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西竺这座边陲之城,是附近村落、外族唯一可以互市的地方。
夏忘歌和景永安一道,穿过热闹的西竺城主街。有许多孩子在市集上奔跑,景永安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总觉得哪一个都活泼得过分,生怕他们是魑化成的。
有一个孩子跑过来,扯了扯景永安的外袍。
景永安正在想着魑的事情,陡然一惊,猛地“哇”了一声,那个孩子当即坐倒在地,放声哭号起来,惹得周围的人投来白眼,纷纷凑上来围观。
夏忘歌无奈,只得去旁边的铺子,买了个糖葫芦递给小孩,他才一抹眼泪,拿了糖葫芦,又飞快地跑向别处了。
“秀才,这回你可欠了我三笔债了。”夏忘歌十分不满,掰着手指头,“半头猪、一身衣裳、一根糖葫芦。”
“是、是。”景永安担心她越算债越多,急忙应下。
就在此时,一阵哀乐响起,两人回头看去,一队送葬的队伍正朝他们缓缓行过来。雪白的纸钱漫天飞舞,有几片打在漆黑的灵柩上,没有挂住,又掉在地上。奇怪的是,送葬的人都清一色,用白纱蒙着脸。
景永安往边上挪了挪,算是避让,却发现路上不论是摆摊的商人,还是闲逛的路人,甚至刚刚讹诈了他一个糖葫芦的小鬼头,都飞快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仿佛正往这边走来的那队不是在送葬,是在送瘟神,这些人唯恐沾染上一丝半毫的厄运。
景永安和夏忘歌站在街道边没有动,四下冷清,反倒显得他二人十分突兀。景永安有点尴尬,眼看送灵的队伍就要走近,他只得拉着夏忘歌,也躲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
巷子里还站了七八个人,无一例外,都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
夏忘歌觉得好玩,也用手捂了脸,却将指缝张得大大的,从指缝里去瞟景永安。
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不忘一手扶着面前做糖人的小车,生怕被人推走似的。她看见了夏忘歌的举措,好心劝诫道:“姑娘,你这样是不行的,要是被无脸鬼看到了你的脸,非要剥下你的脸皮不可。”
“无脸鬼?”景永安有些好奇。
“你们是外地来的罢?这阵子,梁家闹鬼,死了许多人,都是被无缘无故剥去了脸皮,今天梁家出殡的这个梁少夫人赵氏,也是……”她也许是觉得,出殡的人家就在一旁,自己说道这些太犯忌讳,讪讪闭口不提了。
“嗯?”夏忘歌忽然挪开挡脸的手,眼里闪着亮光,“剥脸?”她说着扫了景永安一眼。
景永安被她看的心里发毛,不知道她又有什么奇怪的想法,连忙转开目光,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
恰巧送葬的队伍经过小巷口。
景永安看见棺椁旁边,有一个一身素缟的小男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在他目光停留在小男孩身上的时候,小男孩仿佛有所感应,恰好抬起头,和景永安对视了一眼。小男孩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眼角还沁着泪珠,眼底微微发红,模样乖巧而又惹人怜。
他似乎是整个队伍里,唯一一个不曾蒙脸的——他将面巾扯在脖颈上,微微兜了点下巴。和他一行的送葬队伍除了喧嚣的哀乐,都是一派沉寂,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妥。
景永安同情地朝小男孩点点头,他没有任何反应,又转回头,慢慢往前走去。而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留在了景永安的脑海里,叫他难忘。
景永安轻轻叹了口气,夏忘歌却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巷口拉去。
“你干什么……”
“喂,秀才,”夏忘歌眼里的火光仍然不褪,“我刚刚偷偷看了眼丹青卷,你猜怎的?”
“啊?”
夏忘歌觉得他的反应平淡,太过无趣,拧了他胳膊一把:“有个多出来的,离我们很近很近。”她一边说,一边从小巷子里伸出头去看那送葬的队伍。
“夏姑娘的意思是,那个魑就混在送葬队伍里?”景永安痛得皱了皱眉。
他第一个想到的可疑对象便是刚刚的小男孩,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又被打消。因为夏忘歌说过,魑多是调皮的孩子,应该不会这样乖巧,还披麻戴孝地给凡人送葬。
“不是,是另外一个多出来的。”夏忘歌挑了挑眉,“不过这个点的痕迹十分微弱,之前没有发现罢了。看来我们找魑的任务要放一放了,现在这个东西十分厉害,我怀疑剥人脸皮的就是他。”
景永安被夏忘歌“剥脸”、“剥脸”的,说得一身汗毛直立,又起了三分好奇,忍不住想要认真听下去,只得催促道:“夏姑娘还是快点说吧。”
“魑魅魍魉中,有的害人之后,会汲取被害者的阳气,如此一来,他便能同人世多一分融合,阳气汲取得越多,他在丹青卷上的标记越淡。直到最后,说不定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混迹人世间而不被发现了。若真是他在剥脸,怕是一只魍——魍是世间大悲所化,伴随各种各样的灾祸生出,喜欢诱导、控制别人,偏居在迷雾重重或是阴暗的地方,变幻成场景或人诱导别人。”
景永安屏气听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缓了缓,才道:“夏姑娘的意思是,我们去查无脸鬼的怪事?”
夏忘歌哈哈大笑,随手拧在景永安脸上:“想不到秀才大人还挺聪明的嘛。”
景永安好容易从她手下逃脱出来,揉了揉脸:“那我们怎么混入那梁家?”
夏忘歌歪着头看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转头,大声问老太太:“这个梁家怎么走?”
两人得了地址,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寻到一户高门大宅。
夏忘歌狠狠摸了两把门口的石狮子,啧啧叹息:“这梁家真有钱。话说……我们要不要假扮道士进去,揪出无脸鬼,顺便捞一把?”
“听起来像是坑蒙拐骗,不太好吧。”景永安护住自己的脸,小声评价。
正在二人说话间,朱红大门忽然打开,一个身穿道袍的人被扔了出来,扔人的家丁还啐道:“骗人钱财的神棍,见得多了!”
景永安和夏忘歌相视一眼,沉默片刻,夏忘歌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自己进去,你就在墙根这等我,不要乱跑。”
景永安刚刚点下头,就见夏忘歌火急火燎地穿墙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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