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山和陈八八彼此对视一眼,都很惊悚,不知这从天而降的是什么东西,两人都不约而同,眨巴眨巴眼,默契的瞧向那深坑。
旁边那只流浪猫,挥了挥爪子,对这两人表示莫大鄙视,不就是只老鼠嘛,大惊小怪,它都闻到味了,黑猫一脸:“你们这些人类都极蠢”的骄傲表情,埋头吃盆子里守井红衣人给它准备的小炸鱼……
片刻之后,深坑中传来一个温和礼貌的声音:“抱歉,我走的太急了,惊扰三位了。”
黑猫微昂着头,看着陈八八,谢山,守井人,一,二,三。
一只老鼠而已,居然不把它当回事,黑猫怒目而视,眼睛圆睁。
接着,在场众人,就见到,坑中跳出一只粉毛耗子。
三寸多高,比一般耗子稍小,但比陈八八要高那么一丢丢。
先是瞄了眼谢山,赞道:“风姿神秀,皮囊不错,幸会幸会。”
谢山懒得说什么了,他发现,不论陈八八或是桃槐,它们这种存在,与人接触,永远是一副假模假式的端谦客气,礼貌温和,骨子里却充满了高等生命的优越感,根本没把人命当一回事。
就像人斗蛐蛐,养小鸡仔,不小心死了伤了,也就罢了。
再说桃槐,和谢山问候一声后,伸手朝陈八八画了个圈。
啧啧称奇道:“幼年的新生掌柜,就是弱小啊,一时恼怒,竟想杀人灭口。
【守诺】、【公平】、【不涉世】是片天地栓在你们身上三大基本规矩。
规矩不可废,你家里长辈,无数年,都在不断琢磨,也只能钻空子走漏洞,以期待获得更大的自由,但也摆脱不了这三个规矩的束缚。
近几百年来,你家都不曾明确承认过人类什么,今日你却轻易入套。
真是,稚嫩而愚蠢。
既然你答应了,知道就告诉他,那你觉得,这是,杀个人就能了事的?”
“到了某个高度,需要谨言慎行啊。”
“来,回答这孩子,你家里还剩几只包子?”
不知为何,被桃槐画了一个圈,陈八八感到身上传来一阵窒束感,它们这种存在,最知道天地之间有无形规矩,而某条规矩此刻被引动,开始镇压它。
一缕缕跳动的蓝色火焰凭空出现,光芒神异,谢山都无法注视,火焰开始灼烧陈八八。
初生牛犊不怕虎,陈八八蜕变成掌柜没多少日子,这只是第二次,以掌柜身份行走天下。
并不晓得,这一方天地对它们有多么严苛,此时他神魂痛如刀剜,几乎欲死。
某种意义上讲,是此方天地,对违规生灵,进行逼供。
那样的煎熬折磨,陈八八撑了片刻,很快抵受不住,脸色难看,咬牙切齿的答道:“家里锅中,还有十四个包子。”
“嗡。”
天地规矩的压迫瞬间消失,蓝色火焰熄灭。
陈八八浑身布满火烧痕迹,身上的古怪小袍破破烂烂,但他恢复一身轻松。
井底世界,光明柔和,陈八八却是光明中的暗物质。
踉跄起身,扯了扯嘴角,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像是久远老墓里的腐朽风声。
“咯咯,咯咯,咯咯,一个肉种凡人,一只粉毛畜生,竟敢算计我,胆子好的很啊,今天都死在这吧。”
谢山闻言,低头看向桃槐,据少年前世调查收集所知,在这只老鼠漫长到无尽的生命中,历朝历代,共计三十六位皇帝,有福缘,对它进行封禅,得以延寿二十年。
超然神秘,无尽尊高。
桃槐曾经司主这片天地的运数才气。
可以帮人补运旺运增运和转运,能续命开元,即便是宣布大限已到的将死之人,桃槐都有办法让他们起死回生,还阳人间。
在修士还没出现的遥远年代,这只老鼠,被敬称避讳为【桃仙】。
后来,天下大变,岁月无情,无数英雄故事,帝王美人,都埋藏在历史的尘埃中。
关于桃槐的文字记载,也湮灭于岁月长河。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只耗子远不如一千年前如日中天,但瘦死骆驼比马大,不管还剩下全盛时期多少气候。
想必都没人敢当面直斥一句:“粉毛畜生。”
谢山暗自为陈八八默哀,这家伙真特么尿性。
谢山暗自可惜,按照他的计划,是陈八八归他,那件诡器归桃槐,他借此搭上桃槐这条船。
谁知道上街时候,会好死不死遇见陈八八,还被抓了过来。
计划全盘落空,所幸现在情况也不算糟。
桃槐闻言也不甚恼怒,文绉绉的和陈八八说道:“我虽鼠形,却怀圣人之德,你成人状,可惜禽兽之心,可笑可笑”
“怀个屁的圣人之德,要不是我有保命手段,就被你坑死了。”
谢山对桃槐嗤之以鼻。
陈八八与桃槐两两对视,前者异常邪狂,丝毫不弱分毫气势:
“在如今年代,乾坤颠覆,我等便是主宰这片天地的神,你一只根基破碎的畜生,一身修为如无根之水,日益蒸发消减,不过是苟延残喘,还能苟活续命多久,不好好东躲西藏,竟敢露面,才是可笑。”
“你们自诩为神,自认主宰人间,如今家底也只剩十四个包子,一窝鸡,又比我等强到哪去,眼见你起高楼,眼见你宴宾客,眼见你楼塌了,你们家也早不是鼎盛时期了,呵,就连你这种杂鱼都收。”
桃槐语气如同老友闲聊,招手间,桌上的零食小菜就飞到它面前,粉耗子吃了几口,含糊的反驳了陈八八几句。
倒未见有什么生气的,在桃槐听来,陈八八所言虽是揭它伤疤,触它痛脚,但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听听无妨。
但书上写着,以德报德,以直抱怨,刚刚陈八八的言语让桃槐不舒服,桃槐也就不想让它高兴。
伸手指了指谢山,说道:“这孩子有孝心,把你栖身的那个诡器送给我了,我拿了无用,但他一番好意,盛情难却。”
小老鼠负手站立,很是感慨。
“艹”
谢山暗骂一句,他发现,原来这只耗子挺贱的。
“奇匿麻地。”
陈八八用前朝口音骂了一句,愤恨不已。
但并没有动手厮杀的意思。
比起人类,鬼神之类的超自然生命并不豁达,反而格外记仇。
往往殃及仇家子孙数代不得安宁。
它们都习惯了忍一时,后算账。
狐有百世之恩,蛇复千年之仇,它陈八八也忍得了一时之辱。
神人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不必等上十年,他深深看了一眼谢山,把少年记恨上了。
决定明日便去报仇。
他这回才入世间,就被连续坑了两次,第一次是个极美的女人,第二次是眼前这个少年。
两个肉种凡人而已,竟如此可恨,通通该死。
陈八八心中恨恨,动作并不迟疑,平地一转,使了一个神通,化为一股黑烟消散离去。
桃槐也没有追上去的意思,一只掌柜每次被唤醒,必须走完一场完整流程,接受供奉之后,才能恢复自由身。陷入安稳沉眠。
而苏幼鱼又是其中关键所在,她这一脉历代都和桃槐有所牵扯。颇有渊源。
一想到苏幼鱼,以桃槐的超然身份,心中也浮起一丝忌惮情绪。
它和苏家每一代杰出族人都有接触,但从未见过,这般人物。
心思如渊,神鬼难测,千年风流,独钟一人。
桃槐甚至有种荒谬的直觉,若陈八八执意要和苏幼鱼过不去,没准会死在那女人手里……
摇了摇头,驱赶走莫名其妙的想法,耗子转身,对谢山洒然一笑。
说实话,很吓人,不是二次元中那些萌萌哒的可爱样子。
那是一只如人站立,鼠须,鼠眼,长着长尾巴,学人衣冠的怪物,露出笑容时,还能看见嘴里锋利的白色鼠牙。
“到底非我族类啊,若换成我刚穿越到这世界,肯定吓个半死。”
谢山如此想着。
这个世界很不一般,并不只在于,存在修行力量和超凡生命。
更在于,凡俗生命与超凡生命之间并不泾渭分明,而是彼此互通接触。
平常百姓之家,妇人,汉子,三岁孩童,一生之中,也会有那么两三次,在自家灶台窗棂门户之间,见到小精小怪。
生活年岁长久的鸡鸭猫狗,若是化为精怪,也不一定会离去,而是居住在原来的人家。
修成人身的精怪灵怪,会寻一个山村城镇建房居住,甚至嫁人娶妻生子。
桃槐这种级数的存在,放到其他世界,必然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但它在这世界,却也依旧像个俗人一样生活,喜黄酒,爱烧鸡,偶尔去俗世人家中窃食,也会留下金银。
桃槐的同类存在中,有的喜好美丽女人,有的酷爱赌博敛财,有的爱看猛兽厮斗,血肉和泥。
有的心胸狭窄,喜欢赌气斗狠,有的胆小怕死,不愿惹事。
酒色财气,贪嗔痴,种种人性大欲,充斥世间,无论生命层次高低,都不能免俗。
这个世界很俗气,仙神,精灵,皆有人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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