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魄隆不禁大为心折,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就地跪倒,恳切道:"不想幸遇师太您这位世外高人,请受在下一拜!"说着,行了一个大礼。
老尼未料他竟行此大礼,不由一怔,随即收起笑容,念了句佛,合十还礼道:"贫尼天地一残,世间一废,正于这玉钻崖顶苟延蹉跎,怎敢当高人之称?施主请起尊身,不必行此大礼,还请坐下说话。"
朱魄隆点头缓缓站起,走到那蒲团落座,拱手问道:"敢问师太法名?"
"阿弥陀佛!"老尼先是微微摇头,又颌首笑道:"三十年前,贫尼偶结佛缘,却是自愿出家为尼,因此无门无师。而今俗家之名早忘,又无释家称号,徒儿们称我师傅,外人极少见到,见到也同施主一般,称作师太,那送物的黑子叫我尼婆,我皆认了。施主既然问起,倒令贫尼有些作难,若不答一个说法,似又对施主不敬......这样吧,施主便称我为无名老尼可好?"
"原是无名师太!"朱魄隆恭声称罢,心道:原来如此,这无名师太出家都不愿拜师,想来俗家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他瞬间沉思师父曾谈及过的近百年来,江湖上几个有名的女侠,似乎都跟这无名师太扯上边,但如再询问,说不定又会惹她一些夹缠不清的废话,只好暂息此念。
正思忖间,道静又递过茶来,他称谢接过,对道静问道:"小师太,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那道静微微一怔,双眼含羞转头看了一眼师傅。无名师太微微笑道:"施主既然一问,你自一答,看我作甚?"
道静更是害羞,低头道:"小尼也不知,施主请随喜吧。"
朱魄隆默思片刻,暗自一叹,点点头道:"好!反正人算不如天算,在下的急事已误,便给小师太说一个真实的故事吧,只是别嫌气闷才好。"
"那怎么会?"道静微微一笑,忽道:"施主且慢......"转身匆匆走到东墙边,打开一个小柜,取出一盘馒头,放在朱魄隆面前地上,然后自行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道:"请施主略解腹饥,再讲故事吧?"
朱魄隆大喜,也不客气,顿时一口一个,风卷残云,顷刻间盘子就空了。吃完才想到未及礼让,不禁歉然道:"在下饿得紧了......只怕在这风大雨疾不便之刻,害二位师太......"
无名师太微微笑道:"施主宽心且吃,再喝点茶,不够庵堂还有。"这时,道静已十分麻利地备好了四五盏温茶,坐在一旁含笑不语。
朱魄隆但觉胸口一热,心中十分感激二尼。此刻他腹内极为舒服,只是口干,便也不客气,随即连饮殆尽,精神为之一振,道了声谢,便凝神看着那红铜小炉火光"咝咝",又沉吟一会子,方道:"这是个不祥的故事,也不知它对你将来修外功能否有助,但我人粗心拙,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故事了。"
道静抿嘴一笑,道:"便是要听这个。"
朱魄隆微微一怔,忖道:难道说她知道我要讲什么?但这念头一闪即灭,便清了清嗓音,缓缓道:"那好,在下这便说了。从前,有一个少年,家里也是书香门第,但到他爷爷这一辈便中落务农了。少年母亲早逝,父亲是个志大才疏的老秀才,因不善耕种,便将祖上留有的几亩薄田租给别人,平日里在村塾教些蒙童度日。这少年是家中独子,父亲因屡试不第,便转寄厚望于儿子,每日里除了教他读书识字时严厉些,平时便一味娇生惯养。少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竟养得其懒无比,偏又天生蠢笨,读书尚赶不上大半同村孩子,父亲看在眼里,日久竟伤心成疾。少年家中还有一姐,年方二八,已许配给外村的一个后生。那家家境说来比他们家要好一些,因看中了姐姐齐整能干,便请媒婆过来提亲。父亲见后生家境强过自家,姐姐也见后生忠厚老实,便定下了这门亲。少年家里虽贫,但也竭力备了微薄嫁妆,眼看姐姐出嫁那一日转眼就要到了。
这一天,姐姐突然放下手头的活计,将弟弟手里的书夺去一丢,带着他急匆匆地来到海边。姐弟俩坐在沙滩上拉起家常。姐姐对少年说道:"弟弟,你真的想跟爹爹一样念一辈子书,谋求功名?若考不上咋办?"少年傻乎乎的回答:"自然要念书考功名。若考不上再回来种田呗!"姐姐说:"我看读书不好,都说如今官场黑暗,咱家又穷苦无门路,即便像爹爹那样考中秀才,也只落得村塾教蒙童糊口。而面朝黄土背朝天,当一辈子泥腿子,更没啥大出息!"姐姐这话还是好听的。少年毕竟年幼,也不知发愁,便问姐姐:"依你,我该做什么呢?"姐姐说:"我早替你想好了,你去出家做和尚吧!"少年很不高兴,说道:"为啥?难道我将来就不能娶妻生子?"姐姐心一横,直言道:"不是!只因你既笨又弱,读书必定不成,种田也没力气,做买卖定会被人骗,当兵也只怕活不长。说了也不怕你气--依你这懒性儿,就算给人为奴或出外当学徒,只怕都没人肯要。弟弟,你且出家几年,读点经,说不定能开点儿窍,再说今后想娶妻生子了,还可还俗。"少年气道:"难道我真的没有别的出路了?"姐姐说:"我早为你想了很久,觉得你没有别的出路了。爹爹体弱多病,恐怕来日无多,我这一嫁,又把这个穷家折腾一番,你年纪说大不大,说幼不幼,总不能带你出嫁吧?出家能暂得吃几年饱饭,等你年纪大了,想做什么,自当由你。"一番谈话后,少年小孩心性,也没往心里去,平时仍一切照旧。但姐姐这番话,岂是无由而说呢?只因父亲积劳成疾,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快不行了。那亲家又怕夜长梦多,便借口冲喜,要姐姐早日过门......唉,总之,结果是姐姐仓促嫁走,父亲重病不治。末了,葬了父亲后,真地如姐姐所说,留下了一个四壁空空的茅屋和孑然一身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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