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跃,小人跳到谢山肩上,准备割谢山的肉,匕首刃利,轻划慢割之下,想必切下的肉片纤薄。
涮在滚开的热水里,片刻功夫,肉熟质嫩,蘸着着料,美味至极。
少年不躁不惊,偏头瞥了眼陈八八,见他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也不慌乱,伸手拿起桌上一杯酒,酒杯石质,似凉,实则贴肤生暖。
杯中是种果酒,也不知窖藏多久,微带碧色,清香甘醇,扔到俗世肯定价值不菲,少年心中想着,走时多拿一些,喂养嬉春很不错,这世道,修行者家里也没有余粮啊,能省就省吧。
毕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谢山定下心神,正准备按心中谋划,诓骗陈八八一次,桃槐久违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你帮我问他,他们家厨房灶上,锅里还剩几只包子?”
少年抿了一口酒润润嗓子,低头沉思沉默,有些举棋不定,不知身在何方的桃槐,又一次出声道:
“我既然肯见你,就不会害你,这算是你的投名状,要与不要做,随你自己,但你放弃了,就再也别想搭上我这条船。”
谢山把自家性命看的极重,疑心更重,对于这只耗子,他完全不信任,但以那种生命层次的存在,不屑诓骗谢山,却看准了谢山对它有所求,不得不低头。
“哎,先不忙着吃,容我问你点事儿,”
谢山伸手拦了下正要割肉的陈八八,笑容有些赖皮,心里重重一叹。
“可以,你说,我知道就告诉你,咱俩有缘分啊。”
小人态度倒很好,对谢山这个食物,报以一些善意。
现在的气氛很诡异,你死我活的两人交谈起来,没有一丝血腥的气息。
若有旁人在此,绝想不到这是食客与食物间的对话。
侍立在一旁的红衣美人,垂头沉默,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丝毫动静,生怕被喜怒无常的陈八八想起她的存在,将其扒皮抽筋。
陈八八的刀刃,距离谢山肌肤只差纤毫,少年能感觉到凉意。
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将黑色刀子推远一指宽的距离,顿了顿,决定按桃槐的吩咐办。
活的久见的多,桃槐怎么都比谢山更了解陈八八这群东西。
它们双方已彼此忌惮,对峙千年。
于是少年问道:
“你家厨房灶火上,那只锅里的包子,还剩下几只?”
“嗯?”
小人闻言,脸色瞬变,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尖锐叫了一声,死盯住谢山,一身压不住的阴冷气息,肆意扩散。
谢山如坠冰窖,半面身子瞬间失去知觉。
他的布面棉衣上,凝了一层厚厚的黑色冰霜。
发丝结灰雪,冻伤了筋骨皮肉。
不过陈八八算是有分寸的,到此为止,没有任凭外泄的气势将谢山杀了。
谢山忍着剧痛,颤抖断续的继续重复桃槐的话。
“别,别这么大火气,我是,想问你,如我能让那只木头母鸡下蛋,你家长辈能不能给我半个包子。”
就听肩膀上的小人,菱形的竖瞳缩成两道细线,喘着粗气,一脸的不可置信,以至于说话都磕磕绊绊。
“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人口中气息沾上谢山发梢,少年的发丝便融化了一些,脸上皮肤灼痛。
谢山面无表情,心里却无奈之极,他神圣个毛线啊,反倒是一只耗子和眼前这个怪物,动根毛都压死他。
这个世界太诡异了,谢山感受着身体痛苦,产生一种被操纵的屈辱感,就像一枚棋子,任人摆布落子。
就像他对温子安的算计一样,在桃槐眼中,这少年也是任意拿捏的存在。
少年心情阴郁,他也知道,这种屈辱感,充斥于整个人类修行史,无数人类顶尖修士,皆是如此,从不只是他一人这样。
念及于此,少年语气萧索,有些自嘲。
“不敢说神圣,家住狼州北岭县,长河镇东巷,一个平头百姓罢了,一个小凡人。”
“砰…砰。”
在陈八八邪恶气息扩散之后,谢山怀中泥人被其引动,颤动起来,振幅越来越大,带着他的心跳共振。
谢山看不见怀中泥人,那泥偶似再忍不了眼下局面,感受着谢山内心的愤懑情绪,泥人散出一股滔天热气,如阳光初照,阴霾退散。
一股磅礴的温暖气息,瞬间充斥谢山所在之地的每个角落。
红衣守井人如沐春风,心生欢喜,黑色流浪猫一脸舒适,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唯有陈八八,痛被火烧身,瞬间逃离谢山肩膀。
目瞪口呆的望着,被他视做食物的少年郎,浑身上下,冰消雪融,被蚀损的头发如柳抽丝,重新生长,冰雪化成冷水,浸湿少年的棉衣,衣色更深。
发丝润浸沾湿,衣襟尚微寒,肌肤细腻,双目澄澈。
轻笑着拿起杯子,饮尽了一杯。
狼州境内,云端高处,一只老鼠坐在一朵干干净净的云上,那朵小云彩,如一叶扁舟,载着它漂浮在湛蓝天空。
似缓实急,行进速度是飞奔的马速几倍。
这只老鼠气态悠闲,观赏着青天之上,云涛散聚,口中哼着不知名小调,很快乐的样子。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墙角腐鼠不是我…我长生世上已千年…”
桃槐分出一部分心思,一直在观察谢山那边的动静,时不时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嘴里还不停的念叨。
“无知邪类,自诩正统,可笑可笑,不读书,当然是蠢。”
桃槐觉得,他是天下间聪明的存在,但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意料。
在泥人做出反应的一瞬间,桃槐与谢山之间,联系观察的那根“线”就被斩断,小耗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如同醉酒。
“咦?”
桃槐晕晕乎乎之际,发出一声惊叹,旋即恢复正常,这点法术失败的冲击反噬,对它造成的伤害还比不上掉根毛。
一只老鼠,色如桃花,端坐云间,神色淡然。
唯有座下云朵乍快十倍不止,转瞬即突破音障。
再无心看戏赏景,过大山,过大河,到北岭。
从空中跳下,如陨石坠落,周身摩擦生火,但那一身衣帽毫无损坏,皮毛柔软鲜艳,如离枝桃花。
悍然而落,破风,破云,坠入小小枯井。
一路笔直,碎土,碎石,砸在谢山眼前。
井底世界的地面上,被桃槐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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