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走到两座路灯的中间，脚下的阴影也变成了模糊的一团，难以分辨出轮廓，可当他再走向另外一座路灯的下面，却突然变成了正常的人类影子，让人感觉刚刚所看到的全部是错觉。
这个时候车流在一整天湍急的流动之后归于平静，偶尔有一两尾“机械游鱼”从附近掠过，引擎的声音盖过了天和锁门的声音。
叶可和同时出来的晏晏分别，等了几秒才看见从巷子里面出来的黄修齐。
“走吧。”黄修齐见她反常，待在原地不动，出声说道。
叶可却没有动作，她到现在依然觉得在自己的鼻尖萦绕着那个怪人身上的味道，她带着一些质疑的语气开口：“你觉得今天他们说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吗？”
黄修齐起先没有说话，而后像是为了证明一般说：“你知道我是怎么从半空中掉下来的陆还于的吗？我当时着急的从河堤跑了过去，那好像是本能一般，让我没有做和常人一样的事情，我没有跳进河水里，而是径直站在河面上我朝着他掉落的地方冲过去，但是好像我的意志比我的身体先到，我感觉到自己的双手突然变得沉重，我托起手臂的时候，河水从陆还于的正下方突然腾空而起，我大脑完全变得一片空白，接下来的几秒钟我开始认为刚刚发生的那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可是接下来我才发现，自己正站立在河面之上，脚下的河水没有任何异样，它依然朝着之前的方向流动，到了我脚边的时候还激起一些波纹，我成功救下他，但可怕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他则是陷入昏迷之中所有的事情浑然不知，但我知道他活下来了，我本来我可以将他丢在岸边，可最后我将他送到了医院的门口，然后悄悄离开。”
“站立在水面之上。”叶可喃喃道，长久以来生活在人类之中，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始崩塌，起先是她固有的概念，然后连她对自己的认识都逃不过这一场连锁反应，很快她的大脑里全然是一片废墟，如果之前和怪人交谈的时候她的理智还在质疑着这件事，那么现在，在废墟之中有了全新的东西出现了，它好像是某种植物新发的枝条，也像是比之前由钢筋水泥铸造起的世界更加危险的怪物，但最后她意识到了，这个怪物和枝条都能被两个字所代表——异族。
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叶可尚还不得而知，但此时她的生命里被注入了某种力量，她一定也有着和黄修齐一样行走在水面上的能力，虽然能力真正被表现出来的时候可能会有不同，但叶可知道，那都是在人类社会中不被允许的那部分。
人类对灵异的事件会趋之若鹜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他们想要探索出真相从而战胜自己的恐惧，当真相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当恐惧被具象化成异族的时候，他们的命运当然是彻底站在人类的对立面，要么反抗，要么灭亡。
人类对整个地球的统治般的地位，正是建立在自身这个种族是地球上唯一的智慧种族，异族的出现无疑会威胁到他们，叶可已经见识到人类对周围环境的影响力，站立在由钢筋铸造的高楼群里，叶可只觉得它们全部压在了自己的后背上，让她切实的觉察到让人颤栗的恐惧。
黄修齐看着她发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感觉没有叶可这样的强烈，因为在事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多的时间，和段时间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缓冲，让他今天受到的震撼仅仅是强烈地震之后的余波，但就算是这样，他依然觉得双脚有些站不稳，摇晃个不停。
人类对未知的害怕，异族对人类社会的恐惧——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竟然同时出现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不过从今天起作为人类的他们已经开始慢慢的消失，而再出现的面目是委身于人类社会的异族。
在回去的路上，黄修齐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叶可当然也是这样，当叶可到了家门口他们最后要分别的时候，黄修齐开口道：“你有决定吗？”
叶可知道他是在问究竟选择离开这里，还是继续留下，叶可本来想轻松的露出笑容，但她之后的两秒钟里才发现，她好像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而等到她开口的时候，本来准备好的回答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在人类的面前，我们就像是那些写在小说里，出现在荧幕里的怪物吧？”
“大概就是这样。”
“恩。”叶可应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答黄修齐的问题：“我不会离开这里。”
黄修齐和叶可分别，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他却暂时还不想回去，他想着现在应该去河堤或者其他地方？他不确定，因为他的脑海里已经感知到了危险，他离河堤越远好像他越是安全，他的身份也不会暴露。
然后，他想到了回去，与其在外面闲逛，他现在完全可以回去，回去打开小羽房间，轻轻的走进去然后亲吻她的额头，看她在熟睡中，然后想着早晨醒来的时候她会以同样的方式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熟睡的样子。
一想到了这里，他开始朝着家飞奔，等他气喘吁吁的回到家，打开房门，他终于在这个时候得到了片刻的安逸。
好像今天所有的压力都消失不见，剩下的是无法抑制的疲惫，从来没有一天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没有剩下一点力气，让他根本推不开小羽的房门，让他只能挪步到沙发上，然后倒下头，沉沉的睡去。
这一个月，他不仅有一次梦见那晚的事情，他看见陆还于跳桥，准确的说是一次又一次跳桥而下，他自己依然在下方，却不能在梦里站立在河面之上，只能看见陆还于一次次的跌入河底，看见他的在水中挣扎，或是直接摔碎在河面上，他在梦里竟然没有一点办法，只能从惊恐之中醒来，好在他本来也算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所以那怕梦见这样的事情，他照样能正常的生活下去，陆还于那件事好像只存在于他的想象和梦里，对他根本没有一丝影响。
但是今天，真相被揭开，他已经避无可避，所以在今天的睡梦中，他踏上了河面，低头的时候还能看见水里的鱼虾，随着河床滚动的沙石，甚至还包括肆意生长的水草，但最后他从莫名而来的红黄光影中，看见叶可她像是一尾游鱼，在河水里像是在起舞，又像是在规避危险，黄修齐分不清，他想起从桥上跌落下的飞鸟，然后终于救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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