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却叹了口气,挥开他手,竟奇怪地反问他道:"你真的亲眼所见?这样一个可怜的姑娘怎能杀人?"
朱魄隆在听他说话的同时,也彻底看清了鬼美子。在此之前,朱魄隆所处位置所看到的都是鬼美子罩在宽大和服之下的背影,况桅杆太高,目力受限,便连背影也无法看清,只能看到一个女子的轮廓而已。这番看得仔细,朱魄隆却不禁大吃一惊--鬼美子双眼泛白,竟没有黑瞳,原是一个盲女!而且,从这盲女脸上身上,除了一双盲目之外,瘦削苍白的脸,弯弯柔柔的眉毛,纤细的鼻子,小小发白的嘴唇,更加上那柔弱不堪,似摇摇欲倒的纤弱身子,一双笋尖般细细手指......的确令人无法相信,她竟然半个时辰之前,刚刚杀完上百名粗豪武士!
更甚者,此刻她泪水涟涟,瑟瑟发抖,便似一只受惊已极的小猫,紧紧抱着怀里的一把破琴,在低声啜泣。朱魄隆吃惊之余,感到她哭得甚是悲切,宛若风中蛛丝,似断非断,又如秋后蝉鸣,声嘶力竭,再加上那一张眼睛虽盲,但秀气可爱的小脸,恰似梨花带雨,凄美难当,尤其那微微颤抖的双肩,更像风中残荷,浑然无助......这哭声、泪面及颤抖的双肩,竟惹人生出无限怜惜之念,极度怅惘之情。朱魄隆不觉心中豪情尽去,哀伤苦闷油然而生,并开始怀疑起自己,甚至感到方才那诡谲的琴声定是自己的错觉而已!忽然间,朱魄隆手里的铁球又"咚"地一声,掉落在甲板之上,但他却没有再提起来,他彷佛什么也不想去做,只是痛苦怜悯地看着这苦难的女孩,只想尽己所能劝慰她、帮助她......便在这一刻,他无意中看到了一样东西,便是女孩怀中的那把倭国独有的三味线琴,其中间断了一根琴弦!
朱魄隆心中登时一凛,瞬间悟到这哭声、泪面及颤抖的双肩,又是鬼美子的乱神之术!他一边暗骂自己不长记性,一边猛吸一口真气,陡然用日语大吼一声,道:"妖女!休得再用这等阴险手段!"
这一声如炸雷一般的厉吼,骇得鬼美子抖了一下,哭声顿止,并两眼一霎,一双点漆黑瞳顿时在眼帘之中一闪而现,被朱魄隆看在眼里。但鬼美子反应甚快,马上把头一低,又委屈哭道:"恶人......好可怕呀!"
宝庆许是被迷已久,仍未醒悟,竟生起气来,对朱魄隆怒道:"你......干嘛欺负她?"
朱魄隆心急如焚,无暇跟他啰嗦,心念动处,铁球旋然升起在手边,他对宝庆瞪目喝道:"妖女不除,留在世上祸害人不成?......我杀了你!"这后一句,却是对鬼美子骂道。
鬼美子不由骇然失色,随即惊呼一声,身子往后翻去--她本就坐在炮台边上,这一翻身,竟落下炮台!宝庆大吃一惊,呼道:"我来救你!"竟奋不顾身也跃了下去!
朱魄隆没料到宝庆竟沉迷至此,而宝庆又身法极快,实不及阻拦。他刚探头去看,突然瞥见自己脚下突然现出两个身影!心念一动,他头不及回,所幸铁球正在手边旋转,他暗中用意催劲,又是一式"流星赶月",那铁球"呜"地一声,转了个圈,绕过他身子朝后飞击而去,朱魄隆这才随之迅速转身回头--果不其然,鬼次郎正手举长刀,站在自己身后三五步远之处。
那铁球这次被朱魄隆所催甚急,因此与上次有所不同,这次一真一假两个铁球,以炮弹出膛之势,呼啸朝鬼次郎迅速击去!那鬼次郎狞笑一声,似早已料到,"唰"地一刀伊贺绝杀,朝后一个铁球接链之处猛力劈去!这一刀是有备而劈,较之鬼次郎先前那仓促一刀,又自精妙猛悍了不少,应是他最厉之招!他或许想的是--凭自己这浸淫数十年的刀术,凭手里这把百炼精钢的倭刀,便是铁块钢锭也劈开了,何况是几条细细铁链呢?只要砍断这连接怪球的铁链,那家伙将再无所恃,必在第二招死于自己刀下!
可鬼次郎这次又算错了!
其实连朱魄隆自己也没搞明白"流星赶月"的玄机--这次居然换成第二个铁球是假,而第一个变成了真的!就在鬼次郎那惊天一劈再次落空的同时,第一个铁球也击中了他的左肩(这是因朱魄隆背对着鬼次郎,准头不便掌握所致),那是何等之力?登时把鬼次郎击地飞了起来,身半空中便口喷血雨!接着"砰"地一下,鬼次郎重重地摔在甲板之上,一时再也爬不起来!
朱魄隆一招得手,本应乘胜追杀,斩断后患。但他牵挂宝庆,无暇再顾鬼次郎,随即催动铁球,纵身跃下炮台。却见宝庆正扶着鬼美子双肩,欲将她安置在一处台阶之上坐下,而鬼美子此刻也看到了飞出摔落的鬼次郎,她不禁花容失色,惊呼一声:"父亲!"起身便要奔跑过去--却感臂自被宝庆死死拉扯,不由娥眉倒竖,双肩一抖,右手"啪"地掰开三味线琴头,竟迅速抽出一把细细钢刀,并顺着抽势,回手"唰"地一刀朝宝庆凌头劈下!
朱魄隆暗叫不好,心念催动,铁球飞速击向宝庆胸口,所幸他落处离二人不远,锤法运用也熟了不少,铁球竟赶在细刀之前击在宝庆胸口,宝庆随即往后倒下,似勘勘避过那夺命一刀。鬼美子一击不中,也不再出手,横了朱魄隆一眼,身子一晃,瞬间消失无影,又几乎在同时出现在十余步外的鬼次郎身畔,并跪身扶起其父,连连悲呼道:"父亲!父亲!"
而时到此刻,朱魄隆心中惴惴,实怕力度掌控不好,救人不成,反错杀宝庆--好在看情况宝庆甚是正常,并无内伤。
朱魄隆扶起宝庆,看他眼中竟流线两行泪来,眼光充满痛苦失落,喃喃向朱魄隆道:"她......不会是真想......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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