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和他老爸长得一模一样,行为举止也和老爸如出一辙,但给夏夜的感觉总是没有那么亲昵,没有那种血缘亲情的相通感。但这个男人,眼神虽淡薄,却是真心对自己好的,夏夜能感觉得出来。
盼只盼,老爸现在一定被他们保护得好好的。
然后,踏上公交车,一去不回头。
其实,自双脚踏入梧桐园的时候,当遇到一件又一件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之后,夏夜也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同,为什么偏偏只有自己碰得到那么奇形怪状的东西?而别人却懵懵懂懂活了一辈子,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一样,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或者,就如同她所想的,自己不是人类。
那么,自己是什么东西呢?
举起手臂,红色的链子挂了下来,轻轻摇晃在头顶,夏夜躺在床上,脑海中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因为这根链子而让自己吃了多少苦头。
时候还没到,时候还没到……
“夏夜,吃点东西吧?”安阳玉推门而入,脚步轻微。
“好。”夏夜一下翻身坐起,随意套了件外衣,就走到沙发边坐下。
没有和安阳玉有过多的交谈,吃完就又躺下了。安阳玉知道她什么都不想说,于是就很安静地端了空盘子关门出去了,只是孤零零站在走廊上的背影总让人心里一堵。
听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之后,夏夜才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批了件外衣站在窗台前面看着后院那棵任风吹拂的梧桐树,阳光洒落下来,它的背景是一片蓝天白云,还有一地缤纷。
七八分钟之后,夏夜已经穿着一件单衣站在了梧桐树前面,微微喘着气,额头两旁是些细密的汗珠。
深呼吸一口气,向前迈进一步,伸出去的手有些颤抖。
“嘶……”
夏夜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次和上次有些不同了,手掌心传来了一丝滚烫感。翻起手掌,那半只明黄色的翅膀正一闪一闪地闪着淡黄色的光芒,一下又一下,仿佛午夜街头的霓虹灯。而手腕上的链子也开始不安分起来,红绳微微颤抖着,骚动着夏夜白皙敏感的手腕,一阵一阵发痒。
随后,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化。那种感觉又来了,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微风在耳边吹拂着,带着暖暖的痒意,身上的单衣顺着风向小心地飘荡着,夏夜微微张开着双臂,清晰地感受着心脏在胸腔中跳动,一下一下,那么鲜活,那么灵动。
缓缓闭上双眼,阳光穿过树叶,从夏夜的头顶倾泻而下,然后笼罩她整个人,一圈光华恍如天堂。脚下是轻盈的风,耳边除了风声和心跳声,什么都没有,天地之中,唯她一人独立。
再睁开双眼,跃入视线中的世界已然变了模样。
阴沉的天空,厚重的云层压在头顶,犹如噩梦,雷声隆隆,大雨瓢泼,这场雨很熟悉,有点像当日她在舞姬汀见过的那场雨。
“啊!”一声凄厉的吼叫声,夏夜猛然转身。
大雨之中,一个人的身影被模糊了,他跪在地上,抱着头,身子颤抖得如同放了一个马达。
那人一头乌黑长发,全身湿透,仰天大吼着,一股浓重的哀伤包裹了他的头顶脚底。夏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知为何,看他吼得撕心裂肺,自己的心竟然也疼痛了起来,捂住胸口,夏夜皱了眉头,禁不住微微弯下了腰。
他的眼泪和大雨混杂在一起,他的身影被大雨整个隐去,但他的悲伤却硬生生穿透了那坚硬如钢铁的雨幕到达了夏夜心底。
“噗!”
一口鲜血,嫣红如花,自那人口中汹涌喷出,夏夜一怔,脚步却不动。因为在那人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也有一个人站着,在夏夜动之前就已经率先冲到了那人跟前,一把抱住,也不知对他做了什么,那人挣扎无果之后竟倒在了那人怀中。
随后,打横抱起,两个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大雨中。
之后,大雨渐去。
夏夜猛然醒悟,那人是……凛。
那么,另一个人,就是……安阳玉?
夏夜抬起脚步想跑过去,可是突然间乌云散去,阳光普降,哪里还有刚才那般恶劣的天气?
怎么回事?
“你说,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凤凰会怎么样?”那个阴柔的声音,夏夜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转身,是他!
丰尧!
是丰尧!
他穿着一身白色袍子,袍脚绣着一大朵鲜红的牡丹,胸口略略敞开着,白皙的肌肤上,一朵鲜红的牡丹伸长了花瓣一直延伸到他的后脖子。雪白的肌肤,甚至还泛着一层诱人的白光,还有那双鲜红如玫瑰的唇瓣,轻轻一抿,似乎要滴下水来,夏夜吞了口唾沫,他竟是这般妖艳的么?
丰尧手上旋转着一把尖刀,泛着一层慑人的银光,寒冷而夺魄,同他唇角的笑容一般,是夺命的凶器。
只是,当时夏夜见到的丰尧是有着一双墨色的眸子,而如今眼前的丰尧却有着一双暗红色的眸子,满满充斥着血腥和好杀。
在他身体下方的草地上,还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碎花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被她鲜血浸染的草地上,鲜血如同开了闸一般,从她身体上的各个伤口上流淌出来,流淌过那些掉落在身旁的梧桐树叶,最后渗进土壤里。
丰尧挥动着尖刀,嘴边笑容不减。而那女孩也同样笑着,嘴角微微上扬着,即便眼底有藏不住的痛苦。
“咳咳……你以为……你能打败他吗?你……一辈子都……都赢不了他,不过……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呵呵……我……为他死,我……我何惧?我何惧?”女孩笑着温柔,她就那么躺在血泊里,丰尧冷了冷脸,尖刀一下又一下轻轻划在女孩子的胳膊上、腿上、腰上,每一下都不会让她死,但每一下都足够让她寒冷多一分。
“可怜虫,活了这么多年,可曾……可曾有人愿意……愿意为你死?没有吧?没有吧?呵呵,可怜虫……”那女孩就那么一声一声轻轻笑着,丰尧手里的尖刀也不停地一下一下划着,只是他的笑容渐渐在嘴角隐去,寒冷在他眼底无尽地释放。
在那眼神里,夏夜读到了两个字:
该死!
全都该死!
反复着,在丰尧的暗红色的眸子里,反复地出现着,然后重叠,重叠……
夏夜整个身体都凉了,她想上前一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猛然间,手腕传来一股炽热,她吸了一口凉气,再抬头的时候,那场瓢泼大雨又回到了视线里。
“你让我去找她!你放开!她会死,她会死的!”还是那个一头乌黑长发的少年,容颜稚嫩,却已是夏夜能够认出的那张脸了。
是安阳玉。
他也是一身的伤,许是挣扎得太过激烈,让他身上的伤口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崩裂,鲜血透过纱布,浸染出衣服。而他身后紧紧抱着一个人,那人是凛,一脸铁硬,死死抱着就是不撒手,哪怕安阳玉用胳膊肘一下又一下砸着他柔软的腹部,哪怕到后来连他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受了这般重的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夏夜让我好好照顾你,夏夜不想让你死,是夏夜让我拦着你的!”凛大声吼着,可前面那人却丝毫听不进去。
夏夜身子一颤,那个女孩……就是那个安阳玉一直念着的夏夜了,并不是自己,呵呵,其实也一直都不是自己吧?
那瞬间,夏夜的心有些凉了,也有些隐隐的内疚,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夺了本该属于别人的感情,还以为理所当然。
真可笑,明明不是自己的。
夏夜支撑不住自己,缓缓蹲了下来,很久很久,直到她发现身边的一切嘈杂都归于了平静。
忽的,一股温暖从背后贴了过来,耳边是那个一如既往对她温暖的声音:“夏夜……”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夏夜茫然地望着前方一片虚无,淡淡说。
身后的温暖稍稍一滞,随后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我没有。”
那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像羽毛一样,惹得夏夜心里一阵颤栗。
夏夜咬紧了牙关,将那温暖狠狠往后一推,自己的身体却如飞鸟一般,笔直往下坠落。
“你说过,不会再推开我的。”
手腕被紧紧抓牢,夏夜猛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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