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忘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满脸的热泪,她看着景永安,轻轻舒了口气,重新露出笑容。
“好,我就给你这次机会。日后你也不至于恨我怪我。”
景永安眼里闪出一点亮光,刚要开口,忽然一个黑影掠过,夏忘歌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手里的丹青卷已然消失不见了。
一个低沉的女声在两人头顶悠悠响起。
“丹青卷我拿走了,夏忘歌、景永安,你们想讨回的话,就来枯木林找我,看你我二人谁的脚程更快一些?”
两人抬头,只见浮戏君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笑容,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夏忘歌大惊失色,拔步上前追去,景永安落在她后头,夏忘歌追了两步,忽然定住脚步,略微想了下,摇头道:“这浮戏君有点奇怪。”
景永安向她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夏忘歌则连连摇头道:“他好像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去枯木林——你想,他带走了丹青卷,我们自然是要追去枯木林的,微生潭也在枯木林里想要复活夜雪。可他偏偏着重提起了‘枯木林’这三个字,叫人生疑。”
景永安不知夏忘歌为何忽然注意到了这样的细节,想了想,问:“那他不去枯木林的话,会去哪里?”他顿了一下,想到天禄也在丹青卷里被抢走了,心里越发焦急起来。
“如果不确定的话,我们还是去枯木林吧,至少……至少他回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夏忘歌揉了揉太阳穴,正要同意景永安的说辞,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把抓住景永安的手,拉着他往前跑去。
“不在枯木林的话,八成就在解阳山。不错,应该就是解阳山了。当初,夜雪便是在解阳山被受惊的魉咬了一口,若非如此,一切的悲剧也不复存在。微生潭应该是很珍惜和夜雪在一起的点滴,他……他一定是想让丹青卷载着他回到夜雪遇险的那一刻,救下夜雪。”
景永安喃喃道:“解阳山离这里有二十里路,很有可能。”
夏忘歌当即一推景永安,道:“快点带我去。若是迟了,只怕时光倒流,一切都来不及了。”
景永安适时提点道:“为何不用画阁的神行符?这样我们这样的肉体凡胎也能行走的快一些。我见着小白和大哥就用过这个。”
夏忘歌哧地笑了一声,在手心画了一道符箓,用那只手握住景永安的手,眨眼间,景永安只见四周的景色飞快向后飘去,欣喜异常,赞叹道:“万万没想到,这个神行符这么神奇,可惜天禄没有在我身边,要是能带天禄也体验一下这样神奇的感觉就好了……唉,也不知道天禄被浮戏君夺走之后,怎么样了。希望他不要用来让时光倒流,否则……否则他要是被消耗掉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和他的娘亲还有赵家交代。真是世事无常,世道变幻啊。”
夏忘歌偏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识相的闭上了嘴。
两人不多时,便来到了解阳山。
解阳山多奇花异草,养育了诸多珍禽野兽。
夏忘歌看了一眼解阳山,便吩咐道:“我们上山,山上有一处泉眼,夜雪当年就是在那里被魉咬伤的。应该错不了。”
因疾神行符只有在平地上才能发挥作用,两人只有尽力提升速度,攀上解阳山。刚到半山腰的时候,浮戏君的声音再度在空中回转。
夏忘歌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便多了个心眼,将金脂棠从后背上抽出来,故意敲击自己的刀鞘,发出金石之声。景永安不知她的意思,却见夏忘歌将手指放在嘴唇中央,他怕会误了夏忘歌的事儿,便也没敢多问。
两人一路前行,竟然没有见到浮戏君的真身叨扰,夏忘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临到一处三岔路口,一个人影站在前方,缓缓回身,竟然是许久没有出现的浮戏君。
夏忘歌看着浮戏君,有些无动于衷。
浮戏君的形容憔悴了许多,勉强一笑,用手指指了指一个方向,低声道:“你要是找他算账,还请你快一些。丹青卷已经交到他手上,法阵也已经布好——再晚一些就来不及了。”
夏忘歌朝着浮戏君指出的方向走去,忽然回头,问:“你为什么忽然背叛他?”
浮戏君惨然一笑。
“他让我用魉蛇毒檀宛白,让檀宛白也变成魉魔。我不想去,他就杀了我哥哥,说只有我毒杀檀宛白,才能让你乖乖交出丹青卷。只要时光倒流,我哥哥也可以复活。”
夏忘歌略微怔了怔,手里的金脂棠攥得紧了紧。
浮戏君长叹道:“你现在和我算账,也于事无补,你真正的仇人是他。不管是你的丈夫,还是你的朋友,都是死在微生潭手上。他也是我的仇人。你若是能杀了他,再回头来杀我不迟。”
景永安有些困惑,道:“你不想让你哥哥复活了吗?”
浮戏君的笑容有些缥缈。
“我哥哥他此生唯苦,我让他再遭一遍罪做什么呢?”
夏忘歌在二人说话间,已经冲到了解阳山的泉眼边。
泉眼边果然放着一尊棺椁,夏忘歌定睛看去,微生潭正坐在棺椁旁边,用怪异的笑容看着她。
夏忘歌微微蹙了蹙眉头,却没有在微生潭身旁看见丹青卷。
夏忘歌后脊一凉,问:“你难不成已经将丹青卷用了?”
微生潭大笑道:“不错。夏忘歌,你总是来迟一步。”
这时候,泉眼上空忽然出现一道光斑,这光斑越来越大,渐渐能容许一人穿过。微生潭癫狂大笑着将棺椁推入光斑之中,自己也没身进去。
夏忘歌回头看了眼景永安,轻轻叹了口气,也闪身走了过去。
景永安来不及多想,也随着夏忘歌走入光斑之中。
夏忘歌一睁眼,发现自己果然正处于夜雪被咬那日的情境中。她身边站着那个丹青生,穿着打扮虽然是丹青生的样子,周身的气质却像极了景永安。她在发怔的时候,丹青生忽然道:“快些支网,魉要来了。”
夏忘歌连忙帮忙,那网原本织的紧密,可不知为什么,在她抓紧网的时候,脚下忽然一滑,网便歪斜了一下,没能兜住那只黑色山猪形态的魉。魉趁机从边角逃离,狠狠撞了一下夏忘歌。
丹青生扶住夏忘歌,两人一同去看那只魉,发现它已经奔着山下去了。
夏忘歌追了两步,看见山脚下出现了一个身影,不出意外,便是夜雪。此时,一阵风刮来,夏忘歌看见微生潭正奔向夜雪。但以他的速度,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夏忘歌想了想,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刚打滑的地方,发现脚下一大块土,和寻常的山上的土色不太一样。她俯身,摸了一下那块土,发现是黏土,还很湿润。这一路都撒了许多这样的黏土,可解阳山已经三月未雨,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土出现。
这时候,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夏忘歌喝道:“什么人。”
她话音未落,丹青生已然出手,将草丛里潜伏的人抓了出来。
夏忘歌抬目看去,大吃一惊,此人正是浮玉君,浮戏君的哥哥。他手里拿着一柄笛子,形容鬼祟。丹青生看了眼浮玉君手里的笛子,示意他交出来,浮玉君表面配合,将要把弟子递到丹青生手上的时候,忽然偏离方向,送到自己的嘴边。
他吹奏的时候,没有声音,夏忘歌却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回眸一看,见到了一只蛇形的魉,正吐着黑色的芯子,朝着她游来。
夏忘歌一刹那明白过来——浮玉君和浮戏君兄弟早已对微生潭心存不满,夜雪被魉咬伤的事情,便是浮玉君一手策划的。这也解释了浮戏君为什么拿魉蛇咬伤檀宛白后,会将魉蛇的尸体留在镜月湖畔,不过是故意想让画阁众人知道幕后黑手罢了。
而浮玉君的笛子,吹奏起来,有操纵魉的功效。真正害了夜雪的人不是她和丹青生,而是浮玉君,更进一步来说,是微生潭自己。
夏忘歌心中忽然前所未有的畅快和阴暗,对着还在往山下奔波抢救夜雪的微生潭喊道:“真正害死夜雪的人不是我,是你,是你啊微生潭!”
微生潭正朝着夜雪伸出手去,可他还是慢了一步,野猪狠狠一口咬在夜雪的小腿上,夜雪在尖叫声中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她便已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空有一具皮囊、行尸走肉的魉魔。
丹青生看了夏忘歌的形容,蹙着眉,轻轻喊了声“忘歌”。夏忘歌看着丹青生,想和他说起未来的无数事情,一时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总觉得当年的丹青生实际上已经同现在的她陌生了许多。
夏忘歌轻轻舒了口气,道:“我以为一切都不曾改变,刻意维持刻意惦念,可一切都早已面目全非。如果……”
不等她说完,丹青生忽然轻轻抱了一下她,夏忘歌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笑,一道白光闪过,她眼前的景致一点点消退,渐渐看不清楚。
夏忘歌楞了一下,看向丹青生,发现丹青生也变得模糊起来。
夏忘歌不明所以,反手想要抓住丹青生,却扑了个空。
她大惊失色,眼前一花,看不清物事。再度恢复清明时,解阳山还是解阳山,只是眼前的人换成了景永安,之前放在此处的棺椁也重新显现出来,里头躺着的夜雪依然沉睡着,没有半点变化。微生潭坐在棺椁前,原本自信满满的面容此时也是张皇失措,仪态全无。
夏忘歌讶然看着景永安,景永安想了下,抚摸着她的发丝,轻声道:“也许丹青卷并不能使时光倒流,只能让原先的某件事情重现,不会改变什么。”
夏忘歌听了,像是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一旁的微生潭却像是遭受了什么致命的打击,狂啸一声,站起身来,一把将棺椁的水晶盖揭开,抱起睡在里头的夜雪,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为夜雪喂下。
夏忘歌叫了一声“不好”,拉住景永安往后退去。微生潭却十分从容,仍然紧紧抱着夜雪,回头,朝着两人投来一个诡异的笑容。
夏忘歌骇然,眼睁睁地看着夜雪苏醒过来,一口咬在微生潭的脖颈上。微生潭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微笑,慢慢被夜雪吸干了鲜血,变成一具干瘪的尸身。
景永安不知什么时候,抽走了夏忘歌的金脂棠,绕到夜雪身后,一刀贯穿了她和微生潭,夜雪的叫声凄厉,却似野兽,令人胆战心惊。
夏忘歌回过神,见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一挥袖子,使得二人的尸身都落在了棺椁里,又以术法召回金脂棠,擦拭掉上面的血迹,看了景永安一眼,骂道:“谁叫你无故拔我的刀?”
景永安讪讪道:“忘歌……我这不算无故吧?她吸了微生潭的精元,只怕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还不先下手为强?”
夏忘歌忍着笑意,骂道:“我说无故就是无故,你要和我顶嘴?”
景永安急忙低头认错,夏忘歌才露出笑容,一回头,看见泉眼上的光斑渐渐消退,只剩下一个画卷。
她走上前去,将画卷展开,只见上头是一片空白。夏忘歌楞了一下,看了看景永安,道:“秀才,这群东西又跑了,只怕你还要和我再收集一次魑魅魍魉了。”
景永安吓得哆嗦了一下,夏忘歌柔声道:“收集魑魅魍魉是你我的本分,大不了,我卖你个人情,咱们先去把天禄找回来?剩下的收服不收服的,以后再说!”
景永安明知是诈,夏忘歌要收服魑魅魍魉,谁能拦得住她,但他还是顺着她的话语说道:“好,那找到了天禄,我们就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好好好,别叽叽歪歪的,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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