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忘歌将眼睛闭上，整个身体向前倾，檀宛白则安静了许多，也闭上了双眼，伏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过了会儿，夏忘歌睁开眼睛，缓缓抬步，走到卫嘉石身旁，道：“她最后的话语已经传达给我了。”
卫嘉石有些紧张，询问道：“她有没有说过自己是想回到过去还是不想？”
夏忘歌遗憾的摇了摇头，道：“她想说的话很简单——‘生于正道，是生是死，都是正道子弟。请让师兄送我离开。’”
卫嘉石听了，先是身体重重地一跌，继而轻笑出声。
“不愧是宛白，和我想的也是一模一样的。看来这么多年我和宛白还是心意相通的。”
夏忘歌轻轻开口，像是安慰他一般。
“这就足够了。许多夫妻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做到心意相通。”
卫嘉石朝着夏忘歌点了点头，算是致谢。
夏忘歌当即朝着景永安和天禄使了个眼色，随后便大步迈出了房间。景永安看明白了夏忘歌的意思，拉着天禄也紧随其后，给卫嘉石和檀宛白更多单独相处的时间。
天禄谨记着景永安的教导，一直到走出老远，才谨小慎微的询问道：“夏姐姐，小白姐姐说的那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景永安抢在夏忘歌之前开口，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夏忘歌不耐烦的回过头来，猛的蹲在天禄面前，表情阴郁，一字一顿的说道：“她、不、想、活、了。”
景永安觉得对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太过残忍，于心不忍的抚住自己的眼睛。
天禄被夏忘歌说的愣了一下，呆呆问道：“为什么？”
夏忘歌重新站起身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如果有一天，从小到大都是秉持正义的你，忽然一夕之间杀了自己的诸多同门，堕入邪魔歪道，你便能理解这样的心情了。”
天禄想了想，抬手顺了顺自己的胸口，放心说道：“还好我不是从小到大都是秉持正义的孩子。”
景永安闻言，当即将手从眼睛上挪了下来，一把拉过天禄，认认真真的教育起来。
“你娘亲把你交给我，就是想让我好好的教导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秉持正义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不想秉持正义呢？”
天禄原本不想回答景永安的问题，但被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没有办法，只好理直气壮的喊道：“秉持正义会有什么好结果吗？你看看丹青生，看看夏姐姐，再看看小白姐姐，他们都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景永安被天禄喊得一愣一愣的。
天禄继续喊道：“既然秉持正义没有什么好结果，我为什么要秉持什么正义呢？”
天禄喊完，扁了扁嘴，竟然落下泪来。景永安见了，也触及心事，黯然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图个心安。”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两个低头伤心的人都重新抬起头来。
“图个心安。”夏忘歌抱着双臂淡淡说道，“因为惩恶扬善，行走在世间，才能心安，才能堂堂正正，才能顶天立地。即便要付出代价，也没有什么值得惋惜的，百年之后，也无需有人祭奠，我也好，丹青生也好，檀宛白也好，做一个好人，而不是堕入泥腐之中浑浑噩噩，这就是我们的选择。”
景永安听了，精神一振，忍不住感叹道：“忘歌，你能有这样的气节和见地，真是让我……”
夏忘歌不等他将后面的话继续说下去，就不耐烦的打断了。
“少说这些阿谀奉承的话，你将我好不容易收录在丹青卷中的魑魅魍魉放了出去，等此间事了，你还是要和我继续一点一点的把它们都收回来的，可千万别想逃避责任，否则……”
天禄见了夏忘歌的威胁，急忙护在景永安身前，不过这次要比以前语气弱了许多。
“夏姐姐，永安哥哥是个好人，你可不能总是这样欺负他，不然大家会以为你是个坏人的！”
夏忘歌冷哼一声，道：“别人以为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天禄想了想，觉得夏忘歌说得也有道理，便慢吞吞的从景永安身前挪了开来，给夏忘歌开了便利之门。
夏忘歌走上前来，用力在景永安肩膀上拍了一下，大咧咧道：“走吧，下山喝口酒去！”
景永安愣了愣，忽然点头，露出了笑容。
因为天禄表面上看去是个小孩子，心性也是小孩的心性，不被允许去喝酒，便留在画阁山顶陪伴卫嘉石和檀宛白。
夏忘歌和景永安打了酒回来，天色刚刚擦黑。
夏忘歌将手边的一坛酒开封，对着酒坛子便灌下去一大口，景永安看的呆了呆，正紧盯着夏忘歌，夏忘歌忽然将自己手里那十斤重的酒坛子塞给了景永安。景永安猝不及防，手腕一抖，险些没能拿住，酒水从坛子里洒出来一些，弄了景永安一身的酒气。
夏忘歌见了，豪迈大笑，道：“哟哟哟，秀才，你可真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连个酒坛子都拿不起来，不知道你是怎么拿起天禄剑的。”
景永安听了这话，露出了一丝不服气的神色，大约是想证明一下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猛的抱起酒坛子，也喝了一大口的酒，道：“忘歌，你怎么可以这样瞧不起我呢？不论如何，天禄剑也是我拿起来的，你是亲眼所见的，不是吗……”
夏忘歌冷哼一声，又喝了一口酒，心不在焉的顺口说道：“那个算不得是你。”
景永安跟着也喝了一口，满脸通红，眼底也升腾起薄薄的雾气。
“如果算不得是我的话，那是谁呢……对了，忘歌，你是喜欢拿了天禄剑的那个我，还是现在的我？”
夏忘歌一挥手，笑道：“什么那个你这个你的，哪个你还不都一样？”
景永安借着醉意抓住夏忘歌的胳膊，拼命摇晃，不依不饶道：“这怎么能一样呢？忘歌，快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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