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二十年前的情敌再度会首，料想其场面，也必定一度十分尴尬。
柳姑娘的那师父，虽说眼下大抵能有四十多岁的光景，但是单看她的背影，似乎年月并没曾在她的身上驻足停留，如果柳姑娘不说，单单只是那个身影，本大侠便定然会以为，那就正是一位黄花年少的姑娘。
她缓缓回过身来，身后腾起层层烟云，妈妈看着她，末了，暗暗的叹了口气：“时隔多年，她还依旧是那么的美。”
柳姑娘的师父对于妈妈的到来，似乎并不太惊讶，就同她似乎早就意料到了一般，她往这儿投来的目光清浅，似乎是多年的感情沉淀。
她已然并不起伏波动。
妈妈走到她的跟前，张了张嘴，而后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柳姑娘的师父微微一笑：“上善，多年不见了。”
妈妈低着头，哎哎的应了一声，而后，犹豫了片刻，这才问道：“你和老王……你俩……”
本大侠一看妈妈，似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支支吾吾，似乎这经隔多年的光景，有一些事情，它终究是前尘莫问，难以启齿。
柳姑娘的师父看着她，定定的看了许久，而后缓缓的叹了一声气：“我与望川，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他的心思，终究不是在我这儿的。”
妈妈愣了：“你们没有成亲？”
柳姑娘的师父回看着她，而后，缓缓的摇了摇头：“既是我的一厢情愿，又怎么可能会成亲呢？”
妈妈愣了。
“那……那他为何收下了那把黄泉刀？我以为……我竟以为。”说到这儿，妈妈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却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本大侠拍了拍她的肩头，以作安慰。
柳姑娘的师父看见她这副样子，不免叹了口气：“他当年从宴会之上见你出去之后，便匆忙告辞出去找你，但是他找了一大圈，却没有找到，回头再去你房里，却得知你已然走了。”
说着，她将我们一行引到了石桌上坐着，妈妈只知道哭，根本就不想坐，还是让本大侠给她按到了石凳之上。
柳姑娘的师父让柳姑娘去煮茶，自己看了一眼还在哭着的妈妈，摇了摇头：“他后来多方辗转去寻找你，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后来他失望至极的回了门中，却因为积思郁结，忆思成狂，发了疯，烧掉了门中的房屋，烧伤了人。他深觉愧疚，于是便自请逐出师门。而后，他在江湖之中听闻你一舞名动天下，被天玄地方阁收归于门下，他为了前去找你，便也闯荡江湖，闯出了名气，而后带着自己鬼刀望川的名号，自请投入天玄地方阁，后来打听到你在洛阳的分部，便只身前往。”
说着，她看了一眼妈妈，目光依旧清清冷冷，仿若不识得人间烟火：“但是你说，你已有了未婚夫。他伤心至极之下，再度疯癫，烧了那把鬼刀黄泉，便是连同他自己，也投入了那片火海之中。”
妈妈一个劲儿的哆嗦，到了最后，脸色已然苍白，便是连同嘴唇都是苍白的。
她哑然道：“我那是骗他的……我以为，他已然成亲了……他还带着那把刀，那把你父亲许给你们的黄泉碧落的刀……我们之间，怎么错过了那么多。”
本大侠看了一眼那个仍旧是不咸不淡的看着妈妈的柳姑娘的师父，而后冷冷一笑，道：“这位师父，您别把您自己说的对我师父多痴情，但是你要是没有自己的私心，你也不可能不知道上善伯母是在骗我师父，你要是当时说一句话的话，那么如今，他们两个，都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说着，本大侠咬着牙关定定的看着她，笑道：“他们错过了那么多，他们自己固然有错，但是您老可也有错，那是因为您的自私，毁了他们，但同样，这难道就没毁了您自己的一辈子？”
终于，柳姑娘师父的脸色，开始慢慢的变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本大侠：“你是望川的徒子？他，有后人了？”
本大侠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对。”
那柳姑娘的师父神色凄然，喃喃自语道：“太好了。”
本大侠仍旧没什么太大的表情起伏。
本大侠当真不喜欢这女的，若说是有心眼，她才是最有心眼，还能装的人。
在我师父面前装的可怜兮兮，气质出尘，暗里却怀揣着心机，为了自己的私心，害了三个人，到头来她也没落个好下场。
如果当年她肯为我师父给妈妈说一句话，或是跟我师父说明，妈妈同那男人压根半点皮毛关系都没有。
那么他们两个，根本就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天人永隔。
我师父黯然伤神了那么多年，最后在对她的思念的疯癫之中死去，而妈妈，则连爱他的心思，说都不说明，只能怀抱着对我师父的怀念与爱慕，孤独过了这么多的年岁。
本大侠十分之不喜欢这个柳师父。
而柳姑娘她师父自己愣愣呆呆的顿了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看向了妈妈：“我是嫉妒。我也知道我错了。”
本大侠无声的轻嗤一口气。
便就算承认自己错了那又有什么用，已然失去的，却是终究都不会回来的了。
她的一声错，换不回我师父同妈妈那错过的姻缘，也换不回我师父的命。
她说到这儿，眼中似乎有波光粼粼涌动，妈妈低着头，几乎是闭着眼，在那儿连连摇头。
柳姑娘师父阖上双眼，已然有泪水流了出来。
“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我当年肯对你把情况说明了。那么他便不会死，你们也会终成眷侣。毕竟……他是那么的爱你啊。”
妈妈终于绷不住，彻底嚎啕大哭。
后来，我们连夜下了山，妈妈自下山之后，便大病了一场，起起落落，直到年后才好，几乎是暴瘦一般的，瘦了能有三十多斤。
而那时的江湖，已然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态。
本大侠时隔一个多月，又在别人的嘴里，听说了张天明。
只不过彼时，她已然成为了万人口中的魔头。
似乎她又走火入魔了。
本大侠坐在望月楼的大堂之中，瑶光的对脸，听旁边一桌的嫖客咂舌道：“这几天啊，江湖之中出现了白发红眼这么一号人物，你们听说过没？”
本大侠的耳朵竖了竖。
他对脸的另一个嫖客哦？了一声，道：“章兄是说，新近江湖出名的那个白发红眼，手里怀抱婴儿的魔头？”
本大侠的耳朵竖的更甚，只听那边说道：“可不是！据说那魔头心狠手辣，杀了人，拿其的心脏和脑髓来喂养他的婴儿。且那魔头身怀邪功，旁人根本近不得其身！眼下各路武林名士英豪，广发英雄榜，以重金悬赏那个魔头。”
本大侠皱了皱眉头，砸了咂舌，心里则暗暗在想，难不成这张天明，又疯了？
因为她不疯的时候，其实还挺像个正儿八经的那么一个人，无非就是好赖不分了一点儿，对本大侠横眉冷对了一点儿，除此之外，她在走的时候，不仅给天玄地方阁留了日后还报恩情的纸条，还把她那屋都给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而且当年在西峰绝顶本大侠旁敲侧击的跟四丫头说起她来的时候，四丫头眼下已然想起来了那白家七十多口人惨遭灭门的那晚，据说前来袭击的人白发红眼，面容狰狞，且似乎神思狂躁不清。
但是……她在看见自己护住自己凸起的肚子之时，本来已然就要往自己这边伸来的铁爪，却蓦然顿了一顿，张天明的目光似乎清明了几分，脸上尽是十分痛苦的神色。
等张天明神色清明了几分之后，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片人间炼狱之景，脸上的神色更是痛苦，而后她捂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头痛欲裂一般，跌跌撞撞的往山下，如同鬼魅一般的，飞快的跃了下去。
四丫头想到这儿，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那人似乎是疯了一般，而他自所以没有杀我，似乎像是突然清醒了。”
本大侠因此才知道，关于那白家七十多口人，其实是在张天明神志不清的时候，所犯下的杀戒。
于是本大侠对张天明的感情，就又更复杂了一些。
她固然不可能是一个好人，但是……若说她是十足的坏蛋，可却又不见得。
可能也到底是因为本大侠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姑娘的缘故。
本大侠暗暗的叹了口气，听着那帮人继续道：“对了，你们听说了没有，那耳中妖，现下已然被武林盟主得到了，据说那前个拿着耳中妖的人，是杀死当年乔德宝乔大侠的凶手。”
本大侠愣了一愣，身子都僵了。
不对……这怎么跟本大侠从拿着耳中妖那人的嘴里听到的说法不一样？
那帮人接着又道：“我说当年为啥乔老盟主死的不明不白，江湖上也没细说呢，原来是被人给杀了的呀！”
“可不是！所以咱们段盟主啊，二话没说就把他给杀了。”
本大侠心里一个咯噔。
啥？那哥们死了？
这不对劲儿啊……
本大侠在听着，瑶光自然也在听着，他闻言，嗤了一声：“这乔德宝是不是那个持刀人杀得的我不清楚，但是那姓段的归根结底上，无非就是为了那把刀，而所谓的杀了他为老帮主报仇，也不过就是杀了他为了抢到那把刀吧。”
瑶光说话的声音不小，他这一开口，旁边桌子上就有人不愿意听了：“不是我说，你小子知道什么？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平白污蔑人的话，那可更断断不能说！”
瑶光睨了他一眼，混不在意的笑道：“倘若他真的是为了乔老盟主，那么他就该把那把属于乔老盟主的刀归还给乔老盟主的妻子，而不是擅自据为己有。”
说着，他伸了一把懒腰，懒懒散散的笑了笑：“你觉得他如此行径，难道跟杀人夺刀的那些人，有着什么区别吗？”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那桌就默然了。
瑶光这一言也点醒了本大侠。
如果说，持刀的那哥们，真是跟他所说的一样，那么，这段飞腿，可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了。
而且也是，如果就算那持刀的哥们说的是假话，那么，他又为何能够跟着那曹洛姑娘一起坦坦荡荡的回到洛阳？
所以。
这哥们说的只能是真话。
要是段飞腿真的是为了老盟主，那么他也万万不该私自扣下那把耳中妖。
本大侠暗暗的皱了皱眉头，闷不吭声。
幸亏现在瞎子归隐了，要是让瞎子知道那瘸子死了的话，照着瞎子现在那性格，岂不是就很有可能提溜着刀过来砍段飞腿？
本大侠暗暗叹了口气，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说了也没用，那铁拐李已经死了，人死了说不了话，剩下的不管好赖，也都是段飞腿说了算了。
这时候，账房先生天同过了来，对瑶光使了使眼色，道：“别惹事，眼下段盟主正在洛阳城。”
瑶光依旧是那副谁都看不起的模样：“他在洛阳城又怎么了，就算他在我面前儿，我也敢说。”
天同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走了。
本大侠对他道：“你还是少说两句，保不齐人家传来传去，传到姓段的耳朵里，他一个武林盟主，想要搞个你，那不就是一动手指头的事儿么。”
瑶光依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老赵我听说你可挺血性的，怎的，还怕他个小小的武林盟主？”
本大侠一看瑶光这样，一准就是又喝多了，于是起了身，朝他摆摆手：“给你穿个小鞋你就知道那是啥滋味了。采月，繁星，你俩把他扶到楼上去。”
两名花娘连忙点了点头。
只有瑶光还在那儿嚷嚷着：“我这还没醉呢！还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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