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南墙边设有一梯,接入三层。朱魄隆见无所获,便再次拾阶而上,进入最上层的阁楼。可略微一看,不禁大失所望,这阁楼仅有两个无门竹架,上似放些女儿家私品杂物,其余别无他物,一目了然。他不敢多看,旋即复回到二层。
朱魄隆先走到窗边掀起厚帘一角瞧去,见外面仍旧了无人迹,心中大安,顺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哪里会藏有机关出路呢?他默默将自打进此楼后,一切所见之物细细揣测,一时尽觉无疑,不由凝起眉头。好在他此刻已确定除了自己,此楼再空无一人,便也不急,按师门严规,趁机将这一夜半日的作为来个自我大反省。
他先是自问自责--花了这般财力工夫,师父仅命自己给仇公"许一诺,示一物"而已,昨夜自己既得了势又圈住人,多好的机会!却临机不决,以至于枝节旁生,至此不可控地步,仇公这一走可谓鸿飞冥冥,实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面......想到这里,朱魄隆甚觉沮丧。呆了半晌,他心头忽地一动,不觉将腰坐直,忖道:差点忘了!--昨夜太子同仇公对话时,分明声称他非是仇公本人,而是什么百机侯......千机侯假扮,仇公虽没承认,好像也没否认!那么到底是太子欲加之罪,还是果有其事?不管如何,须弄个一清二楚才是,否则此事干系重大,万一传错了人,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他昨夜无意中虽偷听到不少事,但一来多逢遭遇,根本无暇细思,二来听到之事,大都没头没尾,只是凭本能强记于心。而今趁此良机,朱魄隆竭力使自己静下心来,遂将来龙去脉及昨夜一幕幕观闻情景,自心中缓缓重现,细细推敲起疑点来。
记得来之前,师父曾与自己有一番长谈。当时的中军大帐之外,大师伯先遣上百精兵于百步外一级防护,严密得只怕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那是二月里的一个大雪之夜,军帐内只有四人。记得当时师父坐在虎皮椅上,大师伯翘着脚坐在大帐门边,而自己跟刎颈之交戚继光两个后辈,分别坐在炉火两旁。不想就那时,这万千重担,便落在了自己身上。
师父简短说道,大师伯同他,年轻时跟仇公曾在一起服役,均是好友,却无意中有了个小小过节,只因当时年轻气盛,谁也不愿低头认错,后来又各自军务繁忙,不想交情一断就是二十多年。如今皆老,到了该续旧谊的时候了。接着师父又谈及,仇公乃当世枭雄,曾遭朝廷不公谪辱,依他脾性,怎肯甘心?迄今韬晦了这些年,只怕发难天下已时机成熟,说不定就在转眼之间了。记得当时自己还问了一句:"仇铿鸣难道敢篡逆不成?"师父微微苦笑着道:"凭他旷世巨能,若想逆天而反,当年也不算难事,岂还会等到此时?"这话当时吓了自己一跳--难道还有比谋逆更坏的祸事?记得自己还想再问,不料大师伯突然发怒,叫我们别打岔,好生听着便是。
师父出了一会子神,接着道:"如今虽不算治世,却也不能眼看着兵祸内起,最终受苦的还是黎民。此外,靖肃倭乱,说到底就是烧银子,而今朝廷欠饷太多,须得另想法子,仇铿鸣富可敌国,须打他几船秋风不可!这两般大事迫在眉睫,若想稳妥化解,天下只能系于咱们四人身上!"这话令在座四人全凝重起来。师父接着道:"但为师跟你大师伯身兼主帅、副帅重任,而继光足智多谋,练兵有法,皆分身不得,幸好还有你,且今年料无大战,你应能抽出半年身来!"说到这里,记得师父、大师伯及继光三人热切的目光齐齐看向自己--那还有何说的?当时自己心里火烫,当即跪倒请命。师父欣然许了。
记得师父又道出一番话来。他说,续旧谊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目的还是解决方才谈及的两个难题。说起来倒也简单,只需见到仇铿鸣"许一诺,示一物",便算事毕,即回交差。其后仇铿鸣必会自动寻上门来,届时大事可成矣!自己闻听原是去做传声筒,感到这有何难?师父登时肃然警告道:"万不可轻心,此事看易实难,难在两处--仇铿鸣狡兔三窟,从不见外人,此其一。其二,所传之事,乃天大绝密,必示他本人,须无第三者在场!好在仇铿鸣已将"七月乞巧七,玉玲珑招婿"之言传遍天下,此事虽必有蹊跷,但他既为他那美播天下的女儿招婿,定会亲自露面,因此须把握此机!"
其后,师父附耳告了秘言,遂将那物郑重授于自己。然后大师伯又赐一番教诲。接着,继光拉着自己的手笑着道:"方才瞧了你半天,突然想到一个妙计,正能助你此行,说不定这一去还可抱得美人归呢!"......
想到恩师诤友,朱魄隆心里蓦然感到一阵温暖,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喃喃道;"不想眨眼间已快半年了......"又长叹一声,转头怔怔瞧去--蓦然瞧见那两张绣床,他心中没来由一动,暗自忖道:两张床?!......看来那日本武士所言靠谱,仇公原来真有两个女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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