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人群中曾经试着转身，黑夜的暴雨穿过指缝，流进黑色石子一样的瞳孔。
陆还于从小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他只要站立在原地，露出呆滞的神情来，就有人朝着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他时刻站在一个人的世界，周遭空旷而无人，那些涌进来的风贴近胸膛划过，他自己尤其喜欢这样的形容，也对这样的感受尤其的深刻，他喜欢暴雨时感受贴面而来的雨水，净化一般的力量藏匿在砸下来的水珠中，只要站立其中，整个世界在天旋地转间，人的一切就像是其中的一朵水花，从宏观的角度来看，是极不起眼的。
他也时常主意街角那些水晶组成灯，冰冷的光芒，摇摇欲坠的玻璃花瓶，色彩艳丽的霓虹招牌，耳旁则是雨水疯狂拍打声。
尽管听起来像是末日的丧钟，但他依然对此孜孜不倦，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额头上，
也有的是偶他会在这样的时刻感觉到无措，甚至会突然不记得他为什么在这里，一切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陌生。
他喘着粗气，像是奔跑过。
开始打量自己。
黑色的阴影里，有着莫名的不光明气息，令人本能的想抗拒。
粘稠的水汽，腥甜的味道，好像很熟悉，又那么陌生，那是泥土腥味吗。
他时常想起自己参加过的葬礼，却会在有时候忘记棺木里放着是谁的尸体，也有一次，他像是错过了谁的葬礼，偌大的灵堂里空无一人，他试想是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迟到了吗？还是结束了？
然后他猛的发现自己穿着白色礼服，手捧鲜花的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色的的礼服和白色的鲜花，和周遭肃穆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甚至会怀疑那一次的经历脱胎于睡梦中，可那件事却无比真实的刻印在他的脑海中，以至于到现在他依然没有办法做出准确判断来。
他只记得最后，他疯狂的想要离开这里，这个空无一人的灵堂。
他打开大门，冲进大雨中，双手挡住迎面的雨水，于是黑夜的暴雨穿过指缝、流进黑色石子一样的瞳孔。
他试着转身，再看看那只有一个人黑色的礼堂，看看刚才他穿白色礼服站的地方。
可是没有了，不见了。
水晶的灯，冰冷的光芒，摇摇欲坠的玻璃花瓶里，白色的礼花呢。
都不见了。
只有涌进来礼服的风贴近胸膛划过。
耳旁是雨水疯狂拍打声，听起来像是末日的丧钟。
他有些无措，为什么刚才的礼堂会不见了？
因为奔跑，他喘着粗气。
于是他开始打量自己。
周围黑色的阴影里，有着莫名的不光明气息，令人本能的想抗拒。
粘稠的水汽，腥甜的味道，好像很熟悉，又那么陌生，是鲜血的味道吗
她是参加完葬礼回来吗？还是他正在赶去葬礼？
不适感让人恶心的反胃。
参加葬礼的他，穿着淋湿的白色礼服，手捧带雨的鲜花吗？
他，到底是去参加了，或是赶去黑色的葬礼、
还是冒雨去迎接白色裙子的新娘。
他要逃离这里，这个可怕的，黑色的夜晚。
可世界从来没有给他这样的一个机会，长期的生活中，唯有这一份不适感一直紧紧的跟随着他，同事对他的欺凌到达极致的时候，肆意的玩笑，刻意的挖苦都被他听在耳朵里，他的苦闷却没有地方能够发泄，只有一场场猛烈的雨水，一次次被敲响的丧钟。
他的一身实在平淡无奇，充满了憋屈和悔恨，仿佛是注定的一般，他一直没有办法逃出这样的循环，也因为早早的想要结束自己一生，他尤其喜欢别人的葬礼，在所有人不得不收拾心情，露出悲愤神色的葬礼上，这大概是不少人一辈子所能表现的最大善意，每一场葬礼，是同情心到达顶点，能够包容世间万物的时候，这样能够带给陆还于最大的安慰，这是倾盆大雨也无法带来的体验。
他像是葬礼上进入了母体的婴儿，那里腥甜的味道在他口中回荡。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里竟然藏着恶魔，在以往的那些日子中，他那怕在欺凌中也只能表现出唯唯诺诺来，他会点着头道歉，眼角的泪花不停的落下来，施暴者反而会更加无情的嘲笑他，他的身体里在的以往还从来没有诞生出愤怒来。
出奇的是，往往都是恐惧占据上风，那些悲切的情绪，燃烧一切的愤怒反而被挤压到一个极点里。
可能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到他压抑自己到了极点所不能承受的那一刻起，长久以来的怒火瞬间从他的双眼里蔓延到了全身，手掌中因为灼烧一般的痛苦，只能在溅起的鲜血中得到缓解，头皮里涌动的杀戮让他的青筋暴起，像是蜿蜒在皮肉里的蚯蚓，他的意志被彻底的摧毁，善恶的观念被彻底的推翻，此时的陆还于像是被彻底的重新改写，从他心底诞生的那嗜血的冲动，让他的嘴角浮现出笑容来。
此时，如果让他选择，他最不愿意出现的场景就是倾盆的大雨里，更不愿参加那些记不住姓名的葬礼，他宁愿沐浴在热血中，杀伐才能带给他真正的安慰，以前不过是他自欺欺人，自己编算了谎言，甚至他会更加悲观的认为自己很早就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所以才不得不选择一直压抑本性，不敢让自己半点松懈，不敢让愤怒冒处苗头。
可刚刚，在静子的眼神中，分明看见了透出恐惧和绝望的自己。
他好像突然看见了那一晚从塔山大桥上跳下的自己，而且是那个没有被救下，直接砸碎了水面的自己，在落入水花中的瞬间，求生欲望让他的双眼里露出对希望的渴求，那种生的欲望撕碎了一切面具，那是溺水之人透过水面看着投来的灯光，挣扎着想要呼吸一口氧气。
想要活下去并不是奢望，世界却偏偏要和他们这样的开玩笑，让他们的生活充满了艰辛，这是一个卑劣的玩笑，如果是上天的安排，是命中注定，那么现在陆还于就亲手撕碎这些，让这个世界再没有神秘的上天，任何想要活下去的人，都不用祈求上天，如果招致这样苦难的是人类本身，是人类之恶，他们习惯于欺负弱小，践踏别人的尊严，把别人的痛苦当成享乐，那么就让他成为地狱之火，誓死要成为他们死敌。
不知道在某一刻，他停在了静子的面前，经历了刚刚的杀戮，那些人类已经融入了周边的黑暗中，鲜血的味道也并不浓烈，似乎是这里涌入了新鲜的空气，也有可能是他们已经对那样的味道麻木了。
陆还于微微张开的嘴，在不停的颤抖，刚刚一松懈，他的口中的鲜血泉涌一样喷出来，眼角眉梢却带着诡异的笑意，他说：“静子，这都是可以先见的预言啊，你的看到了吗？这一切，都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只是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你，静子，隔着墙壁我只能想象出你是死神的模样，现在却发现你也只是一个人类，你的肩膀上是什么？难道是死神的镰刀？”
静子没有再退后，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再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不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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