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到了这个时间，他就会从噩梦中惊醒，他记得凌晨四点到五点的时候是整个城市最安静的时候，熟睡的人在梦乡，就算那些出来狂欢的年轻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这也是他选择那个时候跳桥的原因。
从噩梦中惊醒，他都只能回到那个夜晚，到了现在他觉得当时自己所感觉到的力量让他开始畏惧，他开始害怕那些新闻里的报道，或者是那些不负责任的网民随意的猜测，都是真的，救下他的是水中的亡灵，它们彻夜都在河水中游荡，有时候他们害人，把人引诱进最深的水域，而有时候它们会像救下他一样，做出让人惊讶的事情来。
而现在那些亡灵从河水中离开，每夜出现在他的睡梦中，它们来回踱步，发出的声响微不可查，可是还是被他所发现。
他警惕的盯着周围，想要从周边的轮廓之中，找到它们的样子来。
如果说它们大多时候是害人，那么为了什么而救下自己呢？他怎么猜测都得不出结论来只能归结成：在所有亡灵之中，有好的，也有坏的，就跟人类一样。
但这又怎么解释自己从水下看到的那一张脸呢？那张脸像是图腾一般映射在他的脑海里，到了现在他的记忆可能已经将它篡改，让他与真实出现的时候相差巨大，现在的陆还于想起的时候甚至都不能分辨出他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周边的轮廓变得陌生，自己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好像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工作，每天只待在这里，家人有相当一部分还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告诉了这件事的一部分给母亲，从她那里拿到了生活费，她并没有意识她的儿子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从电话里的只言片语中她虽然担心，可却没有能觉察到他危险的状态。
说起来父母真的是非常奇怪的物种，有时候他们异常的敏锐，而且充满了想象力，他们会从一些莫须有的蛛丝马迹中觉察到你早恋了，思想上不再重视学习，有时候他们的猜测对了，于是他们便认为自己永远是对的，绝没有意外发生，他们开始自诩了解自己的儿子，沾沾自喜的样子好像自认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可是在某些时候，他们愚钝可怕，对外界的知觉好像被切断，失去了所有判断的能力。
换一句话说，他们永远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部分。
甚至陆还于揣着莫大的恶意——大概所有人类都是如此。
这让他感到后怕，自己也是人类之中的一员，是不是也符合他现在这种“恶意”，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的是悲哀到让人颤栗，让人感受到巨大的惋惜。
这样的时间过去的不快，周边的黑暗渐渐将他吞噬，他漫无目的的思绪离他的身体越来越远，好像那种让人惊讶的幻象又一次出现，但他紧接着又发现自己可能失去了那种出奇的想象力，因为在察觉到自己是人类之后，好像就等于将那种力量彻底的扼杀。
他本来是一个极度悲观的人，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某种规则下一层不变，所有人只能融入这个社会之中，他想过反抗，跳桥而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让一个生命充满了悲观的人用自己的生命去提醒人们。
这样的做法说到底自己是不是像自己总结的一般，只想到了自己能想到事情？希望自己的死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像跌落的石子激起水花，可是却完全无视了自己这颗激起水花的石头，在一整片海域之中是那么微不足道。
那些文学大家都没有能够做到的事情，自己在当时甚至感动到了自己，为自己做出的贡献感到安心——自己不是一个对社会完全无用，且被社会抛弃的人。
“太天真了！”他忍不住总结到。
发出的声音引起了轻微的震动，从他的喉咙开始出发，仅仅影响了不超过三步的空气，再远一些，那个声音更像是夏日里飞在你耳边的蚊虫。
夜晚从黑暗中转变到白天的时候非常的迅速，你发现窗帘外面多出一些光亮的时候再过一刻钟，外面就会变得喧闹起来，最开始的时候是清晨的扫地声，然后是人声夹杂着车流的声响，最后连你的闹钟也响了起来。
陆还于没有起身，他在注意到外面已经到了白天的时候，终于不用忍受着疲倦倒头睡下。
此时这城市的另外一边，宗渐刚刚推开门，就发现倒在沙发上的黄修齐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撑起了身子。
宗渐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的开口道：“吵醒你了？”
不过他心里却在想平时他睡觉的时候像是死猪，而且他一直都是这样推门而出，没有见过他这样的反应。
黄修齐的脑子里完全是一片浆糊，他摇摇头，没有又顺势倒下接着睡觉。
“要不你现在就去卧室休息一下，不是太困的话还可以等我把早餐买回来，小羽应该就要醒了。”
黄修齐没有太多的反应，等宗渐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他说：“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房间里因为窗帘的关系显得非常的昏暗，可是只要人稍微清醒一点，还是能立马知道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早上。
宗渐有些奇怪，但还是开口说：“早上啊，你睡多久了，睡昏了吗？”
“哦，小羽呢？”
“还在房间里。”
今天的黄修齐让人摸不着头脑，宗渐没有再理会他，自己起床的时候也懒了五分钟，现在还要买早餐回来，再不抓紧一些就来不及了。
小羽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哥哥已经坐了起来，赶忙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一边还亲昵的说：“哥哥，我起床了，你去睡觉吧。”
黄修齐揉揉她的头，没有应话，但最终嘴角还是有了上扬的弧度。
昨天的事情虽然还历历在目，他突然想起那份文件，自己带回家之后就直接睡过去了，惊慌的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在自己刚才睡觉时的身下，他拿起来，想着还是要拿进自己的房间藏起来，那个怪人也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再出现，估计也不用急着去看那里面的东西，他需要一个时间让自己的头脑清晰起来，到自己能确切的理解里面说的那些事情再翻开它。
现在的他完全做不到，未知的恐惧完全将他笼罩在阴影之下，那怕是从小羽身上传来的温度，也让他有些惊讶——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和人类不同呢？自己有着和他们一样的感知，一样的五官和身体，为什么自己能够站立到水面上，而人类不行？
难道自己的身体里有某种特殊器官，但那么多次身体检查，那些医生不会连这也检查不出来吧。
再然后他恍然大悟：自己刚刚所想到的，是人类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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