Ur1cdXH7GCVmpCuddGk8hqRX7DlK7FU01inh5Mp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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