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魄隆两膀微一用力,小心翼翼地将皇后自洞口沉放下去,不多时便听洞内传来皇后的声音道:"到了!"
他暗吁一口气,欲待将余下粗绳悉数丢下洞去时,却见那盖板已自动合上,将那条粗绳紧紧夹住。
朱魄隆本想助她至此后,就撒手离开仇府。但瞧着这条粗绳,不禁眉头一皱,有些犯难,忖道:我若一走了之,这条绳子岂不泄了人家洗浴私密之事?但若再开此盖,只怕被她疑我偷窥,又岂说得清?真是麻烦......算了,既然插手,就莫做半吊子事,还是待她此间事毕,再走不迟!
想到这里他意已决,便走至南墙窗格,点破窗纸瞧了瞧,见院中冷清无人,只闻鸟鸣啁啾。由于视野不阔,他又悄步走到那扇被炸毁的门边,探头瞧了瞧,见前后院亦是如此。他沉吟片刻,暗吸一口真气,轻轻一跃,双手把住门框,一个"倒挂金钩"将脚勾住檐廊的小梁,然后再一个"鲤鱼摆尾",手足连用,几下子便轻巧地翻上大厅屋顶,伏下身凝目四下眺望。
这正厅乃仇府宅院的最大最气派的房屋,似间小宫殿一般,加上高高屋脊,几乎相当旁端的三层楼之高,因此视野极其辽阔,周遭一切几乎无不映入眼中。朱魄隆一瞧不要紧,差点"咦"的一声惊呼起来!虽然仇府大院内不见一人,但院外却被无数身穿戎装手持雪亮器械的兵士围成里外三层,密密麻麻得简直如铁桶一般!
幸好朱魄隆身在朝内的屋脊一边,他见状忙低下头来,一边心头砰砰直跳,一边暗暗称奇,定了定神,又将身偷偷移至檐角,藏在一只巨大的瑞兽之后侧眼看去,这下看仔细了--只见这些兵士少说也有五六百人,却纪律严明,哼咳不闻。其着装也完全不似灰衣闽兵,竟全部头戴护耳钢盔,身着钢丝软件,前胸后背皆有碗口大的精铜护心,足穿齐膝皮靴!
朱魄隆越瞧心头越是奇怪,忖道:莫说闽营土兵,便是我们水师大营,也无这等气派戎装,除非是皇家的禁军五大营......怕是太子和霹雳大师带来的吧?--但也不对啊,恩师谈及皇室权衡之策时,曾反复强调过,按大明军规,禁军五营仅遵皇上一人之命,太子没登基前,绝无兵权!而方才来看,那霹雳即便是国舅之尊,也只不过是个首牌护卫,连锦衣卫指挥使都不是,更非国师,又岂有权调动禁军?莫非皇上亲自来寻太子了?不,这怎可能?......啊......国师,国师--是了,是那老道!不错,他既是国师,恩师说过皇上又信之极也......普天之下,能调动禁军者,只怕除皇上本人外,他是唯一可领此大权者!但他不在京城炼丹祈福,来此地作甚?......
他心中乱糟糟地刚想到这里,忽见南街上徒步走来数十个身着黑白相间菱花长袍的男子。这些人年岁虽老少不等,但尽皆步履轻快,身手矫健,武功不弱,一看便是武林大派门下。他们均头挽发髻,髻间横插玉簪,后背斜负长剑,有些人还手持一苗拂尘。这种打扮,天下除了道士,还能是何人?看到这里,朱魄隆已基本确定,心头又突突跳起,暗忖道:大事不妙,陶仲文竟然也来了!
朱魄隆深深喘息了两下,心神方略稳下来,但又想到自己此番走这一遭,半道上竟凭空冒出霹雳和尚和陶老道这两个厉害角色,心头不禁纷扰再起,沉重莫名,接着索性不再去想,又露目瞧了片刻,见那批道士走至大门旁便止了步子,分站两排,然后竖指稽首,似在恭候模样。但一时间,禁军和道士又好似均无意马上入院的意思。
面对这般阵仗,他不敢再瞧,略一思忖,估算那假皇后这时差不多洗浴已毕。便仍悄悄自原路返回,再翻入偏厅之内,强打起精神走至暗洞前一瞧--却见洞盖已完全合上,地面上的灰迹脚印,业已擦拭干净,而那条粗绳也不知所踪。
朱魄隆见状微微一惊,随即甚是欣慰,忖道:她既能自己上来,又这般心细灭迹,可见身毒已去,自行走了,倒省我牵挂了!虽这般想着,但刹那间仍不觉生出一丝怅惘,只管呆呆看着洞口,半晌没动。
便在这时,他忽觉颈后寒毛没来由竖起。这感觉甚是微妙,便悄吸一口真气,猛地将身朝后一转,打眼瞧去--登时瞠目结舌,毛发又几乎全部炸起,紧接着心如擂鼓,狂跳起来!在靠墙的另一匹帷幔前面,竟一直站有一人!
朱魄隆瞬间深吸一口真气,全神戒备退了半步,再定睛看去,片刻之后又不禁哑然失笑--那哪里是人?分明是一领假发悬挂在帷幔之上。乍一瞧去,极像一个悬在那里的死人头,又像一个前来勾魂的女鬼,显得异常吊诡!
他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打量一番,见假发是被一根细小钢针别在帷幔之上,假发后还附有半张皮膜。他心知有异,小心翼翼地将假发连同皮膜一并扯下,见这皮膜约有半块柚子皮大小,有鼻孔眼洞,似乎是半张人皮面具!
朱魄隆心中一动,五指撑开面具瞧了瞧,见做工精致入微,果似半张皇后脸面,再瞧那假发,油黑中夹杂不少银丝,正是方那皇后的头发!看到此处,他暗自沉吟道:这假扮皇后的女子,洗浴后为何要将头发和半拉面具留在这里?十九是留给我的--但她为何要留给我这些东西?此外,她又怎知我还会回来?
一时间他百思不解,又低头瞧去,忽见那半张面具斑斑点点,似隐有字迹。他心中一突,便走至窗前亮处,仔细向面具瞧去,见上用针尖刺写道:"吾伤已愈,请勿挂肠,足感大恩,告以实详,皇后无恙,君差无妨,太子酒囊,双卫草莽,霹雳虽强,各擅胜场,君乃义人,浑水勿趟!"
朱魄隆眉心紧锁,拿着面具怔怔出了一会子神。便在此时,他忽闻大院内马蹄如擂,脚步若雨,眺窗一望,见方才包围仇府的大批人马,正列队闯了进来。他将假发和面具胡乱塞入怀中,疾步走到几案旁,旋动烛台,见那方洞口缓缓打开,正欲跳下,忽灵机一动,遂手腕猛一用力,"啪"的一声,将铸铜烛台齐根扭断,然后将身一纵,轻巧地跃入地洞,落底后抬头观去,那块盖板果然又无声无息地自动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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