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切生命,都逃不过时间的摧残。
但世间确实有几个长生的例外,连高高在上的“它们”,也无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其中之一,是只颜色和桃花一样的小老鼠。
它背着一个装不满的白纸篓,唱着奇怪的歌谣,在世间四处流浪。
谢山前世曾翻阅修行界一千年历史,在文字记载的缝隙间,偶有这只小鼠出现的痕迹,踪迹横跨一千多年。
它每次现身世间,都不会停留太久,会选择一些人,交代一些神秘事情,然后再消失无踪。
谁也不知它从何处来,不知它往何处去,不知它有什么目的。
但是,谢山前世窥探出一些隐情,能猜出大半,他还知道,这只桃花色小鼠,曾选中过苏茴。
这本是极隐秘的事情,在若干年后,才大白于天下。
但,别指望在一个重生者面前,有什么秘密。
……
静室内燃有炭盆,微微噼啪作声,木屏风光滑的漆面上,映着扭曲的火色。
气氛变得很诡异,整个静室内,都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谢山的眼睛极其漆黑,像是吞噬人心的黑洞。
心中最大的隐患和秘密被当场说破,苏茴感到一股寒气顺着脊柱,直冲脑顶。
料峭冬风吹酒醒。
这人已经再没有丝毫醉意,眼睛变得明亮。
目光灼灼,盯着谢山。
苏茴修行荒废已久,但毕竟是开了窍的。
他听到谢山目的的一刻,就已动了杀心,要将这少年杀在这里。
苏茴的出手迅疾干脆,整个人像老鹤振翅般冲向谢山,指屈如钩,直取他头颅。
攻击顺利的出奇,伴随着咔嚓一声,少年脖颈应声而断,鲜血淋漓。
苏茴有些无措,拎着一颗少年头,满心诧异,站在那。
他没想过,谢山是这么好杀的。
然而就在苏茴发愣的片刻,地上那具无头尸体,动了,以手撑地站立起来,断颈处,血流如注,汨汨不绝。
血勾勒出一地梅花般殷红的痕迹。
“呵呵呵,呵呵呵。”一阵温和笑声响起。
在无头尸体断颈处,竟断枝续发般,生长出一颗新头颅。
俊逸少年全无恙,扭了扭脖子,似在回味断头一瞬间的感觉。
然后对苏茴露出一个似安慰似挑衅的古怪笑容,重新坐回座位。
这位暴起杀人的老才子,表情奇特,用一个形象的字来表示就是“囧。”
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
苏茴身份特殊,很得白乐器重,因此也接触过一些境界高深的修士,但没有听说过,头颈都断了,还能自行长出来的。
想必是阴身境之上的绝顶修士,才有如此生死人、肉白骨的玄奇手段。
他下意识看向手中抓着的东西,少年模样,死不瞑目,这样一颗头颅,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立刻化成一滩血水,沾了他满手。
苏茴马上就感觉到一阵融肌蚀骨的剧痛传来,手上沾染的血液,如一条条活蚯蚓,往他肉里钻去,并将碰到的肌骨毛皮都同化成血水。
不消片刻功夫,苏茴一只左手已经化掉,并有蔓延趋势。
他当机立断,断臂求生。
一条皮肉衰弛的左臂被他生生撕下,弃于地上。
这位才子词人,文弱的脸上冷汗淋漓,面目痛苦却不狰狞。
谢山完好以暇,看着苏茴,一脸可惜道:“何必这么激动呢,像我要逼良为娼一样,不就是要你引荐一下……”
“我的诗词你见过,同等水平的,甚至更好的,少说说,我也拿的出两三千首,嗯,你没听错,这对于那只老鼠来说,有多大意义,你该清楚。”
“这对你而言,也是天大的好处,在我预想之中,你苏茴该如获至宝,欣喜若狂,与我谈诗论词,送银子送姑娘,恨不得把整个狼州的红牌花魁都介绍给我。”
“万万没想到,你特么居然要杀我,你是有病吧!要不是我防了一手,我就被你怼死了。”
谢山说着说着,心里也起了火气,手臂一摆,袖子挥动,拳头带着风声锤在苏茴胸口,干巴巴的瘦弱男子,只觉一股巨力传来,站立不住,向后仰倒在地。
胸骨,碎裂,扎破内脏。
少年出手狠辣,苏茴怕是活不成了。
谢山这个人,心存善念,平易近人,喜欢漂亮姑娘,喜欢吃好喝好,但从未在欲望驱使下,做过啥伤天害理的孽事。
修行,对于谢山而言,不是为了什么寻道求真,长生长生,长久的享受人生而已。
如此俗人,真是挺怕死的,他与苏茴并无冤仇,此刻也生出一股杀意。
苏茴面色难看,撑着坐起,咬牙道:“我不知你是什么人,别以为得了几手伎俩就不知天高地厚,这天地之间,有着你我必须敬畏的存在……”
谢山挥手打断苏茴的长篇大论:“你说啥都没有,那张拜仙纸,我必须得拿走,那只粉毛耗子,我必须得见到……”
“互惠互利你不同意,我就只能自己动手,把那张纸,从你血肉里剥出来。”
少年话音刚落,失血过多的苏茴,就感觉到,深藏在他体内的那件东西开始躁动不安。
老男人惊骇欲绝,却也无法阻止,他感觉到下一刻,或许,那东西就将破体而出。
苏茴自知事关重大,不惜玉石俱焚,运起少的可怜的稀薄灵气,朝自己心口一抓!
肌肤上泛起水波一样的光芒,有一团光芒物质,被他从身体里取了出来。
本是虚无光芒,取出后顷刻化作实体,是一张颜色如桃花鲜艳的,巴掌大帖纸。
空无一字,薄如蝉翼,如纱似雾,艳丽非常。
谢山目光一凝,心跳加速,知道正是自己所需之物。
可苏茴又哪能让他轻易得逞,抓住那张纸,在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蹭了又蹭。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艰难道:“嘿嘿……嘿嘿,这东西,沾了我苏家人的血,已是用不得了。
苏某徒有根骨,却无缘清修,今日更是遭此无妄之灾,但,凡是男儿,当无愧于心,宁死不肯让那只孽畜得逞,颠覆社稷祸乱天下,扰的四海不安宁…”
说完,苏茴气绝身亡,再无生息。
谢山怔怔瞧了会儿地上的尸体,弯腰抠出苏茴手中攥的紧紧的粉色纸张。
叹息道:
“你倒是大义凛然,但夏虫不可语冰,你想要一死以安天下,我却是要,活着,救自己,有余力的话,再救苍生。”
“一鼠之祸,灭世之灾,哪个大,哪个小啊,对这方世界,没有人比我谢山看得更清楚了。”
谢山感慨的轻轻抚掌,眼神落寞,在这时候,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之中碎掉。
然后这间屋子原本诡异的气氛消失,恢复正常空明。
谢山身处的场景有了小小的改变。
桌上的茶未曾喝过。
地上的苏茴手臂未曾断掉,仍是醉醺醺的晕倒。
他毫无血迹,甚至是毫发无伤。
少年肩膀上方,漂浮着一只毛茸茸的半透明球状生物,萎靡不振,无精打采。
谢山伸手抚摸着它的毛发,柔声道:“醉生梦死真亦假,你不愧是世间罕见的灵怪,这与生俱来的幻术能力,纵然是低等修士也无可抵御。”
“不过,你也实在辛苦,看来要修养很久才能恢复元气,我会给你备好大量美酒。”
小家伙很敷衍,有些嫌弃谢山,看在美酒的份上,还是贴过来蹭了蹭他的手掌,小眼睛眨啊眨,勉强算是表达友好,继而有气无力的叫了声:
“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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