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将经过细细盘算一遍,似乎找不到任何瑕疵。
只是,她心中为何还有一丝犹疑,总觉得雾里看花,所见成谜?
时机差不多,婉转下逐客令。仓央阿尔丹知趣地告辞。
临出舱,他募转头,眉目含笑:“公主,此行出海,收益甚广。”
在玲珑没来得及反映之前,他掀帘子出去,水色凉风打上玲珑的身体,猛一机灵,急忙掩上舱门。
定了定神,她朝内舱行来,侧耳听内里全无声息,她犹豫着,起手轻敲。
“进来。”
他果然就在里面,她瞬时又惊又喜,又有说不出的害怕,深垂下头,胆颤心惊地移步入内。
“女儿拜见父皇。”
“起来吧。”黑暗中轻笑,“你长大了。在朕面前,何以总是象个避猫的鼠。”
“因为你是戏鼠烦腻之后就把它吃掉的猫啊。”玲珑暗暗地回答。
“女儿在父皇面前,永远是长不大地。”
她也轻轻笑着答,黑暗里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带些颤抖,可是她真的说出来了,微微的撒娇,她满手冷汗。
“呵呵。”
皇帝顿了顿,“还是长大的好。”
玲珑不敢说什么。
“仓央阿尔丹,和你说了什吗?”
他不是都该听见了吗?玲珑心里反感,可不敢有半分违抗,一一重新叙了一遍。
皇帝低低一笑:“一为自己,二为女人,眼前现亏宁可吞下,很有道理。”
玲珑本就怀疑,听得皇帝以这种口气说话,反而象是吃下一颗定心丸,道:“纵然顺理成章,可还是……”
“你还有别的看法?”
“女儿有所疑惑,只是不曾想得明白。”玲珑犹豫着道,“请父皇明示。”
皇帝没有进一步逼她,不紧不慢地分析道:“首先,两国谈判三件大事,除最后一件外,并非完全与民无利,可想而知,至少国中商人,他们不会反对,其次,助美人谋权位,阿尔丹他能想到,阿泰摩如非傻瓜白痴,也能想得到,为何他要执意反对?再者,那女子既然那样美法,阿尔丹心动,耶律王心动,这阿泰摩,莫非倒是与众不同?”
皇帝阴暗处传出饶有兴致的笑声,玲珑有心悸之感。
皇帝续道:“最后一点,秦安使节到大夏以后的追杀,是谁所派?刺杀目标是何人?”
玲珑低声道:“阿泰摩一伙既与之不同谋,那么……”
“刺杀阿尔丹?”皇帝不屑道,“放弃附庸耶律王的主张而暗中刺杀阿尔丹,无疑是将耶律王继续朝着右谷鑫王那边推,合情理吗?”
玲珑道:“因此,阿尔丹方才决计未曾将真相告知,我们与秦安的谈判,是该继续往下拖,还是中止取消?”
“不,和他谈,议上正式,朕说过,朕要他们的矿权。”
“父皇之意?”
“朕不管他的真实用意是什吗?朕首先要得到于朕有利的这个部分,开商通衢,哪点不好?至于他们的真实打算,咱们既然看透了表面,便可以步步防备,对其种种约束网罗,使其在大夏不得有一点动弹余地,小虾休想掀得起大浪,嘿嘿!哪怕他与大夏谈判皆是幌子,真实用意还在秦安,那时候,也教他在他国境之力,也需得瞧着朕的脸色!”
皇帝赤裸裸的用意暴露出来,他接纳开商通衢,接纳于自己有利的谈判那一部分,甚至,打算接纳阿尔丹这一伙用意不明的人,成为他在秦安的一枚棋子!
“朕要的是虎右旗铁矿全部的开采权。”懒洋洋的语气,“甚至,更多。”
玲珑早就答不出任何话,只颤声应:“是!”
“明日你即可传致太子,把朕刚才说的种种,转化为你的意思。”
“是。”玲珑道,“这样一来,或许儿臣等便将回京,父皇……”
“你不必管朕。”
“太子哥哥那边……”
“这点,也不必你操心。玲珑,替朕全力做好这件事。”
“女儿遵命。”
玲珑星月出舱,才发觉一件夹衫,前襟后背,尽湿。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阿尔丹和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打斗,终将他远远迫开湖边这只停舟。
舱内金光灿灿,皇帝打开了她置于舱内的宝箱,随手拈出一枝尺许长的罕见金珊瑚,目内若有所思。
玲珑未曾全部按照皇帝的命令去做,翌日,她将仲天文请来,对他详细地讲述了阿尔丹昨天对她谈及地所有,但不知仲大人有何见解?
仲天文同她一样,也觉得这番话极有道理,可是回转身来一想,未必全无破绽。
玲珑不急不燥地同他商洽了两天,间中还隔着与当地官府地接触,以及,陪同秦安于正式场合下游览太阴湖。
但经两天谈论商议,仲天文与玲珑渐渐达成了共识,分析出来一、二、三,三大疑点,虽然如此,因不确定那个真正的答案,是否真与大夏有涉,倒不妨可以着手进行中,只需在其过程中多方加强防备即可。
如此两天讨论下来,仲天文对娇弱公主地印象更是发生截然之变化,极赞她聪慧、有主张。
玲珑连连谦逊,说道若无慧若天人的尚书大人加以引导、指点,以她微才,怎能想得如此透彻。
故而,两人联名、由仲天文执笔,向太子写上奏呈,小心翼翼、足够温和、但又足够清晰地分析了利弊,出行使命,到此告一段落。
仲天文这一行他只是借着陪同外使为幌子,寻访皇帝任务更为紧要,然而皇帝依然沓无影踪,甚至一些儿头绪也没有,太子见拖无可拖,便下召令他们返回。
仲天文出京一月有余,烂漫花事开过一轮又一轮,他们在落英成阵时回到京中。
一路徘徊记挂,皇帝的安危尚是想得少了,心心念念,只在娇妻。
临出京,因未能预料此行日程之长短,秋明怡不想日后节外生枝,或者是他回来惊见她身怀六甲,还是把怀孕之事吐露了给他。
算算怀孕到这时,就有四五个月了,想必都能看出来了。
一路又惊又喜,尽情想象,他虽做过父亲,但秋明怡那一次怀孕,还在期颐雾云岭的总舵,将临产才被他亲自讨假赶至期颐,接到都中,常憾不曾好好体会过那般切实期待一日日掐算日期地经历,而他回到家里,必定与她日夜相伴,再不分离,他将会亲尝等待一个小生命降临的点点滴滴,感受妻子分分毫毫的细微变化,思之如在梦幻,将信非信,幸福如踏云端,他的妻,不曾辜负他这般地期待与企盼。
遥遥的,他一眼看见芳树之下,折柳亭前,秋明怡白衫飘飘的倩影。
他屏住呼吸,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成了若有若无的布景板。
他看见她清亮如星子的眼眸向他转来,他看见她白玉般的脸庞微微绽出一缕比鲜花更芬芳的笑容,他看见她雪白云袂微微拂动,而那方向……是在向着他走来。
他欣喜地笑了,迎上前去,紧紧握住她手。
目不转睛地看她,怎么也看不够。
她没什么大变化,只是,下巴略略的有些珠圆玉润,而神情也是非常的安闲享适。
至少表明他出外的一个多月,她的生活和心情都很安定。
腹中的宝宝,想必给她带来很多快乐吧……
“三妹。”他低低地唤,全然忘记了身处何种场景之下,喋喋问着,“你好吗?身子怎么样?可还吃得下?”
她腮边飞起淡淡红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温雅有礼地向着走过的公主仪仗万福。
周围,亦有隐约笑声。
不知是笑仲天文眼中只有美妻?
亦或笑他夫妻恩爱,如胶似漆满满的幸福。
总之,秋明怡很罕见地局促了。
夫妇俩共坐一车回家。
仲天文首先到后堂拜见母亲,以及亲抱幼女,蕙如园摆宴小酌,祖孙三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玉馨和她父亲最亲热,这一次分离得这么久,粘在父亲身上不肯下来,慢慢地伏在他怀里睡着了。
仲太君很知趣,她那儿子原就须臾离不得妻子,向来只有秋明怡远行,罕有他别妻抛儿,这一分个把月光景,自然憋了无数话在心里。
媳妇又一次怀孕,这使她把对媳妇的种种不满暂且搁置一边,处处都以媳妇胎心良好、心情愉悦为第一。
故而玉馨睡着,她就借辞抱了孙女离开,单留他夫妻相对。
“三妹!”
皓月升,清风适体,花香树影婆娑摇动,仲天文转到妻子跟前,抓住她的手,痴痴瞧着她与月华争辉地容颜,手指轻掠微风拂乱的几绺发丝。
“近来可好?”
“很好。”
“身子好吗?”
“嗯。”
仲天文蹲下来,把手放在妻子腹部,闭目感受着微微隆起的触感:“走之前你告诉我,我总觉得象在梦里一样,出外这些日子,无时不刻不在回想三妹你同我说的这件事,既喜,且怕。三妹,我----现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秋明怡温颜而笑:“你又不是没做过父亲。”
“是。但是又不一样,三妹。你给予我地,每次都是唯一的,是我的幸运,每一次都是不可复制的幸运。每次都不一样,我要当第二次的父亲了,以后还要第三次、第四次……我很贪心,可是我奢望着这样的幸福。”
这个书呆子一向含蓄,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一点也不含蓄的话来,确实是相当的激动了,料想他在这一个月里,千回百转不知想过了多少次。
秋明怡唇边地笑意有微微的凝止。
想起李清霞知她怀了第二胎以后的话:你性冷,脉相属阴,天生不易怀孕,怀了安胎也是大事,但这些都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你每怀一胎,身子便差一重,如为安康计,最好是不要再怀孩子,即便怀了,最好别生下来。
她自是不会考虑不生这个可能性,然而仲天文满满的幸福,带给她的却是怅怅。
第三次……第四次么……她也很想,但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天文,他是那样热爱孩子,那温厚仁爱的性情,用于玉馨身上的爱,确实到达了泛滥的地步。
她无法想象,当她不能再有孩子,不能给他第三次、第四次……地惊喜和幸福,他是否,终将有一日,向别的女子去寻找他那渴望释放的亲情。
仲天文发觉她的异常,叫道:“三妹?”
秋明怡回过神来,道:“听说名贞失踪了,但我听来地消息语焉不详,能否告知详情?”
仲天文见了妻子,一概俱忘,听到这个问题,忽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不但凉,还微微有些心烦。
“唉,他是跟着公主出海,从而失踪了。”
他将玲珑执意出海,慕名贞只身追下相护,于中途遇风暴翻船,其后慕名贞为救玲珑,遭遇不测的经过情由讲了,但是慕名贞情况倒底如何,玲珑从未肯明示,他也仅知一个模糊大概。
秋明怡皱眉道:“这样看来,只能明天到公主宅邸走一趟了。”
仲天文担忧道:“三妹,你可会怪我?”
“怪你?”秋明怡不明其意,“怪你什吗?”
“名贞、名贞是跟着我出去的,竟出了事,不管怎么说,我也有责任的。”
“这是从何说起,名贞上船,原本就是我托他保护你和公主,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冒险生涯,何时不有危险,名贞遇到意外,纵然遗憾,可也是常情。”kfYV3CVOqu5RygoNDVhFXY0544y0EtbsXIZTfKfyyR1g+Ur1cdXH7GCVmpCuddGk8hqRX7DlK7FU01inh5Mp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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