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大小姐，你打小卧病在床，从不像童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那样到处献媚，出丑狼藉。你知道的事似乎比我这个浪迹四野，四海为家的女子还要清楚。上官燕是我师傅，也是已故的杨雨的师傅，我和她师出同门。”
“所以看在杨雨这位女枭雄的情面上，我不会将你是黑衣人装扮的事情抖出去。”
“抖出去？你以为我害怕死？可笑！”
童羽拿起身边一件随行的外衫抛给了夏芍药，“把这穿上好逃命，我怕上官燕失了一位好徒儿又再失去一个，心会痛的。”
夏芍药凄然一笑，“她不会心痛了，因为当年她得知杨雨被孙韶那个畜生加害后，连夜赶往洛城，向孙韶索要杨雨和杨忠烈的尸首，却不想被孙韶给五马分尸了。”
童羽一脸震怒，她不敢相信地看向夏芍药，孙韶对她和父亲以及小芹下毒手，居然连她的师父都不放过！师父怎会那么愚笨，孙韶心狠手辣将她置于死地，又怎会轻易放弃与她有关系之人，她向孙韶索要尸首分明就是寻死。
“你……你说上官燕……她被孙韶害死了？”
“所以今夜我这身黑衣装扮就为了行刺孙韶，你想揭发我就去揭发，我没有什么可惧！可惜，如此便让我看清了你，令狐莲说你与一般人不同，不是乌合之众，我看错了吧！”
“衣服你还不穿上？你若被抓一定会牵连令狐莲的。今晚发生的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夏芍药接过衣服快速换上，望着童羽面无惧色，令狐莲多次助她，相信她不会出卖她。唉，本来是可以早早脱身，但无意间瞥见她的凌波剑舞，与师父教习的一招一式那么相似，简直毫无破绽。有那么一刹，以为台上舞动的是杨雨，定睛细瞧才发现是童羽。师父将凌波剑舞教给杨雨后便再未教过他人，童羽又如何会的凌波剑舞？好奇心驱使她稀里糊涂不顾安危尾随童羽到了这里，只想弄清这个疑惑。
“快走！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何会凌波剑舞，他日方便再细说。”
夏芍药点点头，推开房门混入婢女群里离去。
童羽失声哽咽，为上官燕的惨死心痛。
唉，这里不是心痛的地方，急速整理好情绪，她昂首望着窗外烟火绽放在芳华殿上空，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将大半个天空粉饰得如同殿前盛开的繁花般绚烂多姿。
屋子里安静得只听见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吱吱声，心里沉寂得同坟墓般可怕。
孙韶姿态翩然地跨进屋内，好似一阵风，迎上童羽讶然的脸色却丝毫未感觉有何不妥。他一身玄青色的直襟长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用镂空雕花金冠固定，身姿修长笔直，气宇昂昂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傲气。
一瞬，童羽只想冲到他跟前，揪着他的衣领恨恨质问，为什么将爹爹以集结旧部企图造反的罪名削下脑袋，还将他的头颅挂在洛城的城门楼上遭无知百姓的痛骂和谴责？为什么狠心弃她如敝屐，却将蛇蝎心肠的王碧瑶当成宝贝般小心呵护？为什么临死都不愿见她一面，连亲口告诉他好不容易才怀有他的子嗣的机会都不给？为什么将一代舞姬上官燕五马分尸？
她不想暴露，唯有沉默，眸光中的惊讶已经换成了淡淡的郁恨。
“童羽见过琅琊王。”她弯腰福了福，双目盯着青石板地，眼里溢满了泪水，用力忍着没有落下。
孙韶自顾寻着椅子坐下，没有让童羽起身的意思，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轻描淡写地在童羽身上掠过，面前的女子没有束发没有插簪，任凭额前几缕稍显凌乱的发丝被风吹散，与胸口的银丝带搅在一起，大约是害羞一直低着脑袋不知该如何与他这位气宇轩昂的王爷说话。
这具显得过于单薄的身子刚才居然跳出与杨雨不相上下的剑舞似乎过于勉强，乱发之下掩盖着一张没有任何粉饰的脸苍白，与抱恙在身的人毫无差别，这楚楚可人让人怜惜之态大约就是一个弱女子该有的样子，不似曾经有着女罗刹名声的杨雨，她刚柔并济，着实让人爱恨交加。
童羽直起身望着孙韶一脸随意地打量她，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凌波剑舞被他发现了端倪，所以才过来探寻究竟，幸好夏芍药及时离开。
“你是童忠卿的长女，第一次见着我还以为看错了人。”孙韶带着慵懒的语调说道。
“王爷错把我看成谁？不会是已故的……听闻曾经的琅琊王妃剑舞技术精湛，无人能敌，我刚才的剑舞与她相比不知在你看来能比得上？”
这番话从童羽的嘴里缓缓说出，孙韶的一张脸在明暗不定的烛火中变得阴鸷和恐怖，修长的指节握成拳头，唇角噙着冷笑。
没有人敢在他的跟前将已逝的王妃提起，这就好比龙的逆鳞，一旦碰触非死即伤。这女子当他的面说出口，还妄想将她的剑舞和杨雨的舞技作比较，并自以为是认为将她错看成杨雨，她的胆子够大，大得惊人。
“哈哈哈哈——的确，在你舞剑的时候我真有点恍惚认为你就是她，潇洒绝伦的舞姿，静美如昙的神情，你不是在刻意模仿她，我却是觉着你就是她，让我足够好奇。”
我就是杨雨，爱过你也恨过你的杨雨，你万万没有想到我能借着童羽的身躯活着出现在你面前，你这虚伪的中山狼可曾记得我让王公公带给你话？
“我也觉着好奇，当年的琅琊王妃与你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出现在你身边怎会是碧瑶夫人而不是她呢？她是驰骋沙场的巾帼英雄，单枪匹马深入敌营不顾如蝗虫般疾飞的箭雨只为救下值得她用生命来交换的你。为保你性命，她的父亲杨忠烈更是为你挡住敌军射来的三支毒箭，那么多年一直忍受着未及时处理的毒箭遗留在身体内的余毒发作，痛得死去活来。可你怎能那样对待他们？将杨忠烈判下满门抄斩的罪，还将琅琊王妃置于死地！”
童羽说出口后没有半点后悔，一双眼里星火点点。
孙韶的脸色深沉，唇边掠过一丝诡异的微笑，女子见了他都是款语温言相待，没有人敢当他的面指责他的不是，即便是王碧瑶，抑或是太子殿下，还有那坐在高高龙座上的天子，都无人敢用咄咄逼人训斥的口吻跟他说话。
“放肆！你敢这样对我不敬？即便你是童忠卿的嫡长女，即便你是即将嫁入景王府的少王妃，哼，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孙韶的身子不知何时离开座位，出现在童羽的身侧，一只手紧紧地掐住她的咽喉，童羽冷冷地笑着，没有丝毫对死的畏惧。
“从没有人敢质疑我，你是第一个。”孙韶皱着眉头望着童羽显得过于镇定的双眸，她居然对死毫无畏惧，似乎看穿他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孙韶松开手，冷哼一声，“在你眼里我是十恶不赦忘恩负义之人，你我未曾见过，这一面之缘便咬定我是恶人。关于已故的琅琊王妃和杨忠烈你都是从哪听来的消息？你与琅琊王妃有过手帕之交还是杨忠烈的义女？你和他们扯不上半点关系，和我更扯不上关系，扯不上关系的人便是不了解真相，你对他们的袒护和对我的责问便是无理无据！”
与已故琅琊王妃和杨忠烈扯不上半点关系？与你更是扯不上关系？真可笑，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似海深情，至此心里不会再有一丝温暖。
辜负我的一定让你用血的代价偿还，让你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
童羽深吸一口气，该掩藏的还要继续掩藏，很快拂落脸上的不快，正色说道：“刚才小女一时冲动才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与已故琅琊王妃和杨忠烈大人非亲非故，与王爷你更不熟识，所以对于传入耳的流言蜚语深信不疑，希望王爷宽恕。”
“你终归是世俗女子脱离不了俗人的眼光，即便剑舞再美再相似也不会替代她。”孙韶的这句话似乎在说给自己听，神色落寞，负手叹息一声便朝门外走去。
屋子外面，王碧瑶在宫女搀扶下静静站在阴暗处，望着带着叹息声离去的孙韶，娇艳的红唇微微翘起，带出一抹冰冷透骨的笑意。
至从杨雨这个清高傲慢的女人在她眼里彻底消失后，她很少见过孙韶对别的女子感兴趣，如今这籍籍无名的童府大小姐一舞惊人，与杨雨竟有几分相似之处，讨得孙韶的几分欢喜，让她心里五味陈杂，几欲疯狂。
百般心思只为博得他的宠爱和欢心，可还是抵不过一个与杨雨相似的女子让他沉寂的心有了一丝起伏，她付出的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王碧瑶黯然转身，望着屋内正在束发的童羽，眉梢拧成了一团。
这个贱人不可能是第二个杨雨，她即将成为景王府的少王妃，即便孙韶对她再有好感也无法阻拦这场婚姻，孙景墨毕竟是他的私生子，他不会跟儿子争抢一个女子。
可孙韶现在的性情越发让人猜不透，他的沉默寡言让她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他能不顾夫妻情分对杨雨下狠手便能对她下狠手，与他相伴便是与虎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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