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窗外的汽车声代替了J家中桌面里的灯塔闹钟。人们似乎从很早便开始忙碌了，这一点又和卡里奥姆星球是不同的。论秩序，似乎是地球还要更为井然有序。卡里奥姆星的人似乎还是多元的、嚣张的、纵情的乐世观念比较常见——如果说社会发展的终极阶段就是如此的话，地球似乎还需要很长的一段路走。

    J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清晨的冷水冰了冰脸。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仿佛这才是他本来应该有的样子，犀利的眼神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安放。他摸摸胡茬，对着镜子中另一个自己比了一个开枪的姿势，末了帅气的吹吹枪口。今天的任务应该是越轻装上阵越好，所以j检查了后口袋兜里的小球个数之后，将风衣随意往肩上一搭，打开门就像门外走去。

    “噗啦噗啦——”

    光翼在身后疯狂煽动着翅膀，仿佛由于j出门没有带它而感到不满。它努力拍打着笼子，让笼子上镶嵌着的铁环“叮叮当当”作响，但却丝毫不叫出声——当j到达一个陌生的作战环境的时候，保持沉默尽量不暴露自己上“光翼”多年来与j达成的默契。听到“光翼”的在身后弄出的大动静，j走到门口的脚步又停住来。他一步一步按原路线后退回来，一直退到“光翼”的视线范围之内。

    “嘘——”j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光翼”，故意将眉眼挤成超凶的样子，露出警告的神情。

    “光翼”看着j，瞬间停下来拍打着的翅膀，两三秒之后，又试着轻轻地拍打来一下。

    “乖。”j宠溺地一笑，确定眼前这个小家伙已经与自己再次达成共识之后，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一路上，周围的行人依然毫无察觉，原来地球人也和自己星球的人一样，无论多么大的新闻，只要不危机自身利益，人们的记性便是及其有限的。更准确的来说，是人们的忘性很大，他们会忘记自己所受的苦难，然后给这个世界一个原谅的理由，然后继续前行。这种特性在越低等的生物身上越能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因为他们并没有允许他们反抗的机制——如果不能选择对抗，那只能试着顺从。j想，这一点在地球人心中也是心知肚明的，比如说被他们所奴役的一些叫做牛、羊、猪、狗的东西。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不过很暖，湛蓝的天空将光线毫无保留地全部洒在j身上。j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墨镜，架在鼻梁上。根据自己之前所做的关于地球的功课，人们一般近距离出行的方式会选择三种：步行/自驾/地铁公交。j心里默默对于这三种方式进行了适合于自己情况的预估——公交地铁？肯定是不行的。对于j来说，人越少越好，最好独处。另外，自己星球是没有类似于地铁和公交这种公众的出行工具的，再加上地球的线路繁杂交错，纵横捭阖，j觉得这未必是一条让自己顺利到达目的地的最佳途径。那么这一种可以被排除。剩下自驾和步行，自驾倒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是自己目前并没有适合在地球上行驶的车辆……毫无悬念，他此时只有一种选择，步行。

    j掰开手表，再一次启动了定位系统，系统很快就为他计算出了目的地学校的最短路程。“很好，也不是很远。”j看了看表盘上显示的步行预估时间大约有二十分钟。于是，他朝着墨镜里的指示路线走去，不出她所料，不一会儿，一片规模宏大的教学区域便出现在了自己坐标的周围。这时候正好上早上上学的时间，很多小孩儿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或三三两两，或在一辆有一辆的小轿车上下来，由爸爸妈妈模样的人陪同进校。j跟着人流的方向走去，“爱华第一中学”几个大字便引入眼帘，匾额是用抛光了的铜做的，晨光落在“中”字的笔画尖儿上反射出一个闪烁着的光斑。校门是中式仿古的，两侧与校长和教导主任一起立在校门口的还有两尊一人高的大石狮子，将眼睛蹬得和铜铃一样，监视着走进校门，开始新一天学习生活的孩子门。

    j站在校门口小卖部卖书皮的摊位前，这正是地球上中小学开学季所独有的景象，老师会将一厚摞一厚摞的课本以及习题册发给同学们，要求回家之后将书皮包好，第二天带到学校里来检查。学校周围的商贩怎么可能错过如此巨大的商机，争相将花花绿绿的书皮摆在店铺外空地的高架子上，任人挑选。一些商家还会投其所好，在书皮上印上时下在中小学生人群中流行的年轻偶像或者动画片的人物形象，这样往往会保证销量的遥遥领先。j借由货物架的地理优势掩护着自己，假装在书皮中翻找挑选着，一面暗地里观察着校门口的情况。每一位成年家长都必须有陪同小孩儿进教室时，才可以准许进入校园，否则按j现在的打扮他直径走进去肯定说要被当众拦下的。既然如此，只能出此下策了。j绕过校门，装作若无其事的顺着校园的围墙向后方走去。

    翻墙。

    这是j经过优化之后得到的答案。既然说偷偷摸摸，那就凭这所学校的这点基础防范，是挡不住j的脚步的。他一边走一边观察，找到了一处僻静之地，从学校里喧闹的声音来判断，这里离主教学楼有很长一段距离的。j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探针一样的小物体，将她放在手心里，撑开手掌，小东西便从j的手掌飞来出去，穿过校园院墙镂空设计的纹样，飞进校园里面去，在一颗白杨树的树干上稳稳当当落下来。探针所拍摄的一切便被实时传输到j手腕的表盘显示屏上，j一边通过调整自己所面向的方位，一边控制着校园内小探针上摄像头的可视区域。经过大概的浏览，在j所站的这个位置，是校园内园林置景的树林深处。真是跟绝佳的潜入的好地点。j不禁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于是j四周看了看，确认并没有人注意自己之后，向后退了几步作为缓冲，踩着墙壁翻身上去。j在空中的瞬间，他按下了手中的按钮，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嘭嘭”声，原本停在树干上的探针便自燃了。这是为了防止被发现的特别设计，这种探针都是一次性的，所以由于成本相对较低，功能也因此受到了限制，只能探知到一些大环境的地理空间方位位置。这一声微型爆炸，似乎就是在这燥热的夏天中不起眼的小噪音，与蝉鸣一起消失在夏风之中，无声无息。

    J稳稳的落在树林间的一块圆形的假山上面。说是假山有点夸张，其实就是一块仿苏杭的园林石罢了。还没等J观察前方的情况，只听到身后有悉率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跟着他的脚步也试图翻越过来。

    谁？

    J突然警觉起来，刚刚翻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人在跟着他啊。以他多年来的经验，行动是很难会被任何卡里奥姆星球的杀手监视到的。那么，地球人是更不可能的了。会不会是碰巧路过？脚步声越来越近了，J清楚的听到校园围墙上的砖石被踏动的声音。不，J马上推翻了刚刚的猜测，如果是碰巧路过，那么谁又放着光明正大的正路不走，偏要和自己一样选择翻墙呢？而这个地点恰恰又是自己精心测算出来的潜入的最佳地点，如果不是碰巧，那么来人一定对于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是自己此番行动被对方截获？就像他们截获对方一样。脚步声顺着墙面上来了，听声音，来人的身形轻盈，个子应该不会很高。J尽量放低声音，从仿园林石上扯下来，躲在石头后面等待着这个人的出现。

    J看见一个黑白相间的书包率先飞了下来，擦着J的脸被扔在草地上，接着，一个身形纤瘦的人小心翼翼地翻过墙头。只见他双手扒在上面，伸出一条腿来四下试探着落脚点，然后轻轻一跃，稳稳地落在了草地上。

    “原来是个小毛孩啊……”J心想着，于是捡起了身后躺在地上的书包，走出园林石的掩护，像眼前的小个子走去。那小个子正弓着腰，四处寻找着刚刚被自己扔过墙头，比自己先到一步的书包，似乎并没有发现J的存在。

    “找什么呢？”突然在头顶响起的声音将小个子吓了一大跳，他本能的反应向后退了几步，差点叫出声。等他定睛一看，眼前一双眼睛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一个男士正用一根手指头挑的，正是自己刚刚寻找的书包。完了，看这架势，八成遇到教导主任了？还是个略微有点变态的教导主任……

    J一言不发的将书包高举在半空中，眼前的这个小人儿也就一米二三的样子，估计要蹦起来才可以拿到吧。

    “我错了。”小个子仰起头，冷不丁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J瞬间愣住了，并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无厘头的道歉，而是被眼前扬起的小脸震得有些恍神。

    这，居然，是个小女孩儿。

    女孩儿约莫也就最多十五岁的样子，一双眼前黑漆漆的，马尾在身后随意地扎着，身上的衣服也非常普通，再加上由于刚刚经历了翻墙这种高难度的动作，甚至有些凌乱了。尽管浑身上下都没有经过任何修饰，J却也感受到了一种真切的魅力。但J马上摇摇头，想什么呢，这只是个十几岁的小毛孩儿，连女人都算不上，怎么会有魅力呢……熊孩子是他最头疼的物种了。

    J马上理清思路，将逻辑拉回了刚刚女孩儿所说的“我错了”三个字上，不如先陪她玩一会儿：“错哪儿了？”J的脸一如既往的冰冷，他打算炸一炸这个小不点儿，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啊。

    “我迟到了……翻墙这件事确实也不对，但我有我的理由。”小女孩儿辩驳道。与其他同龄孩子不同的是，她虽然嘴里道着歉，脸上却丝毫没有愧疚与畏惧的神情。

    看来把自己当教导主任了，J心里暗自笑了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迟到了就一定要受到处罚，何况还是翻墙，这是违法乱纪的行为。”J眉头故意皱在一起，如果在他们星球，这样的事反而应该受到表扬，但这是地球，地球自有地球的规矩。J的资料库里也谙熟学校中的教导主任在学生心目中扮演着的是怎样一个角色，区区这点演技，J还是轻轻松松就可以胜任的。

    “要给我处罚？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女孩儿眼珠一转。

    “不知道。”J觉得越来越有趣了，怎样，听着话，眼前这个小不点还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这么小就会报名号了。

    “知道我在哪个班吗！”

    “不知道。”

    “知道我爸爸妈妈是谁吗！”

    “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小女孩儿冲着J狡黠一笑，一个侧身夺过被J挑在食指上的书包，消失在树林尽头。

    J并没有去继续纠缠，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身手还不错。”便也转身向树林外走去，但他走了两步有突然停住，现在是出于任务中的自己，居然也会在半路杀出来的毫无关系的路人身上浪费时间。也许是自己真的老了，越发的童心起来，还是说来这个星球改变了自己本来的磁场……不，都不是，一定是自己想多了。J收起笑容，换上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继续向前走去。

    J的计划是潜入校长室，然后筛选出新学期的教职工就职情况或者新生的入学情况，从而缩小目标范围。据J所知，一个学校的校长同时还会兼任该座城市的教育部中的某个官职，所以正校长平时是不怎么来学校坐班的，但他确是查看关于学校的一切重要信息的权利拥有者，所以选定校长作为切入点，是最妥不过的了。如果要潜入，且保证最大的安全时间的话，最好的办法便是伪装。

    J低着头，贴着墙根走过一排教学楼，这个时段正好是同学们在早读的时候，J隐隐约约还能听清异口同声从教室里传出来的清亮的朗读声，内容和现在大家通用的语言似乎有一点区别，J知道大脑中的芯片又在帮他过滤、筛选和辨别了，可是他本人却并不想知道这段朗读的具体内容、出处以及含义。这和他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和此次任务同样也没有。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尘泥渗漉，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余稍为修葺，使不上漏。前辟四窗，垣墙周庭，以当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堦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是庭中通南北为一。迨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鸡栖于厅。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家有老妪，尝居于此。妪，先大母婢也，乳二世，先妣抚之甚厚。室西连于中闺，先妣尝一至。妪每谓余曰：”某所，而母立于兹。”妪又曰：”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语未毕，余泣，妪亦泣。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轩东，故尝为厨，人往，从轩前过。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

    项脊生曰：”蜀清守丹穴，利甲天下，其后秦皇帝筑女怀清台；刘玄德与曹操争天下，诸葛孔明起陇中。方二人之昧昧于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余区区处败屋中，方扬眉、瞬目，谓有奇景。人知之者，其谓与坎井之蛙何异？”

    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图书馆里的走廊幽长而静谧。在J童年的记忆里，图书馆就笼罩着一层神秘的氛围。许久没有人翻阅过的书的气味混合着灰尘，再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每每有这种感觉，J总想拉肚子，这就是他为什么选择当一名杀手而不是科学家的原因。J一边想着，一边走上三楼的旋转楼梯，向右一拐，转眼间就到了目的地，上面暗红色的金属铭牌上镂刻着“校长室”三个字。

    J环顾了四周，偷偷伸出手来，将掌心对准门把手上的钥匙孔，从手上慢慢流淌出液态的东西，它们相互攀附延伸，在触及彼此的时候就会迅速变成固体结晶。这种材料在卡里奥姆星球上被用来做模具，它的属性是再好不过了，类似与地球上的石膏。不过比石膏更加无色，更易于变形，成型凝结速度更快，密度更小，便于随身携带。在这种材料被特殊处理过之后，可以用来开任何带锁的东西，只要将这种材料注入锁孔，它们便会记忆锁孔空间的形状，自动形成一把与锁孔相匹配的钥匙。现在在J手心里的材料可能由于地球特殊环境的影响，由无色变得稍微有点深蓝，不过丝毫不影响他的性能。

    待液态在锁孔中变硬结晶之后，J轻轻转动手腕，“嘎达”一声，门便被打开了。三层厚重的窗帘垂在地上挡住了窗外的阳光，暗红色的地毯像是还未睡醒一样，J的脚踩在上面，随着J力量的偏移与收放，发出轻微的声响。他随手在身后关上了门。一座深褐色的大筒木柜子镶嵌在墙中，柜子里摆放着这所学校百年以来获得过的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荣誉奖章和奖杯。柜子前放着一台办公桌以及一把皮衣。J快速扫了一眼皮椅的新旧程度，像是不经常被坐压的痕迹，但是却光洁如新，一定是有人会来定期做清洁与擦拭。但清洁员到来的时间J现在并无法预估，也可能是每天放学之后，也可能是清晨，也可能就会是下一秒钟。

    桌子上有一台台式电脑，J随便敲击了一下键盘，屏幕并无反应，看来是关机的状态。这正是J想要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类似于U型存储盘的东西，将有接口的一端插入电脑的USB插口，存储盘后面蓝色的指示灯便闪烁起来。大概两三秒之后，指示灯趋于稳定，原本涣散的、像四周漫反射的灯光渐渐被聚成一束，原本的指示灯转换成了投影一个微型投影仪，从灯口垂直于地面的维度投影出一片虚拟的、大约16开大小的屏幕来。上面如数显示着校长室的这台电脑里所储存的所有本地文件。J在搜索栏进行了文件更新时间顺序的筛选排序，很快定位到了两份名为“2025年度第一学期爱华第一中学人事变动情况”与“2025年度第一学期爱华第一中学学生入学情况”的EXCEL表格。“就是它们。”J心中平静如水，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的都还很顺利。他点击了第一份文件，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上随即出现的“正在读取文件”的进度条。

    “80%……90%……”

    窗外同学们的朗读声也愈发变得清晰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要成功所以精力高度集中而增强听力的缘故，原本里图书馆还有一段距离的教学楼了，此刻变得就如同在旁边一般。同学们清脆的、毫无任何感情的晨读声一颗字不拉的飘进耳朵：“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98%……99%……快快快！”J嘴里不由得数出声，这架势怕是感觉进度条要先于先帝而“中道崩殂”了：“……100%……OK……”屏幕上出现了一份名单，上面写着这一学期，这所中学的所有人事变动的情况。J一条条快速筛选过去，在诸多升降的职位调动之中，发现了一位新入职的人员。表格中的资料显示，该名人员从三个月之前由面试入职本校，年龄四十五岁，性别男。四十五岁这个年纪，在地球上应该是快要退休了的年纪吧？一个快退休的人突然来面试工作，难道校方不会觉得奇怪吗？

    突然，门外“咚”的一声！

    声音虽然很轻微，像是有意被压低或者是触地之后做了什么消音措施一样，但还是被J捕捉到了，他立马警觉地抬起头，将眼睛慢慢上移，越过办公桌的边沿，一动不动地观察着门外的动静。

    “嘶拉嘶拉……”

    校长室的门发出了响声，没错，是用什么尖锐的利器划割门的声音。

    “嘶拉嘶拉……”

    声音仍在继续，对方似乎要将门划出一道口来。这声音说大不大，但在整个空荡无人的图书馆里却显得格外清楚。J一手伸进背后的口袋，一手握在U型存储盘上，随时准备在门外声音的主人破门而入的瞬间撤离这个地方。

    “嘶拉嘶啦……”

    声音越来越大，划割的频率越来越快，就在J将小球捏紧，要门口扔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

    “喵呜。”

    猫？J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细细分辨着。

    “喵呜……”似乎是一只野猫，从走廊的窗台跳进图书馆里来，不停的在抓门。刚刚轻微的“咚”的声响也许是猫爪子落地的声音，这只猫似乎是把校长室的红木门当猫抓板了。它对这一大早的玩具似乎并不满意，在门外不满的呼噜着。

    的确是猫。J松了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屏幕中的这份名单上。张平……这新入职的人员名字叫张平。如果他真的是索帝弥尔星潜入地球的间谍的话，这名字也太随便了。恐怕现在地球上的父母也不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样一抓一大把的名字，不过这也正好符合一个外星间谍对于地球人名字的认知，张平——所代表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张三一样的人名，某种程度上来讲，似乎还有一点抽象出来的意味。

    J继续滑动，他顺着“任职”这一栏滑动过去，“现职位”上写着“图书馆管理员”。

    等等？图书馆管理员？也就是说，此时正在这栋楼中活动？J继续滑动，在“曾任职”那一栏是空白的。

    空白的……

    一个在地球上生活了四十五年的人，社会经历与履历怎么可能是空白的？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来到这个星球上的时候，就已经“四十五”岁了，所以从四十五之后在这所学校的履历便是他之于地球的全部履历。但既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潜入，伪装工作自然是越充分越好，怎么可能随便草率的不去构建一个人设呢？

    毕竟来到这个星球，是要以“张平”的名字继续活下去的。人之所以成为人，他与智能程序或者冰冷机械所不同的是，人拥有过去，拥有历史的记忆。而自身也因为是由这些属于自己的独特记忆所构成，而形成了宇宙中间独一无二的生命体。现在在自己的星球——卡里奥姆星球，也在尝试在制造人工智能的时候，编程一套其对于这个社会，对于家庭，对于自己的认知记忆，那么拥有这套记忆系统的“人工智能”们，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在世界上真实存在的、独一无二的有生命的个体吗？他们尚且也不得而知。不过J敢肯定的是，一旦这种技术趋于成熟并大量投入生产之后，将会大大促进编剧市场的繁荣兴盛。编剧们正好可以大显身手，创作出一个又一个饱含故事的人物，那么他们笔下的人物也终将实现实体化。不过这种历史情感经历的设定说不定会影响人工智能诞生之后所作出的情感判断，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编剧与作家的力量将会被政权所干涉，而人文，也终于可以当做武器，进行适度的具象化应用。

    那么，基于此，如果第一种假设是被否定的话，那只有另一种是可能——自己现在看到的这份资料并不是原先录入校长电脑的那份资料，而是已经被篡改、删除过的资料！

    这种假设让J的心不由得一紧，也就是说，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查看过这份人事调动的名单。

    会是谁呢？

    无论是谁，不过这也正好暴露了这条人员信息背后的特殊性，如果只是一般普通的员工，谁会大费周折，在上面做手脚。而且，校长室的电脑也不是随便就可以动的吧。借用地球人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J到这个时候，心里的主意便拿稳了七八分。此时晨读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约莫着也差不多该到下早自习的时间了。J要赶在这群小毛孩儿们下课之前离开这里，于是他刚想关掉屏幕，拔出U型储存器时，无意中瞥到了刚刚那份人事调动名单下面的新入学的学生名单。虽然自己对于间谍的人选已经确定了七八分，但出于百密而无一疏的职业习惯，他不假思索的点开了这份名单，打算粗略的扫过一遍。名单里涉及了四五个名字，并没有J原先设想的那么多。与J所在的卡里奥姆星球的学校不同，像爱华第一中学这样的省重点来说，绝大部分同学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进来的。

    J拔出U型储存器，将其装在上衣口袋里。这个小玩意最方便的一点还在于，它可以将浏览过的文件自动拷贝下来，节省了任务过程中的时间。J走到校长室门口，轻而缓慢的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他看到一只黑色的猫正蹲在走廊的窗台上，两只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瞳仁眯成一条缝隙。这正是之前J在查看文件时弄出动静的罪魁祸首。J瞥了一眼它，拉高衣领挡住自己的半个脸，观察了周围正是四下无人的情况，于是便加快脚步，走下楼梯，离开了图书馆。

    同学们的读书声还在继续，但声音的洪亮程度已经大不如刚刚，似乎是已经读累了一样，没有兴致。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J的大脑数据库告诉J，这是……的一首诗。“没有一句是好话。”J扶了扶墨镜，闪身进来时的一片树林之中。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刚刚翻墙进来的小女孩儿，于是想四周看去，并没有小女孩儿的影子。也许她已经坐在教室里跟着大家一起读完一篇又一篇的课文了吧。

    J不知道这些生涩难懂的古文对于小孩子们来说有什么意义，但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毕竟地球上古人的雄心壮志，对于自己杀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更何况，手起刀落、却不废话才是杀手正真应该具备的素质，没有一个专业的杀手在杀人前或者杀人后还要写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抒发感情的。

    J轻盈地在空中翻身过去，落到校园围墙外边的那一刻，早自习的下课铃声，正好响起。

    “零零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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