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曈却毫无反应,头随着马匹的震颤而轻晃,简直像是已经死去。秦皓白恐慌得要命,心里急急默念:“你不能死,听到没有,你绝不能死!”左臂将她搂得更紧,再也顾不得去想是否跑得够远,会不会还有追兵,眼见田间有一处院落,便纵马过去。那是一处无人荒院,秦皓白纵马进院,抱着紫曈跳下马奔入屋门,急急收集起地上一些枯草柴枝,点起一丛火堆。再去检查紫曈,见她仍然毫无神采,脉搏也跳得微弱。
秦皓白取下紫曈的药囊翻看,里面的药瓶药包太过繁杂,无从翻找的出疗伤药物,着实手足无措。
这时只听紫曈微弱的声音传来:“你……已然脱险了么?”她竟已醒了,正双目无神地望着他。
秦皓白见状心下一喜,赶忙道:“快说,哪一种药可以止血疗伤?”
紫曈却如未听见般,只浅浅一笑:“你脱险了,那便好了……我终于……可以放心去了。”说完就又将双目闭起。
秦皓白急急抓过她的手道:“你说什么胡话!什么放心去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脱离险境,你怎还能如此放弃?”
紫曈头脑昏沉,又被他吵醒,双目无神,如梦中呓语般地说着:“不去还能怎样?我爹爹想要杀我,我母亲也想要杀我,我本就只有赵妈妈一个亲人,她却死了……还是为我而死……”说着又哭了出来,“我若是早点死了,哪至于害死赵妈妈?连她都已死了,世上还有谁来在意我是死是活?”这一哭更是耗尽力气,她流着满面眼泪颓然倒地。
秦皓白知道她已无生念,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惶恐万分道:“不,不对,赵管家虽然死了,还有你爹爹,你爹爹已然悔过,愿意认你这女儿,他为了保你平安,都情愿放我走了,你怎能说世上无人在意你的死活?更何况……还有我,我也在意的紧,你不是说你钟情于我么?难道……竟不愿为我活着?”
紫曈神志不清地喃喃道:“你还不是一样想杀我的……我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活着……竟是如此之痛。”
秦皓白无望至极,咬牙望了她一阵,喝道:“你即便要死,也决不能是这时死!决不能是死在我手里!难不成……你是有意要用这手段来报复我?”
紫曈听到他这声大喝,微微醒神,明白了过来。她若就此死去,致命之伤还是他亲手所致,终究还算是死在了他手里。这个为她深爱的人近在咫尺,目带关切,责备着她的轻生。紫曈对他的怨恨早已烟消云散,丝毫无存,只觉得一阵心神荡漾,满怀温馨,支撑起最后的力气起身一凑,投到了他怀里,极尽温柔道:“你说是报复,便算是报复好了。不管怎样,于我而言,死在你手里……还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闻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淡淡气味,感受着他胸怀的温暖,这感觉她已算得上有些熟悉,也曾在梦里无数次地回味和憧憬,如今得以重拾,紫曈满心安慰,再无所求,只盼着自己这孤苦无依的一生可以结束于此,那便是死了,也如同做了一个美梦。
秦皓白却猛然将她一把推开。紫曈晃了晃,勉强坐住,又向他望去。见秦皓白满面冷峻之色瞪视着她,手中又将青元剑握了起来,这情景倒有几分像之前向她出手的时候。紫曈茫然道:“你是终于……想要为我解脱了么?”
秦皓白恢复了往日临敌时的冷厉语调:“原来你费尽心机救下我,为的就是这样向我报复。想要报复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说着抬手一剑,刺入了自己左肩,鲜血立时窜出,将青色衣衫染红了一片。
一见他受伤流血,紫曈如被泼了一头冷水,顿时神智一清,大惊失色地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快……快住手。”
“这一剑暂且还你,我知道它远远抵不过我令你所受心伤之深,你若是想要我的命,只消点一点头,我也立时奉上。”秦皓白将剑刃放在自己颈间,逼视着紫曈。
紫曈恐慌异常,深恐自己无意间点一下头便要见他血溅当场,赶忙拼命摇头:“不,我绝不要你死,你的命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我要你好好活着!”
“你想要用自己的死害我自责终生,还说是要我好好活着!”秦皓白厉声断喝,他这一刻确实动了真怒,她的生死于他如此之重要,她却坚持要放弃,怎不令他愤然?
紫曈无力地望了他一会,道:“你真的那么不想我死么?”
秦皓白心间抽痛,切齿道:“我自然不想你死!临到此时,你竟还要问出这种蠢话!你那么聪明诡谲,难道会以为临到此时我还想杀你?难道真会以为我想要你死!”
紫曈凄然苦笑:“我早已是走投无路之人,这条命轻如浮萍,无人在意。一时真想不起来,我究竟还可以为了什么而活。你就不能发发善心,放我去了么?”
秦皓白沉默了一阵,肩伤的痛楚阵阵袭来,反倒刺激得他愈发冷静,怒气也很快散去。他舒展开神情,点头道:“我知道了,只是我不想你死,还不足以让你愿意活着,那我再来告诉你一个理由,你且好好听着。”他深深凝视了紫曈,放缓了语气,“你只知你自己爱我成痴,将我的性命看得重过你自己的。却不知晓,我对你,其实也是全然相同的心意。”
秦皓白一字字吐出,郑重万分道:“我也一样爱你成痴,也一样将你的性命看得重过我自己的。你若无幸死去,我只会立时自尽殉你。你断气的一刻,也便是我自绝的一刻!”
紫曈如同听闻天书,怔怔地盯着他,似是惊得呆了,又似全然没有听懂。过了好一阵,才满脸散开惊讶之情,颤着声音道:“你……竟然……”
秦皓白支着双膝换了个轻松的姿势坐着,将青元剑在手中随意摆弄,如同说一件家常事般,面色温和地娓娓说道:“如今义兄不想疗毒,有嫂夫人照看他,我已没有牵挂。善清宫的其余人也都有力自保,且随他们去吧。你既然不想再活,我便陪你死在这里好了。”
他之前虽然对紫曈生情,还仅停留于朦胧情愫、暧昧倾心的层面,算不上什么忘我深情。而经历了这一晚,经历了为误伤她悔恨,为她的深情感染,为她的智慧折服,为她的宽容触动,对她的情意便被一路推上了生死相许的巅峰。一想明白她若无救自己也一样了无生趣,只会自殉相随,也就平静了下来,反而再无可忧虑。
什么自责终生,已经再无需去计较,因为,这“终生”已然注定与她紧密相连。
他多年来都是一副死则死矣、生无可恋的做派,这一决定陪她同死,反倒觉得这也不失一个轻松的好出路。他又看向紫曈,竟朝她露出笑意:“你死之前,还想听我说些什么,便在此刻提出来吧,再迟一些,只可到阴间去说了。虽说有我相陪,到了那边是否方便说话谈天,还未可知。”
听到这个多日来只会出现在梦中的深情告白真的响在耳边,紫曈这个沉溺于绝望之海的人,陡然间被这只希望之手捞了上来,神智很快清醒。她露出笑意,娇嫩柔弱好似初开的夕颜花:“你为了不来背负亲手杀我的自责,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连这样的话都肯说给我听。”
这话令秦皓白始料未及:“怎么,你竟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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