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皓白深深按捺下胸中怒火,淡然道:“绿芜山庄当真手眼通天,竟然连那么偏僻的地方都找得到。不过这珠钗还真不是我送她的。即便是,我随手送了件首饰给一个女子,便说明我对她一往情深么?”
万夫人道:“你一路都在对她跟踪保护,还要说自己对她没有情意?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还曾在邵松山上险些为她断臂!”
秦皓白微挑双眉:“这事你们都知道?对了,定风堂的人怎没见在此?上次在我手里逃脱的首领武功着实厉害,在你们所有人之上。你们怎未邀得他来助拳?”
万夫人冷喝道:“你少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对这女子的关切是我们拿得准的,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做这拿她来要挟你的事。”
秦皓白脸上波澜不惊,坦然道:“看来我须得向你们解释一件事。这女子从前曾经帮过我一个大忙,让我欠了她一个大大的人情。我堂堂的善清宫少主,怎能欠了别人的人情不还?而且还是欠这样一个小小女子的。所以我一定得找个机会还她。我险些在邵松山上为她自断一臂,定风堂那个首领告诉你这件事的时候,难道没有转述我当时的话给你听么?我当时说得便是:‘我欠她良多,即便是自断一臂,也还不清。’”
唐九霄插口道:“你所谓的欠她人情,便是她在吉祥镇假装被你挟持,掩护你逃命的那次?”
秦皓白眼睛一亮,暗自庆幸唐九霄这回正好为他接好话茬:“唐掌门当真明察秋毫。不错,她那次救了我一命,如此大的人情,还不值得我为了救她而断臂,不值得我一路对她跟踪相护去还么?又哪里是因为什么男女之情?真是可笑的很,你们这些人表面看起来老成持重,竟也是一见到男女之间稍有瓜葛,就要猜是私情的无聊之人么?”
在场众人听他说得煞有介事,合情合理,又有唐九霄提起旧事来印证,都信了几分。万夫人与万山岳也都不免心虚起来。
万夫人嘴硬道:“即便如此,那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难道能不在乎她的死活?”
秦皓白道:“巧的很,不久前我刚刚救了她一命,将欠她的人情还了,眼下这一次是你们自来找她的麻烦,可不关我的事了。我实没必要再为了她去闯什么三劫,更没必要为了她自废武功交出《上善录》。你们的这副算盘,可真是打错了。拿她来要挟我的后果,只能是你们自己得罪了郁兴来,上了神医的黑名单,日后有了伤病,可别再指望神医能来相救了。你们这次的行径有够愚蠢,当真是得不偿失。”
听他这样一说,在场众人都是心凉了半截,对万山岳手里这个筹码的分量大感怀疑。
孙祥胜试探道:“万庄主,你从前所谓的制住秦皓白的把握,除了拿郁姑娘要挟他之外,还留了后手没?”
万山岳面容阴冷,沉默不语。
万夫人愤然道:“别人信了你的巧言辩解,我却不信。你还曾截住我的马车想来找她,那时的神情又怎会是对她毫无情意?你若非要说对她毫不在乎,我这就先在她脸上划上一刀,看你心不心疼!”说着便将手中金刀微微一晃。
秦皓白见她手里刀口一翻,心就跟着一颤,忍不住道:“万夫人,你可要想好,我若对这女子毫无情意,你在她脸上划上千道万道我也不会在意;而我若是如你们所想,真心爱了这女子,那么你伤她一分一毫,我将来定会百倍千倍地偿还在你们一家三口身上!你此刻是希望我爱她呢,还是不爱呢?”
万夫人心中一寒,想到若是今日稍有闪失,无法制住他,那真是后患无穷,自己一家不知会面临着他如何恐怖的报复,念及此处,头上不禁冒出冷汗来。
唐九霄道:“秦皓白,事到如今你还要恐吓我等,你若是毫不在乎这女子安危,为何要在这里与我等东拉西扯,而不自行离去?”
众人听了又都觉的有理,听到方才秦皓白的话也觉察他似有关心则乱之意,这时都看向他等着听他还如何辩解。
秦皓白傲然道:“我秦皓白自负尚有本事决定去到哪里,停留多久。今日这里如此热闹,万庄主贤伉俪居然拿了这样一个女子,便妄想逼善清宫少主缴械投降,引颈就戮,还摆下了偌大阵势,这场戏有多滑稽有趣?我怎舍得不看个够,就此离开呢?唐掌门若是看着我站在这里觉得碍眼,不如亲自来下逐客令,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将我驱逐出去。”
唐九霄气得七窍生烟,却绝不敢上前一步,只顾吆喝道:“万夫人,先削去这女子一只耳朵,看他到底心不心疼!”
秦皓白紧接上他的话道:“不错,万夫人听见了没?唐掌门叫你先削去那女子一只耳朵来呢。你还不照办?”
万夫人正为刚才被他恐吓一事心中烦闷无处发泄,便哼了一声道:“唐掌门是在向我发号施令么?想要削她耳朵,你自来削不是更好?”
唐九霄的脾气比她可要火爆得多,一听这话便瞪眼道:“万夫人,你这是何意思?今日之事是你万家所主持,现下人又躺在你刀下,你却来叫我动手。莫不是你对秦皓白心有怯意,不敢得罪于他么?那倒不如咱们放了人家的相好,再好好赔礼道歉一番,与善清宫终年修好,年年朝贡得了!”
万夫人怒道:“我只说了一句让你来削,便引出你这许多话来!谁知你这样说,是不是因着你自己存了那副心思,想要临阵脱逃了呢!”
唐九霄好歹也是一派掌门,被她这样一顿抢白,直气得胡子都吹飞了起来,怒道:“谁不知唐某父亲是死于秦皓白之手?唐某与他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何来临阵脱逃之心?”
万夫人冷哼一声道:“汇贤居上另外四名掌门的命案,善清宫可是一直没认账的,我等尚且还无法断定那桩案子一定是秦皓白所为。谁知道唐掌门这样一口咬定与他有着深仇,是否背后另有隐情,别有打算呢!”
唐九霄一心认定家仇是秦皓白所为,平素最忌讳便是旁人怀疑他这一判断,笑他恨错了人,这时听见万夫人又提及此事,更是怒不可遏竟红了眼睛,想要冲上前来与万夫人动手,站在他跟前的几人见状赶忙阻拦规劝,一时乱成一团。
秦皓白见自己稍加挑唆,居然就引得他们内讧,心里又是得意又觉好笑,同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万夫人身上。只求见到她稍有松懈,便伺机相救紫曈。
鲁常身沉声道:“大伙且听老朽一言!”他内力浑厚,这一声呼喝声调不高却沉厚有力,语气又异常威严,立时让众人静了下来,唐九霄也一时未动。
鲁常身正色道:“诸位,唐掌门,万夫人,都请冷静,可别忘了咱们甘冒大险,聚在此地,是为了什么。你们甘心这样口舌争辩,反倒让秦皓白看了热闹吗?”
众人这才又向秦皓白看去,只见他包了双臂,微微歪着头,果然是一副作壁上观、悠然自得的姿态。
秦皓白的城府可远不及武功高深,不知此情此景该掩饰住得意之情,这时左右看看,说道:“怎么,各位的架如此三言两语便吵完了么?”
见他这样,唐九霄与万夫人也就又恢复了同仇敌忾之心,互相不再计较。
万山岳看了妻子一眼,冷冷道:“汇贤居上的五大掌门自然都是死于秦皓白之手,你怎能这样胡言乱语,得罪己方的朋友?”
万夫人也知自己方才口无遮拦,说话大为欠妥,便说道:“是我说错话了,还请唐掌门与章夫人都别介意。你们与秦皓白的深仇大恨昭然若揭,今日大伙聚在这里,就是为了主持公道,为你们两派的老掌门报仇来了。还请你们别介意我这一语之失。”
章夫人依旧冷着脸不言不语,唐九霄哼了一声也不再答话。
万夫人道:“可惜血月门的卓姑娘以及巫山派、弱水派的代掌门都未到场,不然今日汇贤居受害掌门的家人都到齐了,见到咱们齐心合力对付秦皓白,才算是对得起死去的五大掌门。”
众人见到眼下还是没能证实秦皓白对紫曈有所关切,反倒让他看了笑话,都不免有些泄气。而为今之计,却也没人能想得出该如何解决这个僵持之局。既没办法拿住秦皓白,又没人敢伤害紫曈来探一探他的心思,甚至想要临阵退缩,请走秦皓白,也一样是没辙,当真是无计可施。
人群中忽然站出一个瘦小男子,虽形容猥琐,却穿戴讲究,还附庸风雅地摇着一柄泥金折扇,脖子上有着一大片红迹。
这人摇头晃脑地说道:“鲁先生说的有理。不过咱们大伙总不能这样与秦皓白僵持个没完。我看唐掌门方才那主意其实甚好,只不过大伙顾忌身份,都不愿对这么一个弱小女子动手罢了。我周松却没那么多的讲究,如今便由我来动手,先割这女子一只耳朵下来,试试她究竟在秦皓白的心里分量几何!”
他话音未落,便纵身而起,朝紫曈所在之处飞身跃去,手中折扇外缘闪着寒光,显是一柄利刃,直朝紫曈削了过去。
群豪有人识得这周松绰号“赤颈鹤”,武艺也算有些名气,手中这柄泥金折扇是纯钢打造的扇骨,扇子外缘锋利如刀,是他的成名兵刃。这时见他首先向紫曈出手,许多人倒是松了口气,他们既急于验证秦皓白究竟对紫曈是否挂念,又不愿做这出手得罪善清宫的第一人,都盼着旁人先出手伤紫曈,于是见状都是心下一喜。
鲁常身一愕,叫了声:“不忙动手!”却因站得较远不及出手阻拦。眼见周松的折扇向紫曈削了过去。
忽然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道黑影晃过。周松双足落到万夫人身前,却空摆着方才进攻的架势,手里没了那支铁骨折扇。众人一愣之后,才见到站在院中的秦皓白正悠哉地将那泥金折扇摇在手里,却无人见到他是如何将扇子抢去了的。
周松一击不成,还失了成名兵刃,羞愧气恼之余,更是明白了秦皓白的高明手段,心下大增怯意,缩了缩身形道:“秦皓白,如今你还想抵赖说对这女子毫不关心么?”
秦皓白满面无辜:“怎么?我不过是在这日头底下晒得久了,甚感燥热,看见阁下这柄折扇工艺精良,便想借来用用罢了。不过……不告而取,是有些失礼。阁下若是不情愿,现下便取回去好了。”说着便将折扇“啪”地一合,向周松递过去。
周松又哪里敢来接?连退几步钻入了人群之后,说道:“你善清宫的人碰过的东西,我又如何还能要?丢给你做陪葬也便是了!”
众人见了他这怕得要命又强自嘴硬的狼狈样子,都不禁莞尔。
万山岳道:“秦少主,你方才这举动已然向我等诏示,你对这女子关心得很。大丈夫说一不二,敢作敢当,何必遮遮掩掩?”
秦皓白将折扇在手上一拍:“不错,我堂堂善清宫少主,敢做便一定敢当。所以我既说对她无情,便一定是无情。可你们却一定不信。不如这样,这女子现下是被你们点了穴道吧?万夫人,你来解开她的穴道,将她弄醒。听一听她的说法,若是我确实对她有情,像她这样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说话总会露出马脚的吧?”
众人一听,都觉得这是一个验证他所言真伪的好主意,不过既然听到这是他自己亲口提出的办法,似是有恃无恐,心里更加觉得没底。
秦皓白见到紫曈一直昏迷未醒,早已热切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何状况,正好以此理由让万夫人弄醒她来看看。
万夫人犹疑地看向万山岳,万山岳知道如今已无退路,倒不如让事态加速进展,便点头道:“解开她的穴道。只留神别让她有何异动。”
万夫人便将紫曈提了起来,金刀仍片刻不离她的颈项,向身旁的万蓉嫣使了个眼色,万蓉嫣出手,拍开了紫曈的穴道。紫曈身子微微一颤,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神情极是憔悴。
秦皓白紧紧盯着她,极力注意着不能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关切的神情,心里却为见到她如此憔悴而深深刺痛。
紫曈视野稍一清晰,首先便看清了院子中间站立的秦皓白,这个墨色身影无论在何种场合,都会被她下意识地从其他人中提到最前,此时自然也不例外。周围二百余人都在等看她的反应,却丝毫引不起她的注意。
紫曈呆呆望了秦皓白一会,轻轻吐出一句话:“你怎么……还拿着我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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