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山轻轻摇晃之下,酒液挂杯,是陈年的佳酿。
谢山费力气讨要这半坛酒,自然不是为了喝,而是看中了它暗藏的玄机。
少年用指尖摩挲酒坛,声音轻柔的叫道:“嬉春……”
……
待了片刻,毫无反应。
谢山也不急躁。如客人敲门般,敲了几下酒坛,说道:“嬉春,你出来看看我。”
谢山再等了一会,酒坛依旧是毫无动静。
谢家少年有着极好的耐性,继续对某个神奇存在劝说道:“我既然知道你的存在,你就藏不下去了,出来吧,以后跟着我,保你总有好酒喝。”
无声无息,唯有烛火动摇,刚被收服的青蚨轻轻叫一二声。
谢山很无奈的,威胁道:“你再不出来,我就把酒坛砸碎,大家一拍两散……我是个卑鄙小人,砸了酒坛之后,会把碎瓷片扔进茅坑……”
少年说话时,捧起瓷坛,细细打量,奉劝道:“我人小力弱,手一抖,可就扔地上了……”
谢山正说着话,已能感到手中酒坛颤动不止,看见酒液翻腾,卷起一个大漩涡。
他心中暗自一笑,心道,前世温子安身边跟着一只罕见灵怪,对他帮助极大,在修行界也有很大名声。
谢山拥有前世记忆,知道这半坛子哀雕酒的里,寄宿着一只酒娃娃,是这只黄泥酒坛通灵化作,是一个有洁癖的小家伙,最受不得脏秽。
它在这只酒坛中住了三十年,容不得谢山胡作非为。
果然,就看一个山楂大小的家伙,从翻腾的酒液里跳了出来,漂浮在桌子上方,神色愤怒的瞅着他。
那家伙是一个圆滚滚的球,长满了的晶莹丝线状的白色毛发,像一只半透明的毛团,但长有口鼻,一双黑色圆溜溜小眼睛,格外有神。
谢山看了眼青蚨,赞美道:“你比这小虫好看。”
说完,用手指戳了它一下。
触感如水,十分柔软。
这只圆圆的小精怪,闪烁出浅浅的柔和白光,愤怒的发出一声婴儿样叫声:“咿呀!”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你的本体酒坛在我手里,我还知道你的名字,见到了你的样子,你就逃不出我的手心了。”
谢山笑容满面,伸出一只手,将酒娃娃圈在掌心,轻轻揉弄。
“咿呀!”
这只球状生物讨厌被触碰,十分嫌弃谢山,一身介于虚实之间的光质绒毛,竖起膨胀,从一粒山楂大小,变成鸡蛋般大。
少年谢山屈指弹了它一下,训斥道:“嬉春,你别总炸毛,遇到我,你不亏,换个狠心的人,早一口吞了你。”
小团子闻言,瑟瑟发抖,有些害怕。
谢山用食指摩挲小家伙,安抚道:“咱是个厚道人,你用心帮我,我保你周全,等我晋入窃寿境,给你留三滴寿酒。”
小东西漂浮在空中,原地转了几个圈,仿佛地球自转,洒下点点光屑,十分漂亮。
它在思考得失。
谢山打击道:“你也没有啥讨价还价的筹码啊,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砸了酒坛,吃了你。”
闻言,小球球乌黑的眼睛中露出人性化的气馁神情。
宛如气球泄气,缩小回原状,任由谢山拿捏。
少年模样的谢山气笑道:“你咋这么没骨气……”
这世界,异类修行,大致可分为两种,灵与精。
精是草木禽兽,鸡鸭鹅狗之类的活物,机缘之下顿悟开窍,灵是家居日常的死物,受人气熏染而成性通灵。
灵怪十分罕见,只占千分之一,而且哪怕成灵,束缚规矩也特别多,远不如成精的活物逍遥。
这只酒娃娃,由于本体在谢山手中,又被叫出了名字,便不得不低头。
谢山抓起它,扔回酒坛,这只球状生物竟融化在酒液里,消失不见,十分神奇。
那只黄泥烧成的酒坛,肉眼可见的缩小下去,最终变成孩童手掌大小。
室内无被褥,少年贴身收好泥人和酒坛,和衣而卧,烛火未熄。
谢山是被一阵乐声扰醒的,他不知睡到了什么时辰,看了眼窗外,天虽黑着,也算渐近黎明,夜色中回荡着乐声,谢山侧耳听了一会,自语道:“是《杀春》啊,吹得不错。”
《杀春》是狼州祖辈流传的一首民谣,演奏时以唢呐为主乐器,配以牛皮鼓,听来杀气凛凛,节奏激烈。
可这首不知何处传来的《杀春》声,音质低回醇厚,夹杂不可名状的一丝苍凉,仿佛龙吟于野,其声苍幽,不是平日常见乐器。
谢山闭目又赏了一会,听出是埙声。
“有趣。”
少年舒展下身子,将那青蚨收于袖中,闭门拾阶而下,趁楼外星月正好,辨了下方向,寻着埙声去了。
因夜里正寒,谢山仅存的睡意很快消失,他走了一会,飘渺的埙声渐渐清晰起来,古朴、浑厚、低沉、沧桑、神秘、哀婉。
谢山悄然加快脚步,又行了一阵后,隔着几十步外,是一片断壁残垣,柱石砖瓦横斜。
洗髓伐毛后他目力有所进步,已遥遥看见那个人,纤弱的身子,慵懒斜倚一块废石,正吹埙。
夜色里毕竟看不真切,但明显是个女子,离得如此之远,谢山也能闻到风中女儿香,味道近似草木,清新之余,有细微的苦。
她气息悠长,故此埙声不绝,月色正浓,一身白衣站在那里,像一株睡海棠,遗世独立于夜,明明是个凡人,在谢山眼中却如一尊敦煌飞仙,一副仕女古卷。
“妖孽。”
以谢山修士的阅历心境,也不得不叹一声,此女仅凭一个轮廓就让他由衷惊艳。
少年朝前走去,想一睹对方容颜,而就在踏出第十步时,属于修士的本能和经验使得他停步,侧身,洗髓伐毛带来的体质提升,让他的身体生生屈成一个极难的弧度。
“嗖!”
一道尖锐的破风声传来,瞬逝的铁光映着月光,原来是一只后缀白羽的箭矢疾速掠过,电光火石,朝向面门狠狠射来,最终擦身而过,带着必杀的凛然气势。
与此同时,几声怒斥相继响起:“什么人!”“竟敢冒犯我家主人!”“犯上当杀!”
三个身穿甲胄的魁梧护卫,佩刀带铁弓,依次从残垣断壁间走出,将那白衣身影护住。
谢山伸手摸了摸脸,皮肤很凉,他当然毫发无损,一贯温和的眼神却泛起寒意,轻轻甩袖。
吹埙女子不为所动,直到一曲《杀春》奏到尾声,才朝谢山走来,侍从将火把燃起,三人不动声色的调整站位,呈品字形将谢山包围其中,随时能暴起击杀,这是下意识的默契配合,并不因谢山是个小少年而松懈警惕。
何况,能避过那暗袭一箭,怎会是普通人?
女子姿色堪称祸国殃民,气态能让江山无色,,那是一张让人看不出年龄的容颜,倾泻如墨的青丝垂下,盖在一身白衣上,带着森然古意,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腰间挂着鸡蛋大小的颈埙,看材质是枚骨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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