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陆续下车,整个车站闹腾起来。
对于这样的一个笑话,冬令掩盖不住自己的笑意,地狱?是阴郁和潮湿的地狱吧,这样天气中,无论人双手放在那里,特别是躺倒在列车上,都带着粘稠的不适感,这一路上的折磨倒真有地狱一般的感受。
她之所以赶上火车,是因为自己之前的玩笑话,她忍不住又编出了一个谎言,父母当然不会突然赶到Z城来,所以她思前想后,决定自己来给宗渐这个惊喜,也因为自己的生活费不够,这一次才选择乘坐火车。
列车员没有跟着笑起来,他神色不变继续说到:“你是不是注意到了周边的变化?”
同样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似乎多了某种让人难以表明自己只能回答出:“我不知道”,“我不清楚”这样的话来。
所以冬令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等她再和列车员眼神交错的时候,她仿佛灵光一闪,回答道:“这里,这里太悲伤了。”
水汽把一切的边界都模糊成一片,让人分不清楚远和近,抬头的天空似乎近在咫尺,不是她在往上飞,而是天空被拉扯,直直往下堕,可她面前的人,却好像相隔她万里,这样的气氛让雨声变成了哀鸣,变成了少女的喃喃。
她话一说出口,突然就后悔了,她害怕对方继续问下去,那么她很可能将自己的全部心思告诉他。
但是紧接着,列车员也露出了笑容来,感叹到:“是啊,悲伤啊,还有些让人难以忍受的压抑感。”
冬令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对方的这句话,显然不是明白了她的心境,而是他自己被触动了,想起了某些事情。
在两个人的沉默之中,周围的吵闹竟然在转眼之间消失,列车停留在原地,等着列车员和它唯一的乘客。
“你应该是那种偶尔会做出一些出格和放肆的举动,以前我也认识像你这样的一样的一位小姐,不过现在我已经不知道她去了那里。”
“是你的恋人吗?”
“不是的,她只是在地狱时陪伴我的朋友。”说到这里,列车员似乎想不到准确的形容词,于是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或许用朋友是比较合适,但其实我们的关系要更复杂一些。”
冬令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她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列车员身高和宗渐差不了多少,身材同样是偏瘦。一双凌厉的剑眉但在此时却给冬令非常温和的感觉,眼瞳的颜色黝黑,深邃且灵动,皮肤偏向小麦和古铜的中间色,显然他也喜欢盛夏里的阳光,喜欢户外运动,或许他会游泳或者是踢球,因为他制服之下还有挺起了肌肉,此时他正挽起了袖子,露出手臂上流畅的线条,难怪他会形容“雨天”是“地狱”,也会说现在让人悲伤又压抑。
“你这一次过来是希望做什么呢?”好像是列车员注意到了刚刚自己的话,让冬令不知道如何接下去,所以他干脆换了一个话题,话音落地,他就回以正打量着他的冬令一个笑容。
外面雨声根本引不起冬令的注意,她脸颊上有莫名的红晕,因为自己刚刚的眼神肯定被对方发现了,还有从开始搭话开始,她的胸口就微微发堵,平时言语伶俐的她,好像失去了和别人聊天时让话题变得有趣起来的能力,她甚至觉得列车员看着她的眼神,也像温柔的阳光里藏着明晃晃的刀刃,这刀刃不是确凿存在的,却无疑能够劈开冬令所有的防备,让她露出最真切的情感。
这样,冬令长久以来的习惯,发挥不了作用,她不能做出完美的反应,也不能杜撰出让对方感兴趣的事件,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谎言并不是无往不利,面对这样的人,她反而比身边的所有人都要脆弱。
不过,突然间,冬令察觉到自己内心最深切的愿望,她竟然乐意被对方看穿,乐意被对方的言语的左右,这是她从来未有过的经历,她恍惚中明白,自己的双眼看向的,是自己一见钟情的人,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陷入这样的让自己越发难看的泥泽中,自己一定还露出了少女的悲伤感,她不敢去问对方的名字,因为害怕对方仅仅是把她当作偶遇的路人,交换名字只会让冬令越发的难以忘记他,而对方一走出这个转角,就彻底的遗忘了她。
列车总是要开向远方的,列车员和自己之间的交际可能也仅仅只有这一次,这便是她为什么说出今天的天气和坏境中带着悲伤气氛的原因,那是少女特有的情感,带着一丝丝的甜腻,却又有无法估量出来的悲伤。
她愣着没有说话的时候,凉风吹动了她的衣角,眼神中已经填满了情绪,就等着对方瞥见,然后将一切都交由对方。
她之前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如此激烈的情感,这像是她的身体先她一步察觉到了对方,精神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身体则已经开始了动作。
“想不想去淋雨。”列车员突然问道,并且向着她伸出手来。
“淋雨?”冬令先是重复了一遍,然后扬起了笑容,脱下了自己的鞋子,伸出了自己的手,是啊,如此压抑的气氛,又是在即将分别的悲伤中,干脆放肆的在冲向大雨中,任由大雨顺着他们的发丝流淌在脸颊上,淋湿原本就湿漉漉的外衣,她突然想起之前列车员猜测她是一个偶尔会放肆的女孩子,她想他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有着这样的性格,自己或许不会做出那么多次任性的决定,不会认为花朵不会选择自己的颜色,人也不用为自己的今后负责。
这可能就是心灵之光,列车员能够仅仅凭借猜测,就进入冬令的内心如此内核的地方,她拉起对方的手,仿佛那几个字,已经到了她的嘴边。
“我问你两个问题。”他们一步步要走出房檐,将要踏入坑洼一片的水坑里,他却突然轻声问道。
“嗯?好。”冬令也同样小心翼翼的回答,她害怕自己彻底缴械投降的一面被对方看在眼里。
“如果让你来分辨,你认为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占据大多数吗?你知道的,我毕竟作为通往地狱的列车员,所认识的人全部是让人厌恶的样子。”
“诶?”冬令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这样的气氛下,对方竟然又提起了这件事,但她还是回答到:“我自己觉得,我很幸运,身边的人都温柔的对待我。”
“能够温柔对待你的人,难道就没有另外一面?他们很可能对待其他人的态度会截然相反,了解一个人,人往往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一面,且对待身边的人往往还能温柔相待,可锐利的一面却对着陌生人暴露无遗。”
“你说的话是很极端的情况,你用这样的话语,好让我得出极其悲观的结论的来,你真的像是恶魔。我不了解其他人,但我知道人没有你说的那样可悲,至少大多数人是这样。”
听到冬令这样一句话,他只哈哈大笑,也骤然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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