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一阵微微刺痛,紫曈揉了揉眼睛,抬眼见到他满是震惊与沉痛之色,面色苍白全身微颤,心中又涌起爱怜,柔声道:“我说着不来怪你,却又来无端朝你吐苦水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等到离开了你,过上几天,也便将这些事忘记了。”
她说着就抽回手,支撑着站起身来:“有了你替我过血疗伤,我已好得多了。你也无需送我,若是被人见到你与我在一处也不好。我这便走了。以后……怕是再难相见,你多保重。”说完就扶了墙壁想要朝外走去。
“不,你等等!”秦皓白一把将她的手重新扯住,激动得喘息不已,心中却是一团乱麻,不知该从何说起。明知她只是误解,他却想不出该如何解释,惶惶然地愣了一阵,才勉强想出了一个托词:“即便你不想答应我,难道加入善清宫,也不再是你的心愿了?我可以将你交给颖慧和菁晨他们照看。”只要能带她回去就好,话总是能慢慢说通的。
紫曈满心酸楚,善清宫,她自然是想去的。朱菁晨、陆颖慧、成大泳、詹二娘他们,都已被她视作亲人。可想到昨日被他刺伤后心情巨震,绝了生念,已毫无遮掩地将一番心意全都说给了他听,关系闹得无可收拾,将来在他面前,自己又如何自处?紫曈叹息道:“若是我们还能回到昨日的这个时候,你让我加入善清宫,让我追随你,我一定会大喜过望,答应不迭。可如今……一切都已不一样了。留给我的,只剩下了离开你这一条路。”
一切都已不一样了!秦皓白被这句话深深打击,一时心冷如冰,真的是覆水难收,没了挽回余地么?
见到他如此地惶然无措,紫曈轻叹了一声:“我拒绝你的好意,真的不是因为怨恨你。你已然背负过那么多自责,千万别再将昨晚的事也加上去。”她深深知道,他是那么容易被自责折磨的人,实在担忧这件事又会成为他的磨心之砾。
而她每多显露一分善意,便为秦皓白再多添一分自责。这时他对自己的愤恨简直到了极限,忍不住怒喝道:“你住口!我是险些杀了你的人,是你的仇人,你该恨我才对,该想来杀我才对!你竟还在惦记着让我不要自责?是我的自责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你……怎能如此不明事理!”
紫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喝惊得呆了,怔了怔道:“我不恨你,又有什么不好?”
秦皓白愣了一下,忽然顺过来一些道理:“没错,你不恨我,这很好,你不恨我就好!”说着一把抓起青元剑,抛到紫曈怀里,狠狠指了她道:“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杀我报仇,要么,就随我回善清宫,你别无他选!听到了没有?”
紫曈这下懵了,想不明白他这算是什么反应:“你这是何必?那天我说要加入善清宫,你明明还一心想要我走的。”
秦皓白想起从前的一幕幕,更是悔恨不迭,重重喘息着道:“没错,我那时当真傻得透顶,不但猜不透你心中所想,连自己的心意都想不明白。可我如今既都明白了,就决不能再犯傻下去!反正……反正你别想就这么走,不管我说的话你信与不信,你都别想这么轻易离我而去!我才不会放你走呢!”
紫曈呆望了他片刻,哑然失笑:“你这算做什么?不讲道理了么?”
秦皓白喝道:“没错,我就是与你讲不通道理!”
紫曈颓然无力地抛下青元剑:“我两样都不选,你又当如何?再来杀我么?”
“你……”一提这个“杀”字,秦皓白就是胸口一阵剧痛,如遭重创,坚持下去的信心都大受打击。面前这道裂痕,追根溯源,都始于昨晚那一刻他的杀意,秦皓白真恨不得冲回记忆中去,将那时那个糊涂透顶的自己千刀万剐。
紫曈叹息了一声:“如今有爹爹的关系,我的处境已不那么困窘。倒是你步步荆棘,以后要千万留心别人的暗算,再别如这般意气用事。”面前的他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孩子气,真是令她难以放心。不过,这些很快就都不关她的事了。紫曈说完,再次迈步要向门口走去。
秦皓白正想再去阻拦,两人的动作却同时定住了,寂静之中可以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了缓慢的马蹄声。
紫曈一慌,首先便想到了追兵,忙回身道:“你的伤如何了?可以对付么?”
秦皓白侧耳听了听,来人是牵着马步行。昨夜他没去管郁兴来的马,任由它离开,而马会识途……“来的人,恐怕是你父亲。”
紫曈愣了片刻,微笑道:“天意如此。这不是正好么?爹爹一定是急着寻找我,我正可以随他回家了。你也再不用为我的安危担心。”说着便要转身走去,忽觉手腕一紧,又被秦皓白抓在了手里,紫曈叹息回身,正想劝他别再坚持,一眼对上秦皓白极度郑重严峻的神情,话就梗在咽喉没有说出。
秦皓白一字字道:“我是不能杀你,也拙嘴笨腮说不过你,但我至少还有一项本事,那就强行带你走。眼下随便谁来,都休想阻止我!”
说着猛力一拉便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激动万分道:“谁都休想阻止,除非……除非是你自己真心不愿。可我明知道你不会,你为了救我,命都不要了,被我伤成那样都不来恨我,怎可能不愿随我走?说一千道一万我也不会相信!咱们明明是……明明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紫曈满心震颤,他竟是真心?这真挚的声音,身体的颤抖,都在向她昭示,他是真心实意,可昨晚的遭遇又该如何解释?她惯于将前因后果分析个清楚,给自己一个明确答案,此刻却是心如乱麻,理智溃不成军,根本无从想明。迷惑之中余下一个想法:或许,可以不那么黑白分明,真心也好,歉疚也罢,自己明明是希望随他走的,就此顺遂了他不好么?
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紫曈深吸了一口气,闭了一下双眼,不自觉又淌出两行清泪,再睁开眼时,却呆住了。
外面忽然传来郁兴来的声音:“曈儿,你在这里么?”似乎人已到了院门外。
秦皓白见紫曈没有出声,见没有挣扎,只发出低低的啜泣,心情稍定,觉得她再不会执拗下去,接下来只要去与郁兴来说个清楚也就罢了。郁兴来是何态度,都无关紧要。
却想不到正在这时,听到怀里的紫曈说出三个字:“放开我。”语气冷漠而刚毅。
秦皓白心头一颤,松开了双臂。紫曈退了一步,茫然地看了看左右,露出苍凉一笑:“果然……我又有了一个不能答应你的理由。”
秦皓白蹙眉道:“你说什么?”
紫曈满面漠然,徐徐说道:“你说的没错,就是我自己不想随你走。我已被你伤得彻底,已经怕了你,有了昨天那一幕,我怕你终有一日还会翻脸来杀我,所以,我才不愿随你走呢。”
秦皓白瞬间面无血色,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她竟然真会这么想?这才是他最最担心的,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绝不相信,但内心深处却知道这才是合情理的结果,她本就应该怕他恨他。
紫曈低声道:“我爹爹来了,我要随他回家。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别再想阻止我,也别出来与我爹爹碰面。”顿了顿,又加重了语气,“好好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
她之前的话,就是嘱咐他好好活着。秦皓白眼睁睁地看着她扶着门框,缓步走了出去,再没朝他回望一眼。他满心惶惑,直觉不能相信她的话是发自真心,却能体会得出,她这一次是真正下定了决心,那个她新找到的理由,看来最是坚强有力,那又是什么?
院中的郁兴来语带惊喜:“曈儿,谢天谢地,好在你尚且平安。真是老天有眼。”
“爹爹,我没事,劳你挂念了。你寻我寻到这里,一定费了不少辛苦。咱们这便走吧。”
秦皓白呆立屋中,听着这对父女的和谐对话,心里一片茫然。难道事情只可如此,终究是再没了转圜余地么?这个为他所爱的女子,他只能就此放弃?
“等一等,曈儿,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
郁兴来语气惶急:“你快来告诉爹爹,你的眼睛怎么了!难道……你竟也失明了么?”
秦皓白如被击了当头一棒,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住。怪不得她方才最后一次落泪后,态度大变,怪不得她会有那奇怪的神态语气,她所谓的“另一个理由”,指的竟是她在那一瞬已然失明!
秦皓白扶住墙壁,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即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门口。
郁兴来拉着紫曈手臂,站在艳阳笼罩的院子里。秦皓白如一阵风般从屋中冲出,一把将紫曈拉了过来,朝她吼道:“你都已失明,还想要瞒过我?还想让我毫不知情地离开?你……当真是傻得无以复加!”
紫曈大为惊惶:“你……怎地还是出来了?我……也没有失明,只是眼疾复发,忽然看不清了而已。”
方才她再次落泪之后,察觉视野变得一片昏暗,心中一阵恐慌绝望,随即也意识到,自己既然失明,就更没资格去接受他的好意,这才会态度大变,彻底拒绝了他。当年她的生母芊芊小姐落泪失明,本有机会在最后一次与郁兴来见面时对他言明,或可以让郁兴来心生歉疚,不再离开她,可那位倔强小姐却将这事隐瞒了下来,没有让他知道。十八年后,紫曈又使出了相同的手段。虽然情境不同,关系不同,这母女俩却做了相同的选择。
她只想将失明的自己留给父亲,而绝不是他。
来到院中艳阳之下后,紫曈发觉自己仅可看得见一些朦胧影像。此时又见到秦皓白站在面前,清楚听见他的声音,却连他的眉目都无法看清,她心下一片冰凉。自己连他的脸都看不到了,还提什么随他走,与他相守终生?
“你别再想找什么理由来糊弄我!”秦皓白此刻可谓理智尽失,语气狠戾霸道至极,转而指了郁兴来,“郁兴来,我知道你如今回心转意,想要好好待她了,可是……她已钟情于我,我要带她回善清宫,你可不要妄想阻止,不然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紫曈惶恐万状:“你……怎能说出来?我哪里还能跟你走?”
郁兴来看着秦皓白这样冲出来,听到他说了这番话,又见到紫曈的反应,倒似毫不意外,平淡道:“曈儿,我果然没有料错,昨晚是你有意要他挟持你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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