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道姑道灵则瞪大一双妙目，怔怔地瞧着大家剔鳞吐刺，似是看得呆了。

    秦燃见她如此，便抓起一条鱼递过去，笑道："小道长要不要来一条尝尝？"

    道灵面上先是一红，然后右手捏指诀，淡淡道："黑衣小老头儿，你把死矬子叫过来，问问他的头还疼不疼了？"

    秦燃愣了一下，奇道："毛三童的头疼不疼，管我秦某人鸟事？"

    道灵柳眉一竖，瞪眼怒道："他的头疼，就是想骗我吃荤，让仙姑我踢出来的！如今你黑衣小老头儿也想得这头疼病么？"

    诸人闻言不由一怔，又皆掌不住大笑起来。秦燃的猪腰子脸突然有些发绿，好似被鱼刺卡住了喉咙，不停地咳嗽起来。

    便在这时，小尼姑道静止了念佛，转头对道灵温言劝道："师姐，你是出家人，莫要动辄便发火才是啊！"

    道灵忿忿不平道："哼，老有人骗我这出家人吃荤，如何不火？"

    道静沉吟一下，又嗫嚅道："师姐莫躁，这位施主未必心怀歹意，再说，小尼方才也有此心......只是不知怎样说出口而已......"

    道灵一怔，讶然道："怎么？难道你也想叫我......叫我......吃这荤鱼？"

    道静小脸立刻通红，迟疑片刻，又决然正色道："是啊！师姐元气大伤，眼前又缺医少药，这......这海鱼之肉，正好可以补身养伤，师姐不如吃......吃些吧！"

    道灵一时间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觉呆在当场。

    花师傅赞叹道："难得，难得！小师太宅心仁厚，胸襟宽广，实有乃师之风啊！"

    道静眼圈一红，双掌合十，难过道："师姐受伤太久，身体虚弱，仅靠海菜，久之只怕......此船又不知何时靠岸，实不忍......唉，小尼劝诱师姐破戒，还是明知故犯，罪孽深重，实该重罚！"

    花师傅微微一笑，道："路绝皆应回头，事急都须从权，小小破戒，却能救人一命，孰值孰不值？小师太能不死拘戒规，这才是真慈悲，大善良啊！"

    秦燃嘿嘿一笑，也道："肥老哥说得好啊！秦某人突然想到，少林寺的和尚不也说什么"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的话么？可见这也不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啊......所以小师太你不必介怀！我知道这些日子在龟船之中，你也就吃几个冷菜团子冷饼子的，也不比小道长胖啊，干脆......你也来点尝尝？"

    那方才随秦燃一同抱鱼过来，并随着他们一同吃鱼的阿琏，此刻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再说吃鱼算啥？昨夜那倭女曾说，他们日本的和尚还能娶老婆呢！"

    花师傅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俩一眼，又无可奈何，便不再说话。

    道静听得又羞又怯，脸上不由淌下两行泪珠，忙敛容合十道："不......小尼方才已吃饱了！多谢诸位施主良言相劝......阿弥陀佛！"

    朱魄隆抬头瞪了一眼阿琏，道："兄弟，你不是在照顾马营主么，怎跑到这里来了？"

    阿琏骇得一缩脖子，还没来得及答话，突听那小道姑道灵"唉--"地长叹一声，抬头瞧着朱魄隆，十分苦恼地问道："请师兄指教--若不吃鱼，便是死拘戒规，不仅辜负师妹的一番好心，只怕拖下去还可能毙命......若开戒吃鱼，那千百年来，我玄门正道，堂堂中华嫡教，定下的这些戒条，又有何用？再者，若今天伤了手，便破除荤戒，明天若伤了脚呢？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难道便吃起荤来没完了？小道不能解......请师兄指点迷津！你说--我到底是吃它好，还是不吃它好呢？"

    朱魄隆不禁语塞，但看她这般痛苦，又不忍置之不理，心里忖道：这小道姑天真烂漫，甚有良心，只是迷心症太重。嗯，正好趁她如今甚信服我，我这"师兄"就试着劝说一下......成与不成便看她运气了！想到这里，他正色道："小道长不必过于纠结。我读书不多，但在书上看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人去问另一个很有学问的长者，这人问道"嫂嫂落水，小叔是救还是不救？"那么，小道长，你来说说，你要是这小叔，救不救自己的嫂嫂呢？"

    道灵呆了一呆，道："自然救啊，为什么不救？"

    朱魄隆点头道："很好！你已明白此理，那就去吃鱼吧！"

    道灵等了一会，见朱魄隆没有下文了，迟疑问道："师兄指点......完了？"

    朱魄隆点点头，笑道："你既然明白了，就可以吃鱼了呀！"

    道灵奇道："这......又跟我吃鱼何干？"

    朱魄隆抓了抓后脑勺，不觉头有些大，感到这道灵太没慧根，又一时想不起该如何讲下去，便耐着性子准备将这个故事复述一遍。

    这时，花师傅呵呵一笑，拿起一条鱼来，插嘴道："不错，大是有干系啊！这说明小道长已妙悟大道，自然可以吃鱼了！"

    道灵痴痴地想了一会儿，又蹙眉道："我已妙悟大道了么？但我还是不明白......"

    花师傅点点头，笑眯眯地道："好！那老肥就将这大道理中间的小道理说给你听听......"

    道灵稽首恭敬地道："请肥老头儿不吝赐教！"

    花师傅点点头，缓缓道："男女有别，人之大防，这就是礼，是不是？"

    道灵点头称是。

    花师傅问道："嫂溺叔援，是礼非礼？"

    道灵毫不犹豫并以坚定的腔调道："非礼！"

    花师傅又问道："是不是道？"

    道灵呆了半晌，叹道："是道！"

    花师傅哈哈一笑，悠悠道："道教，道教！修行目的到底是戒规，还是得道呢？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又说"道法自然"，这就是说大道之行，顺其自然啊！吕洞宾的《劝世文》曾曰"衣食随缘，自然快乐"就是说衣食等小节，不必过究，随缘变通，正合乎道法自然。自然即天道，天道在人心，嘿嘿......只要心中有道，善莫大焉！"他乃前朝探花，博学多才，百家经典，无不涉猎，因此诸多典故，皆可随口拈来，侃侃一谈，竟把道灵听得如梦似幻，点头如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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